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才微微的擡起眼,早已經凍僵的身體好像只要輕輕碰觸就會像冰塊一般四分五裂。若不是婚服厚實,慕止興許真的會死。
她精緻的小臉上慘白一片,嘴脣青紫。
而沈沾墨也一夜沒睡,他聽見莫言發出的只有他才能聽懂的暗號,便從木椅上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臨經過慕止身邊時,頓住了腳步,輕輕撇過眼。
慕止聽到響動想轉過頭,但身子一動無盡的黑暗便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沈沾墨明明想任由她倒地,但身體完全不聽大腦的控制,在接住慕止倒下的身子感受到她僵硬的身子時,低聲暗罵一聲,對匆匆趕來伺候他更衣的宮女低吼一聲:“該死!傳御醫。”
慕止無數次都以爲自己會死,但每一次這樣睜開雙眼都充滿了不甘心。以前不甘心死去,現在居然連死都這樣艱難。
想了想,又想笑,自己好像早就死了不是嗎?那個死去的自己還了自己所有的債,帶著自己的一切消失殆盡,而現在的自己早已什麼都不剩,連仇恨,都不剩。
已經穿好衣服,被沈沾墨安排看著慕止的蓮朔瑾看到慕止醒來,原本想說話,但被慕止睜開眼就綻開的笑意嚇得一愣。
這姑娘,凍傻了?!太子如此對她,她怎麼還這麼開心。瘋了不成。
慕止感覺到蓮朔瑾的視線,用手臂撐著自己還依舊僵硬的身子慢慢起身,靠在牀上撇過頭去看她。
“良娣醒了?”蓮朔瑾嘴角一抹嗤笑,極其不情願的給慕止馬馬虎虎的行了個禮,趾高氣揚的問。
“你瞎了?”慕止語氣淡淡的。
蓮朔瑾冷哼一聲:“良娣還真是不識擡舉,我乃當朝太師義女,蓮妃娘娘的認得乾女兒,也是日後比你高一等的,太子妃。”
慕止輕輕的點點頭,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那也是日後不是?倒杯水,我渴了。”
與昨日狼狽之樣截然不同,蓮朔瑾氣結,她將桌上的瓷杯倒滿了水,走到慕止面前便潑了上去。
水滴順著慕止的臉頰滴落在脖間,順著白皙的鎖骨一直朝下眼神,溫熱一片。
“倒水?連蓮妃娘娘都捨不得使喚我,良娣好大的狗架子。且不說太子殿下一點都不喜歡你,就算他喜歡你,你也不過一個出身卑微,什麼都沒有的賤婢。”蓮朔瑾伸手就扯起慕止的衣角,嘲諷道。
慕止伸出手將臉上的水漬擦乾淨,輕輕的握了握拳頭,又慢慢的轉動了轉動脖子。最後,在絲綢被下試著動了動麻痹的雙腿。
蓮朔瑾看著慕止怪異的舉動覺得好生奇怪,從她見慕止第一面就一點捉摸不透這個女人,好像她明明一張臉,身體裡卻有無數個人。
蓮朔瑾正遲疑,手腕便被慕止突然握住,她眉心一蹙不經意間,慕止已經迅速的起身。
“你想幹什麼?”蓮朔瑾驚異。
“你不是說我什麼都沒有嗎?我啊就讓你看好了,我有什麼。”話音落,一巴掌就將蓮朔瑾扇的朝後退了數步,腳下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慕止,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我啊,有的可不止力氣。不過沒關係,在我死之前我會全部,一點一點展現給你們看。”慕止下牀走到蓮朔瑾面前,彎下腰身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
“你瘋了嗎?來人啊!來人!”蓮朔瑾保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態大喊。
門應聲被推開,但進來的卻不是宮女,而是剛從外面趕回來的沈沾墨,他不知何時將一聲紅袍換成素色錦衣。
推開門的一剎那,瞧見眼前兩人的姿態眉宇間一抹驚異,雖然對慕止這變臉的速度有那麼點適應但昨日的傷痛今日就變成這樣,還是讓人匪夷所思。
“太子殿下。”蓮朔瑾看見沈沾墨就像看見了親媽一般,眼眶一空眼淚就像斷了線珠子啪啪啪的落,好一副人見尤憐的模樣。
慕止身子直起,朝沈沾墨服了服身,語氣聽不出悲喜也無半點悲傷之意:“臣妾給太子殿下請安。早安~”
早安?!沈沾墨被後面這兩個陌生但聽上去心裡異樣橫生的詞彙震得俊眉一揚,他將眼神直直的打向慕止,全然忽略還坐在地上的蓮朔瑾。
慕止,莫非悲傷過度,瘋了?
