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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揚帆而歸

臨別之時,公子斐帶領著巴子烈等一干將士,將他們一路送到竹海的邊緣。

燕小姐等人先一步拜別了巴子國的一干君臣,步入了林中,惟獨文定還在後面與公子斐話別。

這種惜別的場面實在是讓人難受,不得已,文定還是開口道:‘太子殿下,請回吧!再送下去恐怕便要碰上生人了。’

公子斐擡眼望四周望去,已經是深入竹林之中,這可是他一生都不曾到過的地方,確實不能再往前行走了,這才依依不捨的道:‘柳兄,你我相交一場,難得彼此情投意合,實屬緣分不淺。只嘆相聚的時光太短,不能長久。’

‘太子殿下言重了。’雖然不過是十來日的光陰,可這位平易近人的年輕太子,卻給文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一心要回去的文定,真到了離別之時,還確實有些不捨,心中也隱隱泛起了酸味,道:‘朋友相交,莫過於知己,有些人即使在身旁相處甚久,也不過是泛泛而已。文定與太子相聚雖不過十數日,可貴在真誠以對,不論日後天涯海角,文定也定然不會忘記太子的這份友情。’

公子斐欣喜的道:‘本宮所想,也正是如柳兄這般。’

那些被利益所牽動的友情,或許會因爲這般那般的衝突而轉變,而真正的友情是不會隨著光陰的蹉跎,環境的變遷而有所削弱的。世人之所以總是多酒肉,而少莫逆,便正是因爲它的難能可貴。

公子斐在喜悅之後,接著神情又緩和了下來,叮囑道:‘若是有朝一日,柳兄厭倦了外面的塵世,巴子國的大門隨時對柳兄敞開,無須顧慮,只管到新建起的赤穴村,讓人帶你進來便是了。’

文定拜別道:‘太子請珍重。’雖是不捨,但終究還是毅然轉過身,邁開步子,向前面的諸人追去。

當文定開始追趕燕小姐他們之時,衆人已入竹海深處。這回不再有那些討厭的忍者在一旁催命追逐,他們也終於可以閒下心來,欣賞這竹海的湖光山色。這竹海之中,分佈著許多的瀑布流水,幾近是走幾裡便有一處。

文定趕到時,衆人正在一處瀑布之下,飲水歇息。文定二話不說,先是俯下身子牛飲了一陣,直呼:‘痛快,痛快。’

一旁的楊括打趣道:‘怎麼,我們的柳掌櫃與那巴子國的太子依依話別,說的連口舌都乾燥了不成?’

‘哪裡呀?是楊兄你們走的太快了,在下緊趕慢趕,好不容易纔追趕上來,自然是口也幹,舌也燥了。’衆人幾番同過生死之後,相互之間也不再像原先那麼拘謹,文定也能和楊括開始有來有往了。

楊括笑道:‘哪裡是我們走的快,明明是文定你捨不得走吧!方纔我還在猜測,是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強留下我們的柳掌櫃,硬要做他們的柳相國了。’

這話引得靜思小尼姑‘噗嗤’一笑。

言語方面,文定始終不是久於世故的楊管事之對手,幾個來回便自認不敵敗下陣來。

而楊括呢!也不是真的要爲難於他,討得了口頭上的便宜,博得衆人一笑便做罷休,只是有些感慨的道:‘一次簡單的買賣,變得如此複雜,倒也讓人始料不及。’

回顧在漢口碼頭出發前的輕鬆,文定也是有感而發的道:‘這次我們可說是九死一生,還經歷了一番常人不能想像的奇妙之旅。’

‘對了,文定。’楊括有些不解的問道:‘原本那巴王要獎賞你以財物,爲何你會給拒絕了?要知道那一國大王的賞賜,肯定不會差到哪裡的呀!’

