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幕垂下山崗,落霞泛起湖面。雖然已是步入嚴冬,然而那縷餘暉亦照射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隨著太陽西落,載著文定他們的馬車,也駛回了廟山鎮。經過一天的奔勞,文定已是疲憊不堪,反觀顧三友卻依舊是生龍活虎,絲毫不顯疲態。
文定不禁羨慕的說道:“你的身體可真是好,奔波一天還能如此的有精神?!?
顧三友不在意的說道:“我們練武之人,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倒是你年紀輕輕卻彷彿年邁的老人般,要注意身體了?!?
“我的身體算是比較好的了,只是這一天舟車勞頓的行程才略有不適。不怕你笑話,雖然我坐船的次數有幾回了,然而還是不太適應這江水的搖晃。”
顧三友不以爲然的說道:“體能是可以練出來的,要不你跟我練武算了。保證你可以百病全消,長壽安康?!?
文定輕輕笑著說道:“呵呵,我還沒想過練武,還是一心將生意學好。再說我也不是那種坐著不動的人,不要緊的?!?
顧三友還是在那勸說道:“現在你還看不出來,到年老後什麼毛病都出來了,我原來那些叔執輩就很明顯,練過武的大都比那些沒練過武的要來得健康些?!?
“呵呵,那都是後話了?,F在年關將近,鋪子裡的事很多,等我過些時閒了下來再說吧!”文定不便拒絕他的熱心,又不想真的去勞神練武,顧三友也拿他沒轍,兩人說著說著就進了鋪子裡。
幾個夥計都圍攏來詢問他們漢口的見聞,文定說的都只是簡單的見識,而顧三友則說的繪聲繪影,眉飛色舞的。
漸漸的夥計們都在他的周圍聽他述說,漢口如何的船如星辰、車如流水,人們衣著如春季的鮮花般鮮亮,酒樓、商鋪各種行業都林立其中。
那繁華讓這些半生都只在這一畝三分地廝混的衆人羨慕不已,當說到文定遇到小偷,讓大家都如身臨其景的抓了一把冷汗,而說到後來他是如何智擒的,大家又齊聲爲他歡呼。
文定不由的笑了笑,真是開始佩服他了,這麼好的口才不去說評書實在是評書界的一大損失,就憑今天他的發揮,絕對可以讓評書這門藝術發揚光大。
文定看著自己已是多餘的人,樂得清閒進去給朝奉他們回報。
文定剛一進客廳,就看見劉選福與章傳福在那裡品茗。
章傳福先一步對他問起見聞:“文定呀!這趟漢口收穫大不大呀?”
他忙回道:“這次小子去漢口,真是見識了不少,那裡彷彿就天生是做生意的地方,人們都在爲各自的生意而忙碌,商業氣息特別的好?!?
“呵呵,看來你對漢口的印象也是特別的好嘛!”章傳福撫著須,心中也有了一番計較。
文定說道:“只是覺得那裡貨物的流通會是十分的快,在那做的話,只要貨真價實、誠實守信就一定不愁沒人買?!?
老朝奉滿意的說道:“能看透這點,說明這次漢口沒白去,燕老闆的事辦的如何了?”
文定將燕船主的回執交付予老朝奉,說道:“燕船主那尊佛像,我從手工、質地以及花形上確定是來自大理天龍寺的水晶如來佛像?!?
劉選福接過信,揭開看過了後,再對文定說道:“嗯,燕老闆對你的鑑定十分的滿意,在信中對你還褒獎有加呀!”
文定說道:“那是燕老闆過獎了,其實都是朝奉平日裡的教導?!?
“呵呵,文定這孩子幾時也學的這樣會說話了?!?
