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上路面,捲起漫天灰塵,幾乎遮掩了陽光的燦爛。曲婉容看著馬背上的老人,笑到不自覺落淚。
“夜闌兄,爲何笑得這樣開心?”宇文林笑吟吟地順著夜闌生目光看去,一個身著淺色衣裳的女子沉思的目光落在他眼中,“那個女子,遠看就美得不可方物。”
夜闌生深潭般的眼睛含著動人的光芒,“是隻小野貓一般的女子,著實有些意思。”曲婉容,又見面了!
曲婉容感受到森冷的目光,擡眼望去直直撞進他的眼底。心頭不覺一顫,轉身就吩咐準備轎輦回相府。
“曲小姐,太子殿下提醒,您這幾日要隨時注意可以之人。若是再有人宣您進宮,您能躲就躲過去,已經有不少人躁動不安。”馬伕在扶曲婉容上轎輦時,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看著迅速掩沒在人羣中的轎輦,夜闌生笑道,“宇文林,咱們再喝幾杯!不醉不歸,可別再輸給我!”掩下眼底的失落,夜闌生將酒杯斟滿。
“容兒!”曲婉容剛走到相府門外,就被趕到的姜老將軍擁入懷,“這些年來,苦了你!”
曲婉容看著老淚縱橫的祖父,聲音黏在嗓口。咳了很多聲,曲婉容才順過氣,“祖父,表哥在獄中近況還好,容兒去見過他。只是您這些日子爲何沒有一絲消息傳來?”祖父爲她戎馬征戰到死的前世,歷歷在目,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姜老將軍神色複雜地看著曲婉容,“因爲邊境各路人馬紛雜錯亂,祖父要保證一些消息的封閉性,所以連同你們都是沒有聯繫。”
“王狄將軍在我剛回京就找來,休了一封書信請求與我交好,而箇中原因卻是因爲你的建議?”姜磊不知自己的外孫女,何時有了這樣敏銳的洞察力。今日皇帝對各個大臣分外起疑,一些股肱大臣已被安置罪名而死。要保證活得輕鬆,必須要和死對頭王狄言好。
曲婉容將手帕包著的一枚棋遞給姜磊,聲音輕鬆,“這是關鍵。”她指了指棋子內紅色的那一塊。
姜磊隨之反應過來,“容兒長大了,可是能在相府裡保護好自己嗎?”他沒有用蠻力將這個外孫女從相府接出,一直是心中的傷痛,而她能在錯雜環境中成長實在是意外之喜。
“祖父已經進宮覲見過皇上了麼?”臣子無論多麼顧家,只能將皇帝放在第一位。而祖父太過顧念親人,容易因此而變得魯莽。
“昨夜連夜進京覲見皇上,被留在宮中深談一夜,今日早晨纔出宮來相府尋你。”姜磊將一盒桃酥掀開蓋子,“這是皇上賞賜的甜點,想著你愛吃甜食就給你帶來了。”
“岳父,您來相府坐坐,怎麼也不讓人通知我呢?”丞相腆著笑臉,滿目喜意,“許久不見,早備下酒水等你前來一聚。”
曲婉容挽著祖父走進門,“有勞爹將酒食備好,祖父舟車勞頓禁不起折騰。”祖父輝煌時,他想要藉此拉近關係,落難時卻不見他有一點兒舉動。一副嘴臉,不知是做給誰看。
“容兒,你喜愛吃些什麼
?”姜磊聽著曲婉容說的日常趣事,豪爽大笑,“想吃什麼,隨意說!”
“夫人說吃什麼就是什麼吧,平日我吃慣她命人送的飯菜,也就那麼幾樣,沒有什麼好挑剔。”曲婉容笑道,“姨娘,娉婷妹妹怎麼沒有來?難不成又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順著她的意思做事情?”
姜磊一聽,一張老臉深沉得厲害,看著劉雅馨的眸子似乎要瞪出。
“曲婉容……”劉雅馨嘴脣哆嗦著,氣地咬牙切齒,在姜老將軍面前卻不能放肆。
曲婉容似乎沒有知覺,“夫人,您起色不太好看?”想要在祖父面前賣弄自己的一些風情,虧她劉雅馨做的出來。
“容兒光說話那能行,嚐嚐這些榴蓮酥,你不是最愛吃甜點了麼?”丞相親手將榴蓮酥送到曲婉容嘴邊,一張笑臉似是笑出褶子。
“爹不用顧念我,不是說要好好招待祖父的麼?”一句話將丞相說得面色一滯,這句話不就是暗示,他是在故意應和自己岳父麼?
