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脫離了深宮無所謂在哪,都能帶給慕止無限的輕鬆感,但並不代表說她從未想過遠在深宮中,那些讓自己牽掛的人。
秦詩落,她們現在如何了呢?她會在哪裡做什麼?她有沒有也掛念過自己。
秦詩落在哪?
易國皇宮。
一個陰暗潮溼,佈滿淡淡腥味的柴房內,一抹淡粉色的身影被困住手腳綁在,一根粗壯的木樁上,她的長髮溼答答的低著血漬垂在胸前,嬌嫩的小臉上早已紅腫不堪。
秦詩落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觸目驚心,乾涸了的血漬溼了又凝固,凝固了又被涼水潑溼。
一個穿著略微華貴的嬤嬤伸手擡起秦詩落的臉,嗤笑道:“真沒看出來,你倒是能撐的很。”
“說還是不說?”嬤嬤伸手狠狠的捏著秦詩落的下巴,厲聲道。
秦詩落擡起通紅的眼睛,狠狠的盯著她冷笑道:“說什麼?你們都不知道事情你以爲我知道?李嬤嬤高估我了。”
啪,極爲響亮的一巴掌落在秦詩落的臉上:“蓮妃娘娘實在沒有時間跟你這賤人糾纏,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你不說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秦詩落眼角低了低,她的睫毛上有熱騰騰的液體掛了上來。
不管她跟慕止待了多久,她聽過的話知道的事都沒有給蓮妃講一句,當然蓮妃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在糊弄她。
慕止走了沒幾日,自己就被拉到這裡折磨了,這些時日以來這疲憊的身子早已撐到了極致,本以爲能安然等到慕止回來,卻不想終究是到了盡頭。
“要動手便動手就是。”秦詩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日,往日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自己感覺到恐懼,但真的被折磨了半月之後自己纔在這日夜的痛苦中明白,自己的命連螻蟻都不如。
自己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用來監視慕止的工具,她或者就是爲了當徘徊在慕止的眼睛和耳朵,於蓮妃是,於太子亦是。
那麼對於慕止來說,自己是什麼?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嗎?不,她怎會,她有自己的事情,有自己愛的人,而自己什麼都沒有。
不甘心,太不甘心。
“住手。”柴房的門被猛然推開,一個白色的身影踏入,俊俏的臉龐優雅的身影讓秦詩落爲之一震,她認得他,他是翌晨宮白七夜的手下,妖九。
而跟在妖九身後的赫然是小默和禾娜。
“你是何人?”李嬤嬤單瞧一眼妖九,只覺得有種陰冷之氣,但她是蓮妃的人何懼這宮裡的任何人。
妖九嘴角輕揚,淡淡道:“翌晨宮隱士,妖九。”
“一個小小的隱士來管這種閒事?”李嬤嬤嗤笑的朝妖九身後看了兩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良娣身邊兩條通風報信的狗。”
小默眉心狠狠的蹙起,她狠狠的瞪著李嬤嬤,又朝秦詩落看了一眼眼眶紅了一圈。
“敢問李嬤嬤,她犯了什麼罪要遭受如此待遇,就算是犯了罪也是浣衣局處理你這是拿我東宮的人不當人嗎?”小默大聲吼道。
李嬤嬤被小默那一句東宮震得胸口一疼,蓮妃讓她私下處理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才找到了這裡。
“我處理事情還需要你這個奴婢來教訓?甭以爲進了東宮就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勸你們省省吧,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李嬤嬤趾高氣昂道。
“他們不夠,我可夠了?”隨著一個溫婉而漫不經心的淡然男聲,出現在衆人身後的那抹身影讓所有人都禁不住嚇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奴婢拜見二皇子。”李嬤嬤怎麼也沒想過這件事居然引起了二皇子的關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這奴婢犯了什麼罪要李嬤嬤這般對待。”沈阡陌一身淡藍色的錦衣,墨發輕垂下來被清風揚起,常年不見光的臉龐白皙的似乎要滲出水來,精細的五官被淺淡的日光罩上一層虛無縹緲的光暈。
他輕輕的擡了擡眉眼,雖說語氣一直清清淡淡卻威懾力十足。
李嬤嬤嚇得渾身發抖,若是蓮妃知道自己暴露了此事,自己一定死定了。
“二皇子饒命,全是,全是老奴擅自做主,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慾才這麼做的。”李嬤嬤哪敢說是蓮妃指使。
“哦,這麼說是這奴婢得罪了李嬤嬤,我看李嬤嬤教訓也教訓過了,我還有件事需要這奴婢幫忙,李嬤嬤是不是?”沈阡陌的目光直直的打向李嬤嬤。
李嬤嬤渾身一抖,連忙爬起來給秦詩落鬆綁:“老奴這就放她走。”
小默衝上來一把桑開李嬤嬤,扶住了秦詩落的胳。李嬤嬤沒有從秦詩落的嘴裡套出關於慕止的任何一句話,但卻覺得二殿下和這東宮的人不一般,這也算給蓮妃有一個交代了。
秦詩落被一路扶回了翌晨宮。
“奴婢多謝二皇子救命之恩。”秦詩落的氣息已經很弱,她在小默的攙扶下輕輕的跪在沈阡陌面前,在此之前秦詩落是對這個二皇子沒有太多的瞭解的。
“免了,良娣不在宮裡對嗎?”沈阡陌擡了擡手指,淡淡問道。
秦詩落被逼供了幾日,也沒有說出慕止的真正去向,就算蓮妃心裡明白慕止這次稱病有什麼秘密,但無從下手。
現在沈阡陌問自己,自己該如何說。
“果然是個忠心的姑娘,帶她下去讓御醫看看。”沈阡陌擺了擺手。
“奴婢有一事想問。”秦詩落還是沒有忍住,低聲道。
“問吧。”
“二皇子怎會知道奴婢在那裡?”