章傳福今天似乎也是很開心,不停在那開著玩笑,弄的文定的臉泛起了紅潮,還是朝奉幫他解的圍,讓他下去休息。
吃過了晚飯,文定回到自己的房裡回想這忙亂的一天。幾經波折可是收穫卻是很多,見識了江水中蓋天的船帆與車水馬龍的商業重鎮;結識了江上的老船翁、傳奇般的燕船主和一個不足爲外人道的小顏。
雖明知她已是有所鍾愛之人,然而起碼已經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過的很是愉快。這對他而言已是足夠,昨夜那竹林中的倩影會一直嵌在他心底,而今夜那個倩影已有了名字,那就是小顏。
靠近年關,鋪子裡的生意冷清了些,除了籌錢過年的以外,大多百姓都已開始忙於準備過年用的各種年貨。
而文定他們則不然,反而比平時更忙些。要清算一年的結餘、盤清庫存、覈對帳目,完了打掃各庫還要封存各庫以待來年再行開啓。裡裡外外的雖不用開張營業,卻比那還要累。
不過大家還是幹勁十足的,因爲都知道越早幹完越能提前回家和家人相聚,而且每逢年終,東家章傳福還要照例給大家紅包。現在表現好點,老闆包的紅包也會大點,大家都卯足了勁的勤奮幹,臉上掛著笑容,整間鋪子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臘月二十三,又稱“小年”,是民間祭竈的日子。
據說,每年臘月二十三,竈王爺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稟報每家人的善惡,讓玉皇大帝賞罰。因此在送竈王的時侯,人們在竈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各種糖果、清水、料豆、秣草,後三樣是爲竈王昇天的坐騎備料。祭竈時,還要把麻糖塗在竈王爺的嘴上。這樣,他吃了你家的東西就不會在玉帝那裡講壞話了。民間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習俗,因此祭竈王爺,只限於男子。
到今日鋪子裡的一切諸事,業已完成,大家都在期盼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今日章傳福在隔壁的酒樓擺了三桌酒宴,算是和大家一起吃年飯,傍晚時分大家都早早的來到酒樓等待著章傳福他們的到來。
席間大家都在閒談,有的邀相熟的友人過年到自己的家中吃飯,有的在打聽還有什麼年貨要買的,還有的在猜測章傳福今年會給大家包多少的銀錢。
雖然談論的主角章傳福還沒出現,不過裡面已經熱鬧非凡了。
文定與顧三友相臨而坐,自漢口回來後他們關係大大的改善了。
文定事事認真的態度讓他沒什麼朋友,顧三友卻總是能和他有說有笑的,這讓店鋪裡的那些夥計大開眼界。
期待中他奚落文定的畫面沒有再出現過,反而多了個文定的人,這讓有的人很是憤憤不平。
“文定,他們說的紅包有多少呀?怎麼大家都是很期待的樣子?!鳖櫲堰@幾天聽見他們隱約說著這件事,終於也忍不住想打聽一下了。
文定笑著說道:“我看你這幾天欲言又止的樣子,還以爲有什麼事說不出來,原來是這件事呀!”
顧三友急著說道:“是呀!是呀!這幾天我的心裡彷彿有一隻貓爪子在撓般,快跟我說說?!?
文定看著他猴急的樣子又有了想笑的衝動,回答他道:“一般東家的紅包都是相當於每人兩個月的工錢,有時也會根據每個人的情況略有起伏。”
“什麼情況呀?”他絲毫不停息的追問。
文定無奈的說道:“我哪裡知道,這都是東家自己心裡的一本帳。我想不外乎是看我們平時的工作表現吧!你沒看到這些日子,大家的工作熱情都比往常要高嗎?”
顧三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是懊悔的說道:“我說這幫小子怎麼最近都變的積極起來了,原來還有這層緣故在裡面呀!就我還在那裡一個人傻歇著?!?
然後顧三友對著桌子上的諸人說道:“你們也不提醒我一聲,害我這會紅包少了,我找你們要?!?
他的話引起幾桌人都大笑起來,大家也知道他不會真的在意,果然他立馬跑到各桌去和衆人瘋鬧了。
“笑什麼呀!是不是知道我和朝奉來發錢來了呀?”只見章傳福領著劉選福、蔣善本、李福翔他們進來了。
諸人忙起身相迎,衆人安坐以後,章傳福再次問道:“你們剛纔笑什麼也跟我們幾個老傢伙說說,看是不是有那麼好笑?!?
顧三友說道:“哦,我剛纔說過年到他們每家去混年飯吃,他們都說不收留我,看著我被奚落,小瑞還說是我平日裡得罪他們多了纔有此報,他們還隨聲附和?!?
章傳福釋懷道:“原來是這樣呀!也怪你平常沒將他們討好嘛!過年我請你吃飯,還外帶包你住怎麼樣?”
