慕止保持著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前,盯著已經(jīng)涼透的飯菜足足兩個時辰,夜幕降臨,從門外進(jìn)來兩個熟悉的婢女在黑暗中幫慕止點燃了紅燭。
瞬間的亮光並沒有喚起慕止的絲毫舉動,她依舊紅著眼睛坐在原地。
“姐姐,我去幫你把菜熱一下,你多多少少吃一點吧?”小默彎下腰身在慕止身邊柔聲說道。
“不用了。”慕止搖了搖頭。
小默手指蜷成團(tuán),焦急的給禾娜遞了個眼色,禾娜也小心翼翼的走到慕止另一側(cè)單膝跪地:“姐姐今天一天都沒有好好吃飯,墨王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
提起沈沾墨慕止的神色晃了晃終究應(yīng)道:“不用熱了,我吃。”
飯菜一涼,肉食就會變的腥澀,送入嘴裡如同嚼蠟,可慕止就像喪失了味覺一樣,提起筷子不斷的往嘴裡送菜。
吱呀,隨著一陣並不涼的夜風(fēng),有人推門進(jìn)入室內(nèi)。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慕止嚥下冰涼的飯菜,低聲說。
小默和禾娜躬身而退,將門輕輕掩住。
“你這是何苦。”瑪門的話語裡,總是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察覺的笑意。
慕止放下筷子,側(cè)身看向瑪門,他還是極愛穿大紅色的錦衣,連腰間的佩戴都是紅的耀眼,和沈沾墨相比,瑪門顯得精神多了,精緻的臉上那雙邪魅的藍(lán)色瞳仁被燭光照的發(fā)亮。
“你也沒有料到對嗎?”
“這種事情誰能料到。”瑪門說著做到了慕止的旁邊:“把手給我。”
慕止的手上被擦傷的痕跡還在,只是不在流血,剩下了細(xì)細(xì)密密的傷口,瑪門嗤笑道:“你今天去我那裡了?”
慕止點點頭:“蓮妃要把文書給白七夜。”
瑪門的反映並不大,可以說是沒有反應(yīng),他在慕止的脈搏上探了探道:“你想瞞多久?”
慕止收回手,胳膊一彎頂在桌子上撐著腦袋道:“你預(yù)想過如果七夜知道了此事的結(jié)果嗎?”
瑪門脣角一勾:“他不是正常人,我料想不到。”
慕止嘆了口氣:“今天我聽到蘇妙戈和沾墨的對話了。”
“說了什麼?”瑪門淡淡的啓脣,他似乎不喜歡聞腥澀的味道,伸手將桌上的魚往慕止那邊推了推。
“想要鎮(zhèn)魂玉,就必須殺了白七夜。”
瑪門的手指輕輕的從瓷盤上撤離:“這個我倒是料想過,畢竟在蓮妃這場遊戲裡誰都不好過,白七夜雖說命運頗慘但蘇千絕也好不到哪去,縱使他得到離國江山恐怕也無法心中也不會理解蓮妃的作爲(wèi)。”
“你理解嗎?”
瑪門發(fā)現(xiàn)慕止好像特別喜歡反問:“理解。”
慕止蹙眉:“說來聽聽。”
“蓮妃這麼做,確實有點鋌而走險,可試問,朝政爭鬥如此激烈,若是蘇千絕自一開始就受到和沈沾墨一樣的待遇,照著現(xiàn)在蘇千絕露出來的本性,後果如何?”
“還沒有和離國想鬥,沈沾墨和蘇千絕會先內(nèi)亂。”
瑪門道:“你都想得到,蓮妃自然也想得到,與其說她狠心倒不如說她確實設(shè)身處地的爲(wèi)兩人考慮,至少她能在這場腥風(fēng)血雨裡保證自己的兩個後嗣安然無恙,坐享其成。”
“可他們想要嗎?”慕止不平衡。
“想不想要,是他們說了算?若不是蓮妃一路掃除後宮障礙,就算沈沾墨本事再大要想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絕不容易,更別說蘇千絕,在宮中只有拿勢力說話,君王生下來便是爲(wèi)了廝殺。”
慕止反駁不了瑪門:“你說的對,可蓮妃手下死的無數(shù)無辜的人呢?這筆賬找誰來算?”
瑪門哼的一聲笑了出來:“慕止,你在這個世界跟我說冤有頭債有主?自己不覺得可笑?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善惡,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若今天不是蓮妃做到這一步,還會是其他人,那死的便是墨王。”
慕止心口一滯。
“所以說,你不用去想不相關(guān)的事情。”
“可是。”慕止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瑪門冷冷道:“可是你自己活下去都是問題,除非你不想活下去,如果你想活下去需要犧牲一些不相關(guān)的人,你覺得很無辜的話,那麼你不活下去將會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慕止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有時候你的善良真的讓人覺得可笑,比起你,我更喜歡扇流韻。”
慕止也笑:“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做不到。”
“做不做得到,得事情到了眼前纔會知道,選擇永遠(yuǎn)不是用來想的,這也是蘇千絕的可怕之處,他肯讓你回來不代表他需要時間思考,而是需要她在你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促使他下決定,做事猶豫只會害了自己。”
慕止想起了以前在現(xiàn)代看的故事,農(nóng)夫與蛇,她現(xiàn)在就像那個農(nóng)夫。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過我喜歡你的聰明。”瑪門瞇著眼睛道。
慕止也笑:“我明白了什麼叫善良,真正的善良。”
“你的病是因爲(wèi)第一次夢魘過後使用鎮(zhèn)魂玉引起的,如果第一次夢魘時並沒有使用鎮(zhèn)魂玉,不會演變到這個程度。”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依賴鎮(zhèn)魂玉了?可我只帶了一次。”
“如果你的心口疼,我給你一片止痛藥,那麼再你下一次心口的疼得時候,你會下意識的繼續(xù)服用,除非你體內(nèi)有了防止心口疼的抗體。”
慕止錯愕:“那我不是要把呢玩意吃下去嗎?”
