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不要再冒險了!”姜和將神色茫然的婉容從馬車上扶下,爲她披上厚重的貂毛大衣。
婉容的肩頭顫動不止,姜和神色一動,讓葉桉扶著進了姜府。幾天的相處,讓他格外相信這個身世迷離,卻一心不二的男子。
兩人的背影與暗沉的天色相容,相互依偎的身影溫馨和諧。姜和目送他們遠去,心中苦澀難言。
“姜兄,曲德才折了夫人,還將女兒搭了進去,明日定然會鬧得不死不休!”夜闌生懶洋洋說著,似乎並不在意這一後果,“恆王府的暗衛,還是與禁軍之間的差距太大,看來皇上本就對恆王不放心。”無論他們做什麼,皇上都會因爲忌憚恆王勢力擴大而視若不見。
姜和抱拳笑道,“多謝夜闌公子相助,他日定然登門拜謝。只是公子的禁軍,辦事效率過高,也要防著皇上的反感。”夜闌生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他不再想冷眼相對。
夜闌生想了想道,“姜府是否有一塊免死金牌,皇上欽賜?”
冷風肆虐,姜和下意識地不寒而慄,“夜闌公子的消息很是靈通啊,皇上登基前由我祖父護著,皇上感念之下御賜免死金牌。”這件事兒,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因爲皇上似乎從未賜予其他大臣這樣的殊榮。
夜闌生卻笑了,十足的嘲諷之意,一雙邪魅的眼睛微微上挑,“喔?姜兄以爲這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免死金牌,是可以幫助姜氏百年不倒的保證,如何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姜和疑惑的神色,夜闌生舉起右手掌笑道,“看我的手腕,上面的刀疤可是很猙獰?”
“好重的傷疤,幾乎毀了你的右手。原來傳說中,夜闌公子不喜用右手,是這樣的原因!”一層層瘡痂包裹著那個巨大的傷口,看著像是裹了一層白色泥水。
但,這與免死金牌有何關係?
夜闌生背倚馬車邊上,將手中的繮繩放下,苦笑道,“皇上晚睡時,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他的寢殿。但,一次皇上做噩夢,失聲驚叫,我便衝進去詢問。”
姜和聽得入神,不知不覺靠近了夜闌生。他從來不知道,夜闌生這樣無情冷血的進軍首領,也會有別樣情緒。
“皇上立馬拔刀亂砍起來,神情恍惚就似夜遊。爲防止皇上傷了龍體,我上前制止,卻被一刀砍中右手。到現在也只能端起湯碗,揮劍再也不能。皇上事後重重責罰了我,之後,再有沒有人妄圖在皇上就寢時打擾!”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越拔,陷得越深。
姜和一張剛毅的臉有些冷意,“皇上有夜遊癥?皇家秘聞麼?”他如何從未聽祖父提起,祖父可是陪著皇上長大的將軍。
夜闌生笑了,小聲冰涼刺骨,“怎麼?姜兄以爲皇帝真的會有夜遊癥?”這不過是皇上多疑,纔不許任何人在他就寢時接近他。什麼夜遊癥,什麼夢中殺人,都是假的!
看著夜闌生近乎抓狂的神色,姜和沉下
了臉,“皇上御賜我姜氏免死金牌,是因爲時刻提醒他自己,我們姜氏是一個可怕而龐大的存在。他一時動不了,所以御賜免死金牌來安撫我們,實則暗中籌謀滅族!”一下子,他全明白了!什麼皇恩浩蕩,不過是爲了安撫他們的手段。
越是浩蕩的皇恩,背後越是驚人的陰謀。姜府,從一開始就是皇上的眼中釘,難怪兵權一直旁落多方勢力手中。
夜闌生指著皇宮的方向說,“你看,大楚王朝因爲這個荒唐多疑的昏君,已經搖搖欲墜。諸侯親政,多方勢力蠢蠢欲動,可笑他卻將良將當做仇敵。”皇權的殘酷,已經他的心磨得冰冷無情,原來的那個熱血方鋼的他,早就被凍死了。
而姜和依舊血氣方剛,有著爲天下利的高遠理想,可惜這份赤子之心還能保持多久呢?
他不惜毀了曾經那個熱情的自己,現在同樣願意毀了忠君的姜和。他們都要保護自己最愛的女人,那個女人還面臨諸多危險。而姜和是她的表哥,可以名正言順地保護婉容,所以他要讓姜和成長!不是一個對政治手段一無所知的軍人,而是敏感銳利的男人!
姜和久久沒有回過神,夜闌生所言對他的衝擊力太大,他甚至不能找到合適的言語,去表達自己的驚疑。夜闌生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爲何要提醒他?
爲了容兒吧!姜家有女初長成,好男兒這樣多,容兒又該何去何從?