“這麼好的事呀!您可虧大了喲!”顧三友有些不信,夥計們也不置可否的望向章傳福。
章傳福一本正經的說道:“是呀!過年鋪子裡留守看鋪的還缺幾個人手,怎麼樣,雙倍工錢還包食包住?!钡莱隽怂闹i底,頓時引得鬨堂大笑。
顧三友一副吃癟的表情說道:“??!那還是算了,大過年的我還想四處走走,沾染點喜慶的氣氛,再去他們每家蹭飯,一家都不放過?!?
又是一陣笑聲傳來,酒席就在他的詼諧中將氣氛攪拌的其樂融融。
大家推杯勸盞不必擔心明天是否還有著工作,一年的辛勞就是爲了這幾十天家人們能風風光光過個年,能在親戚朋友面前擡起頭來。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爲重要的就是能夠閤家團圓,無憂無慮的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爲此他們平日裡再苦再累,心裡也覺得是值得的。
文定也被喜悅的氛圍所感染,在大家的勸杯下也喝的兩腮微紅。只見蔣善本舉杯走過來對文定說道:“文定,來,我和你喝一杯。”
文定忙起身回道:“大掌櫃,不好意思還讓您過來,藉著這杯酒我在這裡給您拜個早年。”
蔣善本笑著說道:“我也要在這裡先給你道喜。”
“道喜?我有什麼喜事呀!您不要開我的玩笑了。”文定一直覺得今天蔣善本瞧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心裡還在猜想難道有什麼事會發生在他身上嗎?
蔣善本故做失言狀說道:“呵呵,沒什麼,沒什麼。開春來了後,你便會知道了?!闭f完拉著文定喝完酒就回到自己的位子去了。
文定天生就不是那種性急的人,既然來年以後便會知道也就不再去追問了,只是從蔣善本的旁邊射來了一道兇狠的目光,竟是李福翔的,讓文定一時如坐鍼氈似的渾身不大舒服。
“大家先停一停。”只見章傳福舉起杯說道:“先聽我說一下,多謝大家這一年來幫我們源生當鞍前馬後的奔波、操勞,這一切我章某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裡略備薄酒以酬謝大家,希望大家回家能安心過個好年,預祝來年我們源生當大發利市,大家也水漲船高,來,乾一杯?!闭f完先自飲盡。
衆人也都隨著一飲而見底,章傳福對蔣善本說道:“善本,將紅包發給大家?!?
蔣善本忙答“是”,然後看了周圍一圈笑著對章傳福和劉選福他們說道:“呵呵,他們早就等不及了?!彼麖膽阎腥〕鲆化B紅紙包,一個個的散發下去。
一下子,取到錢的夥計對章傳福、蔣善本他們道謝,沒取到在桌子底下磨拳擦掌,眼睛使勁的盯著蔣善本手中的紅包。
其實每個人的紅包從外表看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包著銀票,但銀票的面額都知道是不會一樣的,那些已經拿到的都立即將其打開,翻看裡面的數額。
有些還沒拿到的會湊過去詢問,知道數額後笑嘻嘻的給其道賀,然而心裡卻在想著他都拿那麼多,我平時那麼辛苦一定會更多。
顧三友就是屬於不斷打聽的那種,一下問這個,一下問那個。好不容易蔣善本發到了他這,還要故做吃驚的說道:“??!我也有呀!”
給了他紅包後蔣善本對他說道:“三友,明年要更加努力些,東家好給你包個更大的紅包?!?
顧三友還在欣喜的時候,蔣善本就到了文定的面前,文定忙起身接過他手中遞過來的紅包,對著章傳福與蔣善本謝道:“多謝東家、大掌櫃?!?
章傳福回道:“應得的,你應得的?!?
蔣善本拉著文定的手臂說道:“過了年又長一歲了,你可要更加用心爲鋪子做事呀!”
文定忙回道:“那都是應該的,自當如此。”
蔣善本又往下一個人走去,顧三友迫不及待的打開紅包,只聽他叫道:“哇,有十二兩銀子?!逼渌拟酚嬕泊蠖际窃谑缮舷缕鸱?。
他看見文定的紅包拆也沒拆,就將其放入懷中,好奇的問道:“文定,你不看看有多少嗎?”