瑪門哭笑不得:“鎮(zhèn)魂玉之所以有如此功效,是因爲(wèi)它有靈性,萬物皆有靈,將靈取出來那東西便也廢了。”
慕止眼前猛然一亮:“我明白了,如果我們可以拿到鎮(zhèn)魂玉可以把鎮(zhèn)魂玉里面的靈取出來,到時候再還給蘇千絕就行了。”頓了頓又說:“可是蘇千絕已經(jīng)知道我想要了,一定會看的死死地,說不定睡覺都抱在懷裡,我再想接觸到,簡直難比登天。”
“很簡單,殺了白七夜不就好了。”
“不可能。”慕止朗聲道,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又放小了聲音說:“我的命本就是她救得,若說拿我的命還給他還差不多,怎麼可能因爲(wèi)我殺了他,簡直荒唐。”
“我就說笑而已。”瑪門笑的一臉春風(fēng)盪漾。
慕止心情極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好嗎?”
瑪門被慕止逗樂,這姑娘真是極有意思,怪不得讓墨王愛不釋手。
“墨王呢?”瑪門似乎剛注意到沈沾墨居然這個時候沒有跟慕止在一起。
慕止擡了擡眼睛道:“被我氣走了。”
“你現(xiàn)在明白,爲(wèi)何我說墨王最大的弱點在於你了吧,並非說你實力不強,不可否認(rèn)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女子。”
慕止不知道瑪門這是在誇她還是損她,訕訕的笑了兩聲:“多謝軍師誇獎。”
“可就是這樣的你,才讓人頭疼。”瑪門又加了一句。
慕止再次嘆了口氣:“你今個不像是來給我瞧病的,倒是像來教育我的。”
“我來是爲(wèi)了跟你商議一件事,只要你同意我會試圖說服墨王。”瑪門換了個坐姿,好讓他更清楚的看到慕止臉上的所有表情。
“什麼事?”慕止也嚴(yán)肅了起來,瑪門一說事情,那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瑪門眼簾垂了垂一字一句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可以肆無忌憚的睡覺,但是不管你睡多久,都沒有人在給你喂藥喂水。”
慕止反覆的將瑪門的話前前後後的想了兩遍,低聲道:“如果沒有人給我餵食,我像這次一樣睡五天會如何?”
“會死。”
慕止下意識的咬了咬牙:“你想讓我擺脫鎮(zhèn)魂玉的控制?”
“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讓你在得到鎮(zhèn)魂玉之前能活下去,你的求生慾望會帶動的你的魂魄,求生慾望越強醒來的可能性就會越大。”
慕止知道很難,但還是點點頭:“我想活下來。”
瑪門說:“但是這次跟平時都不一樣,第一次是因爲(wèi)白七夜給你下的藥導(dǎo)致夢魘,所以你慾望強一點加上他給你的鍼灸打通了你的脈絡(luò),你醒來的很快,第二次你在馬車上那是因爲(wèi)扇流韻的血和白七夜的幫助促使你被迫醒來,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我耗費了儲存的所有靈芝和蠱蟲生靈把你喚醒。”
慕止越聽越覺得後背發(fā)麻,這種恐懼的麻痹之意讓她害怕,不可抑止的害怕。
“而且,這些都是在你食物水源充足的情況下。”
慕止擡起眼死死的盯著瑪門,一字一句說:“如果失去水源和食物,失去你們的幫助,我極有可能。”
“再也醒不來。”瑪門接道。
這種體驗簡直就是自我摧毀,可若是不嘗試著,單單把希望寄託在鎮(zhèn)魂玉身上的話,或許死亡會來的更近。
“照你的估計,如果我真的這麼做,有幾成醒來的機會。”
“兩成。”
兩成,這兩個字就像閻羅殿裡爆出來的死亡名單,慕止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一隻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閻王殿。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你的身體情況已經(jīng)超出我的預(yù)估,沒有鎮(zhèn)魂玉我沒有把握你還能活多久。”
慕止低著頭笑了笑:“與其每天連睡覺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也不是不能嘗試不是?畢竟,還有兩成的機會。”
“如果這次你能醒來,以後每次堅持提高魂魄的自身的力量,我們就會有更多的時間來取鎮(zhèn)魂玉。”
“可是照你的說法,一旦我能把魂魄的力量加重到穩(wěn)穩(wěn)留在這個身體裡,還要鎮(zhèn)魂玉做什麼?”
“你知道什麼叫物極必反嗎?太輕容易飄起來,太重呢?”
“會把這個身體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