姜磊只做不知,“容兒,你及笄禮我沒能趕上,實在太遺憾!”目光含著希冀,這是女兒留給他的外孫女,他曲哪裡都放不下她。
曲婉容壓抑著沉痛的嗓音,顫悠悠道,“祖父在容兒身邊,就是給容兒最好的禮物。”
姜磊大掌撫著曲婉容的髮絲,“容兒也長大了,女大不中留喔。”嘆了口氣,他笑道,“出落得模子似乎和你孃親,是一般的,真是讓祖父捨不得。”
曲婉容隱隱感覺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只好細細聽著。
“祖父給你定下的親事,現在當然還作數。”姜磊似是欣慰,“南王世子是個優秀的男子,祖父這些年對他的瞭解不少,很是放心。”只要讓容兒離開這個相府,嫁給南王世子那個有能力護著她的男子,也是了了多年的一樁心願。
不止丞相和劉雅馨當場大聲道“不可”,曲婉容也睜大了美眸,表哥提起過的那個婚約竟然真的存在,還是和一個陌生人!她知道祖父爲她考慮,可是腦海中是楚千言清冷的臉龐。
姜磊看著氣氛不對,臉上的欣喜漸漸退去,冷眼盯著丞相,“怎麼?我一個老頭子說話根本不能讓你接受?”就是擔心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會隨便將外孫女嫁給普通人,所以他才這麼焦急。
丞相抖抖袖子,舉起酒杯賠笑,“岳父說的話,我哪裡能不同意?只是嫁娶的具體事宜,還需要進一步討論,否則豈不委屈了容兒。”南王世子身份高貴,從來不與相府來往。而南王世子又因爲平日行蹤難測,他根本調查不了這樣的人。他不願意將曲婉容嫁得這般好,但,爲了他的仕途,他也得同意。
曲婉容只是靜靜坐著,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不想拖累本就危機四伏的楚千言。嫁給南王世子既能安祖父的心,又能力挫相府,沒有什麼好拒絕。
衆人的談笑聲已經聽不見,她一再安慰自己嫁給南王世子有利無害。但,只對她溫柔和發火的楚千言浮現在腦海,她急得一口血猛然吐
出。
“容兒!”耳邊是祖父擔憂地聲音,和劉雅馨幸災樂禍的笑容。
“太醫,我的外孫女究竟是怎麼了?”姜磊來回走動,時不時問問就診情況,還怒目看著丞相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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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面色奇異,“曲小姐只是氣急攻心,只要不再受刺激,就不會再出現今日的狀況。”
“家常小病嘛,不用這樣緊張。”劉雅馨挑眉冷哼,“方纔將我們訓斥得不像個人,哼!”早就厭惡這個老頭,要不是老爺的吩咐,她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
“啪!”響亮的聲音在整間屋子裡張揚,劉雅馨捂住一邊臉,暴怒之下的老爺她不敢觸怒。
姜磊也不理會,拉住曲婉容的手,心裡後悔得很。他太心急,一回來就於容兒說嫁給南王世子的事兒,搜沒有問過容兒是否有心儀人選。但,楚國根基不穩,爆發戰亂是遲早的事兒。他需要將容兒託付給信得過的人。
“老爺,太子來訪。”一個小廝進門就說,“在門外等著。”
“趕緊讓太子進來!”丞相臉上的陰森總算退開一些,“瞧我這記性,我親自去迎接。”
“聽聞姜將軍凱旋歸來,本宮登門拜訪未能尋得,就到相府來一見。”楚千言將一隻靈芝抱在懷裡,笑意輕淺,“也聽聞曲小姐身子弱,便順便帶了一隻靈芝。”
“多謝太子殿下的關心!一會兒,請您去將軍府上一敘。”姜磊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他是老將軍,雖說是地位處在太子之下,卻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要去守。
“將軍請便,本宮在這兒等著您便是。”楚千言坐在板凳上,目光輕轉之間看向丞相,他那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似流轉出些許暴戾之氣。
丞相訕笑幾聲,轉身吩咐丫鬟們去將茶點準備妥當,“太子來得巧,小女正昏迷。因此,臣等未能好好招待您。”
楚千言毫不在意,“無礙,本宮只是探望老將軍,不用丞相費心。”一句話將丞相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將軍要將小女許配給南王世子。敢問太子,您知道南王世子是怎樣的人嗎?作爲容兒的爹,我不能不操心這些事兒。”他是操心這些事兒,但是更想曲婉容嫁給落魄之人,好將她踩在腳底。
楚千言直言不諱,“南王世子才情俱佳,身份又極爲榮耀,丞相不必憂心。”
對楚千言不冷不熱的態度見怪不怪,丞相笑道,“有了太子的這番話,那便遂了岳父的心意。”
他的主子既不是皇上又不是太子,所以對他們這些人,他盡力拉攏便是。也不必太過諂媚卻不討好,眼下最急迫的是自己要升官。
“容兒,容兒!”姜磊欣喜地扶著曲婉容坐起,“你不要再憂心什麼事兒,無論有何要求你與祖父說便是。”
曲婉容睜開眼睛的一瞬,便轉身看見楚千言,美目微微顫抖。
楚千言起身上前,動作極度優雅,白金色的袍袖輕盈得好似蟬翼,“曲小姐,關於書法一事,本宮還希望再次請教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