“太子殿下。”蓮朔瑾哽咽的又嬌嗔般的喊了一聲。
“你先回去吧。”沈沾墨從她身邊輕巧穩步的走過,留下淡淡的聽不出情愫的一句話。
蓮朔瑾愣愣的看著沈沾墨,在沈沾墨眼神漸漸變冷的時刻,急忙從地上起身,盈盈一拜:“奴婢,告退。”
臨走之前還不望用眼神殺死慕止一百遍,但誰料慕止卻根本不看她,而是轉過身去桌邊斟了一杯熱茶遞給沈沾墨:“殿下請用茶。”
沈沾墨沒有接她手上的茶,亦沒有動,而是略帶探究的看著她,看她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看她能裝到什麼時候。
“你不喝?那我喝了。”慕止說完,不急不慢的走到沈沾墨旁側的木椅上連尊稱都免了,自顧自的吹了吹飄在瓷杯上層的茶葉,將熱茶一飲而盡。
沈沾墨不知爲何,這一刻竟越發的想笑。
慕止就像一個打不死的怪胎,捅她一刀滿血復活就變了另外一個人,他真想拋開她的腦袋看看,她腦袋裡面究竟都有些什麼東西。
“不怕我殺了你?”沈沾墨將手臂伸在桌上,挑了挑冷峻的眉峰,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行啊,裝,我陪你裝。
“不怕,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慕止眼角也不擡的接道。
“嗯,你倒是想的開,倒是我小瞧了你。”沈沾墨笑道。
不知爲何,昨日明明想直接殺了她,如今她這副模樣,讓她的興趣有榮升了起來。
“倒不是你小瞧了我,是壓根沒瞧過。”慕止又接。
沈沾墨的笑意更濃,正想接話。門外莫言的聲音又響起:“屬下叩見太子殿下。”
沈沾墨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進來。”
莫言彎著腰身進來,看了看慕止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慕止說出了沈沾墨要說的話,以至於堵了沈沾墨即將啓脣的嘴角,讓他猛然一塞。
莫言瞧沈沾墨不支聲,便啓聲道:“寒國士兵近日已經稍作停息,但離國眼看日益強盛,皇上想起兵離國搓其銳氣震懾寒國,與其結盟。”
沈沾墨聽完眼神略低,寒國離國這幾年越發的不安穩,天下統一早就是他一直謀劃的事。
“非也,利從近取害以遠隔。”慕止又輕輕的抿了一口茶,嘴角貼著杯壁聲音不高不低的滲出來。
一句話,讓一直垂著腦袋的莫言突然擡起頭來,震驚不已的看向慕止。
慕止留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悲情又處處謹慎的女官形象,昨日他都以爲慕止會撐不住這接連的打擊。
而如今,她慵懶又隨意的邊喝茶邊吐字的姿態,讓莫言對她另眼相看,他似乎也是這一刻才明白爲何太子恨她入骨,卻始終捨不得殺了她。
沈沾墨聽到慕止這句話更別說有多震驚,她當初寫的那副鳥字就已經讓他覺得慕止不學無術,而就算是梁木的後嗣也是文人出身,就連梁木都不懂兵法,她怎會說出這麼驚人的話。
“繼續說。”沈沾墨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的寶貝,看著她柔聲道。
“古人云,遇到這樣的情況,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現下天下並分三路,易國最靠內,所處混戰之局,縱橫亂世,各取其利。遠不可攻,而可以利想結,近者交之,反使發生肘腑。換言之,如果殿下想越敵攻敵,便會一時留下兩個敵人吃力不討好,寒國豈會任由臨邊大國覆滅,陷入危機。脣亡齒寒。”慕止最後四個字咬的極重。
而她所說的字字句句都把眼前兩人震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慕止這變態,莫非連腦子一併換了?莫言張著嘴望著慕止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而沈沾墨低低的笑出了聲音。
慕止啊慕止,我明明才知道你是誰,怎的這會又不確定了起來。
“愛妃所言極是。”沈沾墨望著慕止說的頭頭是道雲淡風輕的嬌脣,越發的想在此刻咬上一口,而慕止此刻將瓷杯放下,輕輕敲擊桌面的手指被沈沾墨握住。
慕止眉頭一蹙,別過頭冷冷的看著沈沾墨,低聲道:“放手。”
沈沾墨也眉峰一蹙:“你是我妻子,我摸你一下怎麼了?”
“我讓你放手!”慕止試圖抽了抽,抽不回來,狠狠的瞪著他,突然席上心頭以爲自己快要忘了的回憶衝進腦袋,慕止心裡一疼。
就算裝的再像,也沒有辦法當真抹得一乾二淨。特別是對著這樣一張臉。
“我不放你奈我何?”沈沾墨越看慕止這樣的姿態,原本沉鬱的心情便一點點消散。
“你怎的和你妹子孟情歌一個模樣,沒奶給你喝。”慕止笑道。
噗。莫言冒著殺頭的危險狠狠的忍著笑意,臉瞬間憋得通紅,但還是破功當場噴了出來。慕止趁沈沾墨微愣的時候將手抽出來。
“我困了。你要想知道更多的兵法,就別打擾我,倘若我心情好,幫你減少一半奪取天下的時間。”慕止對還在望著自己眼神越來越深的沈沾墨擺了擺手,絲毫不忌諱還在一邊強忍著笑意快要抽搐的莫言,伸手就要解開腰帶。
而沈沾墨快要被慕止這一冷一熱,明明誇下滔天海口卻讓人不得不信的姿態將自己渾身的蠢蠢欲動挑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