在姜和恍惚迷茫時,夜闌生已經駕著馬車離去。沒有半點的客套,一如他的人,一點兒不拖泥帶水。
姜和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心中複雜鉅變中沒了知覺,甚至忘記了應當回府。
“咚!”的一聲,一輛簡樸的馬車將姜和撞倒,撞倒之後絕塵逃逸。
若是平日,姜和早就閃身避開,可是今日卻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管家捂著嘴,趕忙吩咐人去請來小姐以及府醫,又手忙腳亂地將面色蒼白的姜和擡進屋中。
“什麼!表哥被馬車撞傷了?”好不容易緩過氣的婉容,從牀上掙扎坐起,墨瞳中閃著危險。
丫鬟趕忙說,“小姐,請您前去一看,少爺已經昏迷不醒!”
葉桉按住婉容的肩膀,爲她拂去額前碎髮,“在姜府門前撞人,不是巧合,但你也不用急。”是誰找死,在婉容最低迷的時候來擾她煩心!
丫鬟見狀,趕忙將婉容的衣裳爲她扣好,在前面領路。
一路上,婉容都在顫抖,有人已經對她的親人動手了!到底是誰!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她竟一時想不清楚是誰動的手。
葉桉一直默默看著她的異樣,終於移步到婉容身前,將無意識撞倒他懷中的婉容抱住,美目光華暗流,“看著我。”
婉容茫然地點點頭,她的頭好痛!
葉桉淡抿脣角,纖指捏住她的下頷,淡笑道,“你的表哥一定不會有事,你也會安然無恙,沒有人傷得了你們。”
婉容點了點
頭,卻被葉桉按住了,他理理她的髮髻說,“太子權勢比當今皇上還要高三分,常人看不明白,但你我都很清楚。有他在,沒有任何人能夠撼動姜府。”楚千言的確會派人寸步不離地保護姜府,但,還有更多的事,他不想讓婉容知道。
婉容深吸了一口氣,逼退了自己的眼淚,轉而又將抱著她的葉桉推開。
葉桉含笑不語,看著婉容拍拍自己的臉蛋,又隨著她一道走進了姜和躺著的屋子。
“情況如何?”婉容強作鎮靜,天知道她方纔只看了表哥一眼,就想掘地三尺挖出肇事者的恨意!
管家趕忙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婉容的臉色越發冷靜起來,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有葉桉在一旁心疼地苦笑。
終於,婉容坐到了牀邊,凝視著白衣染血,血跡黑沉的姜和。眸光滿盛笑意,美得叫人驚心。
葉桉遠遠看著她,並沒有走近去安慰。與管家吩咐了句,他就離開了屋子。
“侯爺,肇事者是如今的吏部尚書,曲德才!”一洗黑影陡然落在葉桉面前,周身森冷的血氣尤爲刺鼻。
葉桉恍若未聞,笑道,“下去領罰!”雖然辦事利落,卻沒有量力而行。這一身的傷痕,根本就是未能了結曲德才,反而被傷!
黑影很快消失,就似乎從未來過。
楚千言恰好見到這一幕,低頭不語,直接進了姜和所在的屋子。
“容兒,你先去休息。姜和這邊,我在就可以。”楚千言看了眼昏迷的姜和,就將一個食遞給婉容。
婉容猛然擡頭,眼中的殺氣沒有隱去,嘴角的笑容很是僵硬。
將婉容的手捉出來,楚千言將食盒放在她手上,“餓了吧,昨夜到現在還未用膳?食盒裡,是水晶糕和烤魚,還有一碗清淡的紅薯粥。”
婉容眼中的殺氣漸漸散去,她終於認出了楚千言,一口氣提上來,她的淚水滾滾而下。
管家趕忙將下人帶了退下,無聲無息。
婉容並未在意,將頭埋在楚千言的懷裡,失聲痛哭。撕心裂肺的聲音讓楚千言揪心的疼痛,手掌在她的背脊上輕輕拍著。
婉容受了太多苦楚,一個女子又能有多大的心胸,去應對來自那麼多人的暗算。又要有多堅強的意志力,才能在亂世裡站穩腳跟?
葉桉站在門邊,一聲爲吭,像是一座靜止的石雕。許久,他才苦笑著離去,沒有帶出半點兒聲響。
“答應我,別逞強,好嗎?”楚千言用近乎蠱惑的聲音問婉容。自己的女人太強勢他可以強寵,但他不許她獨自傷神。
婉容摸到他胸口的大片潮溼,都是自己的眼淚,不禁笑出聲,“你也狼狽了一回。”
楚千言也笑了出來,眼神撇到姜和時,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
“表哥的身體狀況還好。但,我以爲這是誰在警告我!”婉容站直身子,在屋中左右踱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