“因爲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沈阡陌雲淡風輕的道。
秦詩落心口一沉,又問:“二皇子爲何,要救奴婢?”
沈阡陌這才正兒八經的擡起眼睛,他的眼神裡有種讓任何人都無法抵禦的閒然,就像浩瀚的星辰亦或遼原大漠。
“我若說是太子所託,你會不會開心一點?”沈阡陌的聲音低低的,卻格外好聽,至少秦詩落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了,這麼動聽的一句話。
不是慕止,而是太子。
秦詩落忍不住輕輕揚起嘴角,擡眼看向沈阡陌:“奴婢很開心。”
秦詩落走後,沈阡陌嘴角的笑意驟然消失,他盯著秦詩落的背影輕輕的搖了搖頭,刀削般眉峰輕輕的揚了揚。
徐峰在沈阡陌耳邊輕聲道:“二皇子,慕止和太子在邊境,白總管和重卿在翼城。”
沈阡陌輕輕的點了點頭,手指撫上溫熱的杯壁:“倒是協調的畫面。”
徐峰眉心蹙起,恭敬道:“二皇子,我們真的要坐以待斃嗎?慕止這次去邊境絕不簡單,她這分明是想參與邊境之戰,雖然屬下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但是屬下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
沈阡陌卻輕笑:“想幹什麼?不是顯而易見嗎?徐峰。”
徐峰後背一僵,他看著沈阡陌揚起的嘴角不明所以:“屬下,屬下不知。”
沈阡陌冷哼一聲:“知不知都一樣,知道了又能如何?板上釘釘的事情。”
“二皇子。”
沈阡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冷聲道:“行了,我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屬下領旨。”徐峰躬身退下,只徒留沈阡陌一個人在這寂靜的室內。
沈阡陌端起瓷杯盯著杯中起伏的雛菊,視線有半分恍惚,人生就如這杯中浮萍,沉沉浮浮渾身的香韻被人飲盡,留下殘花敗葉。
可他卻不想如此。
一股熟悉的清香漸漸襲來,沈阡陌擡了擡眉眼朝從屏風後輕輕走出來的人望去,手中的杯沿握緊,這種清香自己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聞見過了。
“阡陌。”從屏風後走出來的女人,一身雍容華貴的鳳服,並不精緻的眉眼卻韻味十足,聲音平平淡淡但又萬千波瀾。
沈阡陌起身,對她彎了彎身子:“兒臣給母后請安。”
一句母后讓皇后的身姿有些晃動,她張了張嘴但終究是沒有說話。
沈阡陌亦不言不語,他從沈俊赫之死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皇后,因爲皇上下令禁足。
雖然他對這個母后有無限的情感,但當皇后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感覺到陌生。
那種除了略微模糊的容顏和清香,其餘都陌生到骨子裡的感覺,他不明白也沒有辦法思考。
皇后朝前走了幾步,想伸手觸碰沈阡陌,但沈阡陌卻稍稍朝後挪了挪只言道:“母后來這裡,就不怕父皇知道。”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阡陌。你不能在坐以待斃了,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俊赫的死確實與我無關,蓮妃,是那個賤人自己殺了自己的兒子。”皇后伸手抓住了沈阡陌的手,咬牙切齒的說。
“虎毒不食子。”沈阡陌擡起眼簾望向皇后。
“阡陌,你竟不信母后信外人,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在這樣下去,必會被蓮妃除去,會死在太子的手上。我這次過來,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皇后說到這,手指撫上沈阡陌的臉頰。
她的兒子,這是她的兒子啊,一朝被蓮妃陷害,讓她們母子相隔,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一直容忍著,退讓著,等待著這一天。
沈阡陌的身子僵住,她的手指那麼熟悉,就像小時候她那樣撫摸著自己一般。
就算數年未見,這誠實的身子還是記得自己的母親。
剛與皇后分開之時,他哭過鬧過甚至歇斯底里過,而時光是把雙刃劍,那些潛伏在身體裡的情緒都被時光湮滅。
他甚至想過,他有生之年,興許再也見不到她。然,見不到纔是最好,見到了也不一定是好的,就像現在她來這裡就是抗旨。
“我沒有不信你,亦沒有信過任何人,我只想安然度過一生,也亦能讓你安然度過一生。母后,除去深宮謀算,除去任何雜質,也是可以在這裡活下去的吧。我不想去猜忌任何人,亦不會信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沈阡陌啓脣笑道。
“你的親生父親是離國皇上蘇絕。”
就像一個炸彈,將沈阡陌這個想一世平靜的湖泊炸成了無數個水分子,狠狠的拍打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