這問題也正是大家所關心的,特別是燕小姐她想知道,是什麼讓這個本就不太富裕的小商人,拒絕那麼大一筆財富。

‘是呀!’連一旁的靜思師太也好奇的道:‘不義之財不可取,可這是那大王恩賜之物,應該算是來路正當呀!’

在衆人關注的目光下,文定只好將自己的顧慮挑明,道:‘那些東西雖然來路正當,可若是柳某將其出手,就難保不會引起有心之人的猜疑,到時候,豈不是又要爲這個剛剛安寧下來的桃源之國引來禍事?’

楊括一想也確實是如此,自己等人不正是被一塊小小的玉器,在不遠千里之外吸引而來的嗎?

‘還有……’文定緩了緩,鄭重其事的向諸人言道:‘還有就是,那些看似珍貴無比的稀世之寶,文定看來卻是催命的符咒。文定在此也想規勸大家一句,出去之後要將此間的記憶永遠的埋在心底,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連自己的親人也不要泄露一星半點。’

‘有那麼嚴重嗎?連自己的親人也不能提起,頂多到時叮囑他們不能來此便是了嘛!’對文定的告誡,楊括私自以爲有些小題大做。

文定怕的就是衆人有這種念頭,嚴肅的道:‘若然不是貪圖這筆財富,那羅守財也不會落得家破人亡,那些賊子們也不會客死異鄉。就算我們的親人不至於被這些財富所迷惑,也保不齊在不經意的情況之下不會泄露於人。楊兄,到時候我們親人若是像陸老伯似的被歹人追逐,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回想起當時,就在這竹林裡被人追殺的情形,楊括現今還有些害怕,連連道:‘極是,極是,這裡的事我一輩子都擱在肚子裡,對誰也不說。’

厭倦了被人追逐的陸仲簡,最後還是決定留在即將新建的赤穴村。那裡不但祥和,還有小光他們那些鄉親,就連他的那個花圃,也被公子斐命人整個的移植了過來,他所有的牽掛都已在那兒,也就可以一心在那安享晚年了。

‘那,師傅她老人家若是問起,我們該如何回覆呢!此次下山,師傅可是囑咐我們察訪二位師姐一門的死因,若然回去時沒有向她老人家解釋清楚,我與靜憶師姐是不能交差的。而且……’提起傷心之事,靜思師太神色爲之一黯,憂傷的道:‘而且出來的是四個師姐妹,回去的時候,只剩下我與靜憶師姐。’

靜憶師太聞言也是唏噓不已。

這點倒真是讓文定有些頭痛,讓這些大師說個小小的謊話,只怕比殺了她們還要難,這可如何是好呢?

正在文定苦惱不已的時候,還得是燕小姐出面爲他解除了此煩憂,對靜憶師太她們道:‘二位師太請放心,等到了蓉城之後,小女子便會寫一封信函。回去之後,兩位師太只用將信函交給妙玄師太便可,不必再另行解釋了。’

‘如此,就有勞女檀越了。’一路上,靜憶師太便在琢磨這件事,不知回山之後,整件事該如何向師尊交代。這下可好了,憑著燕小姐在江湖上的地位,憑著師尊對她的熟識,只要有了燕小姐的信函,師尊也就不會再盤問她師姐妹倆了。

文定則略微有些擔心的問道:‘燕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向二位師太的師傅稟明此事的來龍去脈?’

‘這點柳掌櫃你不必擔心。’燕小姐說道:‘妙玄師太是清修之人,平素裡不愛與外人打交道,在江湖上向來口碑甚好。小女子只要詳加向她言明此事關係到數萬生靈的身家性命,以她老人家的慈悲心腸,定然只會將此秘密鎖在心底秘而不宣的。’

說到師傅,靜思也趕緊爲她辯白道:‘我師傅她老人家是最最慈悲的了,只要燕女俠在信裡寫明原委,她老人家是絕不會向外泄露一句的。’

靜憶師太也是這般認同。

文定見在場除了他,楊括與如今沉默寡言的紫鵑之外,其餘的三位皆是一種口徑,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了。其實他也是在爲大家著想,但凡他們其中一人透漏了點風聲,其他人也會跟著遭罪,這是他所不願看到的。

