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醒沒有忘記給白羅敷家買肉的承諾，原本答應中午去的，卻不料今天事情多，一拖就拖到了傍晚。
騎摩托來到熟悉的菜市場，來到肉攤攤位，按順序掃了一遍身前的幾個肉攤，隨即走到一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肉攤前，一聲吆喝。
“麻煩師傅，給來二十斤精排。”
吆！大客戶？賣肉的黑臉青年人從案板後面的座位上蹭的站起來，瞄了一眼楊天醒，二話不說拿起斧子，對準案板上的豬排劈了下去。
梆梆梆，一陣急促的富含韻律的砍肉聲響過，二十斤精排被砍成兩寸大小的排骨塊，又唰唰幾聲被裝入大號塑料袋中，遞給了楊天醒。
楊天醒出神的看著黑臉師傅剁排骨的動作，這動作是那麼準確，力度是那樣的剛剛好，每塊排骨被斬開的地方都是平整無粘連，而斧刃兒卻卻只是輕輕一觸砧板，絲毫沒有用力稍大嵌入砧板的現象。
師傅的左右臂非常勻稱，而一般的賣肉師傅由於常用右手，左右手的手腕、手掌和手臂還是有區別的。
他不是賣肉的，他應該是身手非常不錯的武師或者精英軍人，如果從他剛纔稍顯拘謹的坐姿和左右手食指上的繭子來看，是軍人的可能性更大。
一個軍人。楊天醒下了判斷，一個軍人幹嘛來賣肉？
楊天醒在前世也混過軍隊，還曾經作爲技術軍官上過波斯戰場，打過仗殺過人，練就了敏銳的觀察力。
“三百”。青年屠夫右手遞出塑料袋，同時伸出左手，面無表情。
自始至終，這塊豬排都沒有過秤，楊天醒有些奇怪，伸手接過裝肉的袋子，勾在右手手指上掂了掂，笑了。
以楊天醒精確的感知能力，他掂出這個袋子大概在二十斤一兩左右，刨除袋子的重量，這肉幾乎就是二十斤零一點兒，賣肉師傅好精準的功夫，誤差率絕對控制在五百分之一以內。
楊天醒掏了三百元，又加上了五毛，一起遞給黑臉師傅。
“多給了五毛。”賣肉師傅表示不要。
“你也多給了三錢肉。”楊天醒笑嘻嘻逗趣，問道：“師傅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
楊天醒能準確掂出豬排的重量，讓黑臉師傅有點驚訝，這手功夫不是誰都能有的，除了熟能生巧這個條件外，還必須有肌肉、神經和大腦之間完美的協調能力，這才能判斷準確。
見楊天醒笑臉相問，也不好繃著臉，咧了咧嘴角勉強做出一點笑容回道：“閒著沒事替人頂幾天，前天剛來。”
“大哥身手不錯，想必在軍隊裡也是把好手，怎麼退伍了？”楊天醒看似無意，卻包含著探尋的意味。這個菜市場離楊天醒的家並不遠，經常買菜的楊天醒認識所有的賣肉師傅，這個新出現的黑臉漢子卻是個新面孔，尤其是這人根本就不是賣肉的，擔負著治安積極分子身份的楊天醒無法不好奇。
社區治安要靠大家維護，尤其是治安積極分子就更要練就火眼金睛，這是七裡橋派出所副所長張建設平時經常強調的。即使是在楊天醒的前世，張建設一家人也與楊天醒一家人走得很近，楊天醒與張建設延續了兩家的友情。
黑臉師傅眼睛裡掠過一絲驚疑和警覺，他料不到楊天醒這個笑瞇瞇的傢伙，竟然能夠很準確的看出自己的軍人身份。
黑臉師傅低著頭道：“小兄弟，你沒什麼事該走了，我就是一賣肉的，沒當過兵。”
說假話！楊天醒心中吃吃暗笑，好吧，你成功引起我的好奇心和警惕心來了，不搞明白我纔不走，萬一是逃犯呢，抓到你是不是就給張建設撈一個小功勞，畢竟張建設對自己不錯。
楊天醒向後挪了幾步，轉身裝作在賣蔬菜的攤位上挑揀，實際上偷偷掏出手機將攝像頭偷偷露出肩頭，嘩的輕微一響，將黑臉師傅的容貌拍攝下來，隨即將圖片發給張建設，又附上一句話：張哥過來看看，一可疑分子在菜市場。
嘈雜的環境阻止不了黑臉師傅發現楊天醒的小動作，自打楊天醒挪動腳步離開賣肉攤位後，黑臉師傅就一直拿眼角瞄著楊天醒的背影。
摸不清楊天醒拍攝自己是什麼目的，但這個行爲十分可疑，黑臉也掏出手機，飛快的打出一段信息發了出去。
楊天醒與賣菜的大姑娘寒暄著，順便從賣菜姑娘順手放在後面櫃檯上的鏡子裡，看到黑臉師傅的小動作。
兩個人都在偷窺對方，越發引起兩人心頭間的疑惑。
果然，當楊天醒隨便買了一點蔬菜，作勢要走，沒走幾步就聽到黑臉師傅的喊聲，“哎那小哥兒，我這還有上好的羊排，不來點嗎？”
這是要拖住自己的節奏啊，至此，楊天醒充分斷定了黑臉師傅對自己產生了極大興趣，不知他剛纔用手機發信息給誰呢？叫同夥？
楊天醒聽到叫聲，順勢回身做驚喜狀，“啊，還有羊排啊？師傅你早說啊，正巧，省的我到處找了。”
