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過去的經歷就像夢靨一樣纏著她,在美國讀書的夜晚,沈靜姝都不敢一個人入眠,因爲太痛苦太難過了。
十四歲之前,她過得就似一個小公主,有爸爸媽媽的疼愛。直到那一場她親眼目睹的車禍降臨,鮮血濺在她洗得一塵不染的裙子上,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天塌下來的感覺。之後她暈過去,是家裡的保姆將她抱走的,沒告訴她父母病危的事實。
在牀上渾渾噩噩地醒過來,如做了一場噩夢,不敢睜眼也不敢想象,只要一個人獨處滿腦袋裡都是紅色或是爸爸媽媽的屍體和鮮血。那時候,小小的她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後來,她認識的金叔叔過來,告訴她,爸爸談的一筆生意賠了錢,現在人在醫院裡、成了植物人。她去醫院裡看過重傷的爸爸,那時候媽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爸爸再離開她,她要怎麼活下去?
即使生活中再堅強,那時的她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各方面都很優秀、成績良好、愛好畫畫。因爲媽媽在美國有親戚,下半個學期就打算給她轉學,專心學畫。爸爸的事業也很有成就,準備將廠子轉移,他們一家人都去國外定居。哪想到就在做決定的第五天下午,她的雙親就出了事?
她看到爸爸隻身一人住重癥病房,每天每夜插著氧氣管、只有滴不完的藥水陪伴他。他都看不見窗外的陽光和風景,是餓是渴也說不出話。眼淚打溼她的眼眶,她只希望爸爸可以好起來,爲了他能康復她在牀邊折了整整一千零一隻千紙鶴,卻還是沒能挽留住爸爸的生命。
最後一次見爸爸,她很奇怪,他手上的針管都掉了下來,嘴巴張著、像是在儘可能的呼吸又像是對誰說話。直到現在,她依舊搞不懂。
房子和公司都被金叔叔賠了款,她沒有地方可去,夏伯母收留她,從此過上寄人籬下的生活。從十四歲到十八歲,漫長的歲月,叫她改變了許多、也容忍了許多。
學校裡那些看不慣她的眼光,別墅裡兩兄妹對她的擠兌,有多少次她想離開,又無處可去,只能忍耐。後來有一個人對她好,甚至爲她打架、幫她教訓高年級欺負她的女生,呵護她、寵愛她也折磨她。
十七歲過後,高考前的一晚,他在沙發上強佔了她,不慎懷孕、被學校老師和同學指責、謾罵,他卻逃之夭夭、不管她。
她遭到驅逐,帶著欠債和未完成的學業逃離,到美國重新生活。又過了四年,她以爲一切結束了,回國就業,依舊被他纏上,被迫簽訂可恥條約。
這就是她的經歷,一字不漏地在好朋友面前敘述完整。洛薇臉上已滿是淚痕,她將病牀上的人摟緊,埋怨,“傻瓜,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我寧願負債也不會讓你揹負這些痛苦。”
洛薇很後悔,她怎麼現在才瞭解?她一直以爲沈靜姝只是爲上學打幾份工的人,她也一直以爲她的純真和開心的笑容是真的,她們可以一起到圖書館看書毫無顧忌,也可以爲吃一份燒麥而跑幾千裡的路程。可她爲什麼就忘記了,對方永遠沒有時間,不是學習就是工作!
現在才知道,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如此辛苦,卻從未泯滅良心、不做傷害別人的事情。甚至還替她背了黑鍋!