沒有了層出不窮的阻礙,文定他們極爲順利的回到了陸大爹他們以前的村子,回到了雒縣,回到了蓉城,從客棧裡接出了苦苦守候的小王嫺。

這一切都挺順利,而最困難的便是面對朱北坤的那幫兄弟,文定真不知該如何將此噩耗相告,可不告之又與理不合,路上便一直在考慮此事,始終想不出一個妥善的方法。事到臨頭也只好硬著頭皮,私下向趙小刀講敘了他們遭遇賊人一事,刨去後面的巴子國那一段,只說是來了一夥不知來歷的強人,將洞庭水賊一網打盡。

聽聞噩耗之後,小刀是哀痛欲絕,直呼他坤哥的大號,淚流滿面的述說著北坤往日對他的恩情。文定也陪著灑了好些的淚水,勸說了好半天,可是這些都無法彌補小刀心中的苦楚。他與北坤從小到大的感情,文定是不能比擬的,惟有規勸他節哀順變,以後好好照料北坤的雙親,這也是他們這些生者唯一能做的。

臨別之前,文定還叮囑小刀不要將此事外泄,北坤的殺身之仇已報,若是引來洞庭水賊的報復,可就又是一段風波。這事不用他多說,深悉江湖門道的小刀也懂得此道理。

就這樣,文定他們告別了留下衆多記憶的成都府,告別了小刀,辭別了兩位師太,一班人又輾轉向重慶府行去。除去先行押貨回重慶的譚管事,他們一行人是原班人去原班人回,然而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與心情。

去的時候,一行人躊躇滿志,想的是如何完成幾位老闆交代下來的任務,如何在奸猾老詐的羅守財手裡,將那一批貨物給買下來。

然而經過了這麼多波折之後,他們一個個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活力,楊括多少是因爲見多了那些殺戮而害怕,文定這方面也有一些,更多的則是因爲故人逝去的自責,當時若不是自己結識了北坤這個朋友,說不定他此刻還在成都府裡逍遙快活。

最失常的自然要數紫鵑丫頭無疑,她如今除了吃飯便是睡覺,醒時也僅僅只是發呆,與進蓉城之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相比,簡直便是兩個人,如今,唯一隻有小王嫺還能逗她說出隻言片語,其他人是根本不可能。

文定本就沉重的心,看著她如今的光景,心中就越發的悲痛。雨煙將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交給他,可自己帶回去卻是形同靈魂出竅一般的紫鵑,這要他如何能給雨煙交代。

文定只能期望著,接著的一路水程下來,紫鵑能有所好轉。

有事便長,無話便短,當他們回到重慶府時,譚管事已先行回來一月有餘,不但將他們在成都所購置的貨物悉數存進碼頭的倉庫裡,還在重慶府附近蒐羅了一番,又添進了一批本地精緻的特產,只要運回漢口,又將是一筆不菲的進項。

渝城的風光、美食都十分的使人著迷,然而對於那些長年在水上行舟的船工們而言,在陸上待久了反而有些不習慣。

老黃以及燕翔號上的船工們,在渝城裡快活了十幾日後,皆自覺得收拾行囊重新回到船上,整裝待發,只盼著小姐他們回來了。

這一等就是三四十天,就在衆人開始隱隱有些擔心之時,終於燕小姐她們完好如初的回來了。

說是完好如初,其實不過是相對他們的身軀而言,精神上巨大的差異還是讓衆人察覺的出,不過那些憨厚的船工都只是以爲,這不過是旅途所帶來的疲憊罷了,試想一連數月的旅途,就是他們這些健壯的船伕也不由得叫苦,何況是這幾位看上去便精細的人兒呢!