文定輕笑著對他說道:“現在看不看也不會有差別,我回去再拆。”
小瑞湊過來對顧三友說道:“三掌櫃還用看嗎,一般都是三十兩,二掌櫃是五十兩,大掌櫃是八十兩?!?
“真的假的呀?你會知道的這麼清楚!”顧三友不太相信。
小瑞很是得意的說道:“哈哈,那是你剛來,這都是我們鋪子裡的慣例了?!?
三友硬是不信,拉著文定說道:“快,文定將紅包拿出來我檢查檢查。”
文定不依的回答道:“這有什麼好看的,算了吧!”
“不行,你看小瑞那小子得意的,今天我非要查看個清楚。”三友作勢便要往其懷中抓去。文定擰不過他只好任由他收去,顧三友心急火燎的揭開紅包,從裡面抽出了幾張銀票。
文定數道:“一十,二十,三十?!泵繌埗际鞘畠傻?。
小瑞笑道:“呵呵,我說是三十兩吧!這會你該相信了吧!”
三友說道:“別忙,還有呢!”一時幾個桌子的夥計都將目光轉向了這裡,只見他繼續數道:“四十,五十。呵呵,這會看你還怎麼說,文定的紅包,包的可是五十兩?!?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都轉向了文定與章傳福,在他們的意識裡,就算文定很得章傳福的賞識,也頂多加個五兩、八兩。一下子加二十兩,便不是那麼正常了。
猜疑、困惑,更甚者妒忌片刻便充斥於整個房間。顧三友也察覺到所有人的怪異表情,氣氛好像突然變的壓抑了起來,而自己似乎正是引發整件事的元兇,一時之間悶坐一旁,埋頭悶吃起來。
“大家,怎麼都不喝了,是不是嫌棄我訂的酒太難喝呀!”章傳福的聲音響起於這沉悶的環境中,衆人連忙回答“不敢”,舉起自己的杯子喝起來。
章傳福又說道:“三友,剛纔不答應留守鋪子,我要懲罰你一下?!?
顧三友吃驚的說道:“啊!那您要怎麼罰呀?太重我可受不了呀!”
章傳福思量了一會說道:“那就罰你給大家說個笑話吧!”
“那個我在行,你們要聽怎麼樣的呀?”他轉向大家說道。
夥計們平時經常聽他說笑話,常被他逗的非常開心。聽到章傳福的提議也都來了興趣,皆附和著說要好聽的。
三友等大家皆躍躍欲試後說道:“今天我們東家請吃年飯,我就說個與酒宴有關的笑話吧!”
夥計們皆答“好”。
三友喝了口酒,咳了兩下看了看大家才說道:“說是某君赴宴遲到。匆忙入座後,一見烤乳豬就在面前,於是大爲高興地說‘還算好,我坐在乳豬的旁邊?!拕偝隹?,才發現身旁一位福態的婦人怒目相視,他急忙陪著笑臉說‘對不起,我是說那隻燒好了的?!?
頓時大廳裡的諸人笑的前俯後仰,有兩個還將口中的酒菜噴了出來,文定也被他的笑話逗樂了。
章傳福連眼淚也笑了出來,笑罵著說道:“你這個猴子,怎麼這麼會糟蹋人呀!”
隨著幾個相熟的夥計也都打起哈哈來,一下子熱鬧的氣氛又回來了。大家沉浸於過年的氛圍中,酒席一直持續到亥時初刻才告結束,大家都盡興而歸。
文定送章傳?;馗?,一直到了章府的大門。章傳福對文定擺擺手說道:“你回鋪吧!明天還要回家過年,早點回去歇息吧!”
文定從懷裡拿出兩張銀票說道:“東家,您發的紅包錯了,多發了我二十兩?!闭f完便要交還給章傳福。
章傳福正聲說道:“紅包是我吩咐善本包的怎麼會有錯呢?給你五十兩就是五十兩?!?
文定爲難的道:“可我只是鋪子裡的三掌櫃呀!按照慣例應該是三十兩的?!?
“傻孩子,我心裡都是有數的,給你的那便是你的了。回去給你父母多買點東西去吧!記得十五之前要回鋪子喲!”說完便自顧自的進府去了。
文定還是沒摸清頭腦,這多的二十兩銀票捏在手裡,還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著街面上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弊?,掛起了燈籠,四處喜慶的氣氛都在預示著新的一年真的快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