“沒事,過去的那些我已經放下了,何況撞車這件事也不是你的過錯,有可能是金少故意找上門來。”
“那你現在還有親戚嗎?”洛薇嘆了口氣,問。
“我媽媽是二嫁,有個妹妹在美國,我只見過她幾次面,叫她雪姨。我們沒有聯繫,其他的就沒什麼了。”沈靜姝不想說,其實她是有伯伯和叔叔的,只是在爸爸公司倒閉之後,他們怕負債,事發當天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洛薇沉默,也知道有些親人不那麼重要。就像她,背叛父母之後沒臉回去,辛辛苦苦帶著瞳瞳生活。
“那你不打算去找你雪姨嗎?”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再說吧。”沈靜姝輕舒一口氣,將沉積了幾年的心事講出來,有一種放空的感覺。
“別忘記,你還要我這個朋友”洛薇最後說了一聲,看了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快四點鐘,有些著急,“不行,我要趕快去接瞳瞳了。你傷好了後打我電話,記得去我家拿東西。”
“好。”沈靜姝剛答應,洛薇的人影已經飛出了病房。
她的點滴也快打完了,準備回去,卻不知道金氏別墅里正發生著一場糾紛。
上午,劉裕陽被金少教訓了一頓之後鼻青臉腫地回去,不慎被他母親看到。都說劉家的兩個兒子不成器,一個紈絝一個傻子,這都跟他們的母親脫不了關係。苗氏是個特別寵愛孩子的人,對劉裕陽犯下的過錯一再包庇,甚至還要跟丈夫爭幾句嘴。以至於劉裕陽成天不幹正事,每天只知道泡妞、賭博、溜場子。
兒子在外面吃了虧,苗氏這個做母親恨不得跳起來,非得逼出劉裕陽是誰揍的。
劉裕陽怕麻煩,金氏的企業又比劉家的大,捱打之後他很忌憚金信哲。開始撒謊說是跌的,苗氏怎麼能相信,最後劉裕陽只能說出實情,並隱瞞了他今天又翹班的事實。
苗氏纔不管兒子去了哪兒,拉著他去金氏別墅找夏惠妍評理。反正她氣粗嗓音大,罵起人來像村婦,誰怕誰啊。
沈靜姝進家門時,就聽到裡面鬧哄哄的,一個胖胖的中年女士拉著劉大少站在夏惠妍面前,大聲指責,“你的兒子是人、我的兒子就不是人嗎,你自己看看,這臉上的傷,還有腿上的,我今天只想問一個理由,憑什麼將我兒子打殘了,你們賠理?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啊,就這麼欺負人了啊,有錢了不起啊……”
劉裕陽被他母親抓著,又是滿臉的傷口,像討債的一樣。本來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藏都來不及,這時看到門口一個清麗的身影,立刻來了勁,“媽,你先別說話,我有個主意,你叫金夫人將小靜姝賠給我怎麼樣?”
當場所有人都愣了,沈靜姝聽著彆扭的稱呼恨不得躲起來,怎麼一回來就那麼多事?
“你這腦袋瓜都在想什麼,現在說正經的。”苗氏拍了一下兒子腦門,本來她中意門口那姑娘,可今天劉裕陽就是去看沈靜姝才捱揍的,這有些說不過去。
夏惠妍面色是陰沉的,她打扮比苗氏雍容華貴,人也顯得年輕一點,只是像村婦一樣的罵街她做不出來、太丟面子了。還有,今天又是因爲沈靜姝纔出的事故,雖然是她兒子打人,可夏惠妍卻只會怪旁人!
原本她是想撮合金家和劉家的一樁婚事,可苗氏上來鬧,她就有點心不甘情不願,這件事不好說,她不能讓金家丟了面子。
“媽,我求你了,公司繼承權我也不要了,你把弟弟的媳婦留給我吧,我只要靜姝,好不好嘛……”劉裕陽撒嬌,往常這個時候苗氏最硬的心腸也能軟下來答應他。
而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說不要公司的繼承權,苗氏火大了,一巴掌扇在兒子受傷的臉上。
沈靜姝看著這一幕幕,尤其是劉大少嘴裡的話實在叫她噁心,想逃離直接回樓上。不料卻被夏惠妍阻攔,“你站住!這事因你而起,去給劉夫人道個謙。”
什麼?金少打人,叫她道歉?真不知道夏惠妍怎麼想的。
苗氏也不服輸,“是誰傷的誰道歉,否則就賠款,咱們上法院解決!”
眼見兩方都各相讓,這時林管家通知夏惠妍,“夫人,少爺回來了。”
金信哲早已經瞭解到事情經過,看到苗氏拉著劉裕陽咄咄逼人,他快步走過去將沈靜姝拉到身邊,“要道歉、要賠錢都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以後我的視線範圍內再不能出現劉裕陽的身影,更不能打靜姝的主意,你們做得到嗎?”
夏惠妍似乎覺得事情太過了些,並且她早有打算將沈靜姝像嫁女兒一般嫁出去,像劉大少這樣的人才還便宜了她,要嫁就嫁給傻子。這樣事情才穩當了,她也能出一口氣,誰知苗氏一口答應,並喊出天價,“行,我要你們金家賠償一百萬,做不到我們就要人!”
劉裕陽起初還要反對,聽到最後一句喜氣洋洋,傷口也不痛了,彷彿沈靜姝已經是他的人。
金信哲不由得將拳頭捏緊,一百萬?就劉裕陽這個貨色也值一百萬?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明天我會登報道歉,令公子的傷口我也會負責,至於賠償金你們就在家等著吧。”
語罷也不想同他們再囉嗦,拉著身旁的人上樓,他還有一些話沒跟她說。樓下,苗氏也不敢再爭辯,拉著依依不捨的兒子離開,夏惠妍卻因此氣得心口疼痛。
事發之後,金少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賠償,只是登報道了歉。至於賠償金,沒門的事!劉裕陽又不是千金貴體,兩三天就好了,到時候看他們還怎麼上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