楊括見著譚管事之後,也不曾細說始末,不過是說買賣沒作成,反倒惹出許多的是非,趕緊便要張羅著起航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譚管事也是久與世故之人,見到他們一行人無不是一臉的沮喪,定是有什麼不便說明的下情,也就沒再詳加追問,一面將他們安置到鋪子裡歇息,一面招呼人手裝船上貨。

從漢口碼頭出發的那一日算起,到如今他們已經足足用去了四月有餘。文定還記得與雨煙告別那回,漢口鎮方纔是夏日,眼前則已是入冬。文定心中記掛著家裡的情形,恨不得一刻也不耽擱,即刻便上船起航,楊括等人也皆是此般心情。

可是倉庫中那些貨物要裝裹上船,卻不是一刻半會兒工夫便能完成的。而譚管事與楊括二人也要覈對這一趟買賣下來的帳目,文定他們也只好耐下心來又多等了兩日。

豎日,本是晴空萬里,然而他們卻一步也沒邁出燕記的大門,扳著指頭等待著這一日的過去。心煩意亂的文定連最喜愛的書卷也沒了興致,勉強翻了幾張,實在是讀不進去,索性在鋪內四處閒逛,打發那煩躁的午後。

正巧碰上了一路小跑的楊括,文定喚道:‘楊兄,這是幹嘛去,爲何如此火燒火燎的?’

滿臉疲憊的楊括見到迎面而來是文定,喜道:‘文定,正好碰見了你,我原本還打算使人去叫你呢!快,快,跟我走。’也沒解說,便拉著文定往鋪子外走去。

文定跟著他一路走出了鋪子,上了停靠在碼頭上的燕翔號,這時船上船下足有上百人在不停的忙碌著,其中不但有老黃他們那班船工,還有重慶分號的夥計們,一箱箱的貨物被他們扛進了船裡的貨艙。

上了船,楊括才解釋道:‘文定呀!這次進的貨物太多,若想明早起程,這人手實在是不夠用,只好請你來幫幫忙。’

原來是找他幫忙,文定一口應承道:‘是這樣呀!楊兄不必客氣。’文定挽起袖子便要過去搭把手,幫著船工們扛貨。

‘慢來,慢來,誰是讓你來幫著扛箱子呀!’楊括急忙將他攔了下來,笑道:‘讓源生當的大掌櫃幹這種體力活,這不是在折煞我楊某嗎?’

從一旁的桌子拿出一枝筆,一本帳簿來,道:‘正是忙的時候,那譚管事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一人招呼不過來,文定請你幫著清點記帳如何?’

若說是搬貨物,文定或許還比不過,那些船工任何人的一半,可是清點、覈算、記帳這種事則是他的看家本領,二話不說馬上便投入其中。

這次在玉器的買賣上,燕記可說是毫無收穫,然而這些巴蜀特產絕對稱得上是碩果累累,茶葉、美酒、刺繡、藥材,就連辣椒都有十數種,什麼大紅袍、小路椒、金陽椒、轉紅椒、高足椒、青椒、野椒、臭椒等等等等,聽說這都是爲漢口一帶的酒樓特意採購的。

或許是重慶府的氣候與漢口鎮十分相似,在漢口這個容納了東西南北,全國各地商人的新興城鎮裡,來自巴蜀一帶的酒樓格外的受青睞。而之所以那些川廚做出的菜色,能得到衆多的讚譽,很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們所用的原料是地地道道來自巴蜀當地。

正是因爲看到了這點,縱橫長江的燕記船行,便長年爲他們提供原料,隨著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樓生意興隆,燕老闆的生意也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你這個老譚,正是忙的時候,到處找不到你的影子,害我連文定都給搬動了。’譚管事一露面,便被楊括一通數落。

譚管事歉意的道:‘楊管事、柳掌櫃實在是抱歉,剛纔城裡來了一位商人,找我辦點事。沒辦法,是船行的熟客了,不得不應酬應酬,還請二位不要見怪呀!’