黑臉師傅慢騰騰的尋找羊排，又慢騰騰的切割，完全沒了剛纔剁豬排時的麻利勁兒，楊天醒心知肚明，也不催，有一搭無一搭搭訕著。十分鐘後，羊排還沒有剁好，張建設到了。
張建設一到，立刻在楊天醒悄悄示意下盯住了黑臉師傅。張建設穿的是便衣，但卻掩飾不住身上具有的凌厲之氣。
張建設相信楊天醒的眼光，前不久有一次就是在楊天醒的提示下，抓到過一名可疑分子，一審竟然是外省流竄過來的通緝犯。
正要上前對黑臉師傅進行詢問的時候，對方的援兵也急匆匆的趕到了。兩撥人一個照面都是一怔，對面的是青城公安局政治部的呂部長和兩個幹警。
張建設與呂部長認識，雖然級別差著好幾級，但兩人都是從一個部隊復員轉業到地方的，算正宗的兵哥與兵弟。
大庭廣衆之下，即使雙方有著疑問，也不好直言，只能裝作老友重逢的樣子，寒暄著走出了菜市場。
楊天醒無精打采的跟在後面，從張建設對來人的態度上，楊天醒就領悟到自己鬧烏龍了，熱情太高，警惕性太高了，不好收場，這賣肉的黑臉可疑是可疑，但絕不是什麼逃犯。
出了菜市場以後，張建設吩咐楊天醒等著，隨即與呂部長走到更遠處的僻靜處，低聲嘀咕起來。
賣肉師傅也站在距離楊天醒幾步遠的地方，眼神中早沒了警惕，只剩下好奇。
“哎？”黑臉師傅主動搭訕了，“你小子怎麼想的？怎麼把警察找來了？你看我像壞人嗎？”
“你怎麼知道我找的人是警察？難不成你找來的人也是警察？”楊天醒反問道。呂部長一夥人穿的也是便衣，張建設也沒介紹，楊天醒不能十分確定他們就是警察，但爲什麼黑臉師傅篤定張建設就是警察？
黑臉難得的笑笑，“是的，他們是警察。在我來之前，看過七裡橋派出所主要人員的照片，我知道他是張副所。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像壞人嗎？”
“那我像壞人嗎？你幹嘛把警察叫來？”楊天醒又一次反問。
黑臉一怔，怔過之後慢慢說道：“因爲你在偷拍我，這年頭，濃眉大眼的敵人多了去了，我不會因爲你長得俊就把你當自己人。”
“彼此彼此，我不會因爲你長得像劉青雲就把你當成影帝。”
“你這小子”，黑臉意識到楊天醒在“誇獎”他黑，嗔了楊天醒一句後又好奇地問：“我哪裡露出馬腳讓你懷疑了？”
楊天醒繼續打機鋒，“那你是幹什麼的？告訴我你的身份，我就告訴你哪裡露馬腳了。”
“這個？”黑臉沉吟一下拒絕道：“不能說，我勸你也別問，等一下張副所肯定要向你宣佈紀律，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不要瞎打聽。”
楊天醒有些不滿，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說就算了。不滿意黑臉的不爽快，楊天醒就彆扭著道：
“你不說，我也不說。”
兩人有些說僵了，互相大眼瞪小眼。
很快張建設與呂部長聯袂走回來，張建設將楊天醒拉到一邊，黑臉也將呂部長請到另一邊，兩兩竊竊私語起來。
張建設也不知道黑臉的真實身份，只是對楊天醒誇了兩句後告訴他不要再盯著黑臉了，上邊不讓打聽。
楊天醒遺憾的咂咂嘴，惋惜沒有給張建設找到有用的線索，讓他少立了一個功。
“你看這事鬧的，讓你白跑一趟。”楊天醒一攤手。
張建設笑著打了楊天醒一拳道：“你小子眼光倒是毒辣，這個人的確不是普通人，嗯，再接再勵。”
呂部長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過來了，待張建設介紹完身份後，呂部長躊躇著最後還是一狠心對楊天醒道：“小楊同志，我舍個老臉，真的得麻煩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樣纔看出那個小王同志不像賣肉的？這對我很重要，也怪我們考慮不周，你要是不告訴我們，我們就沒有辦法知道自己錯在哪，下一步的工作就會出現紕漏，小楊同志，我知道你是一個好青年，你一定會告訴我的，對不？”
楊天醒看著張建設，這個時候，面子是要賣給張建設的，他纔不管呂部長的什麼老臉不老臉的。
張建設猛地點點頭。
楊天醒無可無不可道：“那好吧，您老話都說在這裡了，不過不論什麼，我都建議您不要把小王同志放在這裡了，他真的不適合當肉販。”
“哦？那他適合幹什麼？”呂部長興趣上來了。
楊天醒對著慢慢踱過來的小王笑道：“我打賭你受訓的主要科目，絕對是殺人訓練而不是僞裝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