他們二人也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這做買賣的講究。要讓顧客光顧你一次不難,難得是建立起相互愉悅,相互信任的關係,讓別人日後若是再有需要,腦海中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的商號。

然而往往卻反倒是得罪一個顧客簡單,只要是一句話不對,一件小事讓別人不痛快,或許便會掐斷了這層關係。而與顧客建立這麼一層關係十分的不容易,不但是買賣要完成的比別人漂亮,而且方方面面都不能怠慢了。

有些自以爲聰明的商人,愛在小事上占人家的便宜,一次兩次或許讓你嚐到了甜頭,可日後就別再想做此人的生意;而那些真正精明的商人,便不會只顧著眼前,看得見,摸的著的利益,哪怕是這趟買賣少賺點,贏得了信任,此後自會有源源不斷的買賣接踵而來。

不僅是如此,那些熟客們還會向他們的親戚、他們的朋友推薦信譽好的商號,那時生意便會越發得到拓展,所以真正成功的商號都挺在意與熟客情誼上的聯絡,這是一筆看不見的財富,要比那些看的見的金銀來得越發的珍貴。

楊括問道:‘那顧客託你辦的事情辦完了沒有?我們這可是忙的不可開交了。’

‘這事我正想來拜託楊管事呢!’譚管事娓娓說道:‘這位仁兄在重慶府裡經營著大宗的絲綢生意,與我們燕記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近日他的一位遠房表親想去蘇杭一帶,由此地去蘇杭自然是走水路最爲相宜,便找上了我,所以……’

譚管事曖昧的笑了笑。

楊括當然能領會出他話裡的意思來,道:‘所以你就打上了我們這艘船的主意,是與不是呀?’

‘呵呵,什麼事都瞞不過您楊大管事。那人說好了,只用我們將其帶到漢口,餘下的路程,或是換舟或是乘馬車他自會安排,至於船資他也會加倍支付。楊管事您看如何呀?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好吧!好吧!’都是爲了東家的買賣,楊括自然不會那麼不近情理,道:‘只要他不嫌棄我們這燕翔號舟小艙窄,便讓他來吧!’

‘楊管事又在說笑,若是燕翔號都稱得上小船,那這長江之上還有大船嗎?’文定與一旁裝貨的夥計無不笑了起來。

這一日的時間並不充裕,不過經過文定他們上下的努力,一切瑣碎的事宜,也終於是在這一日之內完結了。

豎日,在朝天門碼頭停泊了足有二月的燕翔號,在一片祝福聲中終於是拔錨起航了。獨自站立在船甲板上,文定眺望著即將告別的巴蜀,碼頭上那些走動的巴蜀漢子,胸中泛起絲絲惆悵。

或許這一生,他也沒機會再來這人傑地靈的巴蜀;或許他再也見不到,那些直爽而豪情蓋天的面孔。不過他卻深深的知道,這裡所發生過的一段奇妙經歷,會永遠留在他心裡,陪伴著走完自己的一生。

‘怎麼?柳掌櫃還不曾看夠這裡的山山水水,臨走之時還要牢記一番。’正在文定暗自感慨之時,一位看上去十分斯文的秀士,從文定的身旁走了出來。

文定定睛一看,認出此人正是今日譚管事帶來的那位搭船客人,忙道:‘讓田先生見笑了,區區不過是有些捨不得罷了。’

‘這巴蜀之地確實讓人難以忘懷。’那位田先生頗爲感慨,彷彿也跟文定是一般心思。

一般聽他人讚歎自己的故土,大多人語氣中都會帶點自豪,文定猜測的問道:‘難道田先生不是此地人氏?’

‘的確不是。’田先生饒有興致的與文定攀談起來,道:‘鄙人姓田,名爲辰史,不過是一個貪圖四方山水的遊歷子罷了。柳掌櫃萬不要先生、先生的叫,旁人聽來,若是誤以爲某有何了不得的學問,豈不是面上難堪?’

文定道:‘田兄倒是十分的風趣,在下方纔便覺著兄臺的口音不像巴蜀中人,倒像是來自京城一帶。’

‘非也,非也。’田辰史笑答道:‘這不過是因爲在下於京城求學之時,待的時間太長,所以一出口便多少帶點京城口音。’

在京師求學,文定心中頓時泛起一股敬仰,道:‘哦,田兄在京城求過學,怪不得聽來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想必兄臺乃是求學於京師國子監無疑。’

談到國子監,田辰史頗爲感慨的回憶道:‘成賢街上左廟右學的莊嚴之氣,確實可謂是華夏之最。’

能進入國子監,乃是天下讀書人共同的心願,可惜京師、南京兩座國子監雖共可容納萬人,然而與天底下的讀書人比較起來,還是顯得不足。

兒時的文定也曾做過進入國子監的夢,然而以他既不是官紳之後,又不是鉅富之子的家世,只能是依靠中舉這一條途徑,只要他能得中舉人,便可跨入這最高學府,可惜原本還算順暢的求學之路,還是充滿無奈,只得半途而廢。

雖然自己不成,可是文定對國子監卻存有一份崇敬,對田辰史道:‘不知田先生是舉監、貢監、腐監還是例監呀!能進入其間實在是福分不淺呀!’

在國子監肄業者,通稱爲監生。因其入學資格不同,分爲舉監、貢監、腐監與例監。會試下第舉人入監肄業,稱爲舉監;地方府、州、縣學生員被選貢到國子監肄業,通稱爲貢監;品官府一子入監,稱爲腐監;庶民援生員之例,通過納粟納馬等捐資入監,稱爲例監,亦稱爲民生。

田辰史淡淡的笑道:‘除了這幾樣,在國子監中不是還有夷生嗎?爲何柳掌櫃會單單漏了他們?’夷生便是來自高麗、琉球、暹羅等國的留學生。

文定笑道:‘田兄儀表堂堂,舉止、談吐間又從容灑脫,又怎會是夷生呢?’

田辰史只是淡淡一笑,轉而望向浩瀚的長江,對文定所說不置可否。

一路上,文定與這位田辰史鮮有幾次接觸,總覺得對方是在有意無意避開自己。或許是因爲書生稟性,對自己這些買賣人多少有些瞧不上眼,這也不奇怪,文定那些鄉學裡的同窗,如今看見他都是愛搭不理的,更何況是來自國子監裡的監生呢!

既然對方如此,他也落得清閒,除了與楊括等人聊天,便是待在房裡看書。碰見田辰史其人了,也就是禮節性的點點頭,打打招呼。

轉眼間,一個多月的水程終於是走完了。

早在幾日前,文定便從舵手老黃處得知燕翔號會於今日回到漢口碼頭。一想到漫長的旅行終於快到盡頭,他顯得格外興奮,早早的收拾好行裝,站立在船頭。

這半年的時間下來,也不知道鋪子裡的生意如何,不知道自己那愛惹事的麼弟是否安分守紀。更爲讓文定牽掛的是雨煙,只待船一靠岸,文定便打算將任何事都暫且放置一旁,飛也似的直奔到雨煙的面前,向她傾訴這半年來的別情,向她承認這半年以來,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想念著她。

然而等到燕翔號真正駛進粵漢碼頭之後,文定反倒是不能如願。楊括將其餘的雜事交給老黃去處理,便拉著他直奔燕府,向燕行舟彙報此次巴蜀之行的結果。

不單是燕行舟,連同文定的師傅劉選福也被請過府來,若不是因爲章傳福其人尚在廟山,眼前便活生生是一副三司會審的場面。

楊括將此次巴蜀之旅的大部分詳情敘說了一遍,只是隱去巴子國那一段,這都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文定則在一旁穿針引線的添補。而燕小姐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不曾評述。

其實,成都府發生變故之事,先文定他們一個多月前回重慶的譚管事,早已使人報之漢口。楊括他們說的這些,在燕行舟他們這已不再是什麼了不得的消息了。

對於這個結果,燕老闆早已是猜出了分,反過來安慰他們道:‘你們人回來就好,至於買賣的事嘛!算了,你們已經是盡力了,這種牽扯到江湖上的買賣不做也罷,免得日後再添麻煩。’

劉選福也安慰道:‘這事只怨那羅某人過分招搖,才惹的殺身之禍,還連累了全家老小。這趟買賣沒成功也就罷了,日後你們也不要再提了,免得再招惹是非。’

一筆鉅額的財富就怎麼見財化水,付諸東流,若是旁人定然是難以接受,難得二位長者通情達理,文定他們也是感佩不已。

等到他們將巴蜀之旅的詳情談完之後,燕小姐先行告別回了後宅。燕老闆非要在醉仙樓設宴爲他們洗塵壓驚,還邀了文定的師傅作陪,雖然心中百分百的焦急,可長者的盛情文定實在是無法推卻,只好勉力奉陪。

不但是文定他們幾位,就連老黃那班船工也奉命而來,一頓酒席下來,直鬧到掌燈時分方纔收場。這還不算完,酒足飯飽後的燕老闆,還要拉著他們去快活。

虧得劉選福不習慣那種花街柳巷之地,文定才得以借送朝奉回鋪之名脫身。

回鋪子的一路上,劉選福又向文定問詢了他們在巴蜀所發生的事情,心不在焉的文定幾次答漏了問題。

別看劉選福如今是白髮蒼顏,但也曾經年輕過,對於年輕人的心事多少也能猜到幾分,便對自己的這個得意弟子道:‘快去找你要找的人吧!別跟我老頭子一起耗著了。’

‘師傅,您這是如何說的?這天黑路暗的,弟子定要送您回鋪呀!’雖然人前文定總是尊稱劉老,私底下則是執弟子之禮。

劉選福慈祥的笑道:‘行了,你這一日都是魂不守舍的,方纔宴席之上,有數次發呆都被我老頭子給瞧見了。若是再不快去,只怕魂都找不回來了。’

文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師傅的催促下,終還是朝思雨樓的方向行去。一辭別師傅,文定便放開一切束縛,腳步如飛似的。

劉老望著那急如風似的背影,露出深深的笑容,自語道:‘到底是年輕好呀!’

一路急跑,文定不曾顧及身邊閃過的所有人,逕直跑來到雨煙的廂房前才停下腳步,好在思雨樓的跑堂對他還算熟悉,也就沒上前阻攔。

從分別的那一刻起,文定便想過了許多種重逢的場面,可是來到門前的他依舊是激動不已,平緩了半天,方纔舉起手拍開了房門。

然而廂房裡坐著的只有紫鵑丫頭一人,不見雨煙的蹤影,文定趕忙問道:‘紫鵑,你家小姐呢?’

紫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冷冷的道:‘晌午便靠岸停船,你這個時辰纔來,看來姑娘在你心裡一點都不重要。’

文定不曾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追問道:‘你家小姐人呢?’

‘她?’紫鵑淡淡道:‘她已經傷心的離開了,去了她該去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說著拿起桌上的包袱與配劍,便要往門外走去。

文定如何能讓她就此不說明白的離開,攔下她急問道:‘紫鵑,紫小姐,我的紫姑奶奶,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呀!’

文定的力氣如何能與紫鵑相比,她輕輕一帶便格開了他,丟下句:‘桌上有信,自己看吧!’說著便頭也不回的下樓而去。

有信?文定趕忙走到桌前,果然有一封信,署名正是雨煙二字,確是雨煙娟細的字跡。展開看來,不曾有旁的話語,上面只寫著一首詞:‘滿目江山憶舊遊,汀洲花草弄春柔。長亭艤住木蘭舟,好夢易隨流水去。芳心空逐曉雲愁,行人莫上望京樓。’

文定的世界頓時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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