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七靠在房門口的欄桿邊,耳邊隱隱飄來悠揚的管絃音律。
“還不休息?”涵墨塵站在他身後,有股淺淡的檀香飄來。不同於沐子瑄從不離手的竹扇薰著的麝香那般讓人沉迷,也不同於秦舒桓渾身散發(fā)的酒香讓人迷醉,是極淺極淡的,幾乎嗅不到,但卻不由讓人覺得沉靜安心。
公子七卻答非所問:“墨塵,這世上有讓你留戀的麼?”
灰衣人微微一愣,道:“自然。”
“哦?修道之人也留戀紅塵?”
長眉輕挑,那人抿嘴肅然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道義爲之根,蒼天曷有極。”
公子七莞爾:“你念經(jīng)麼?”
涵墨塵搖首,道:“這是我心之所信...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值得我去留戀,譬如美酒佳餚、山川花香、饗足安樂...師門、道教、朋友,當然...”他側過臉來,微微一笑道,“還有七兄你...每一樣都讓我留戀?!?
還有什麼比在驚濤駭浪的濁世中抱定信仰,更難能可貴?
公子七舒眉,笑道:“唉唉,不愧是墨塵吶,你真實在?!?
鬱結的心緒忽而飄散開,轉變心境或許真的很簡單。
那人眉峰一轉,趁機道:“還有更實在的...不光酒錢,住宿費七兄也一併付了罷,反正我瞧那鳳姐跟你很熟...”揚眉一笑間,剛纔那個一臉正氣的道士一下子變得小鼻子小眼起來....
公子七抽搐道:“你非得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
灰袖負在身後,涵墨塵笑道:“這種時候你比較好說話?!?
公子七轉過身,默默道,你不是流氓得人,你流氓起來真不是人.....
“什麼?”
“沒事沒事,我請便是?!?
“多謝?!焙珘m笑道,灰衣素袖眨眼遠去了。
公子七淡淡望著那抹頎長挺拔的灰影,深幽的鳳眸驀然轉出流光。
既然命運將我推上風雲(yún)之巔,再逃避又有何意思...
嘖,的確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你要記得,真正引我入這紅塵的人,是你,涵墨塵...
翌日一早,沐子瑄從醉宿中醒來,模糊回憶起昨夜的夢囈,搖頭直嘆荒唐,心底卻又隱隱覺得莫名其妙的輕鬆。
秦舒桓依舊沒事人似的,整天不離酒。
公子七告辭鳳姐,幾人直朝雲(yún)曦閣去了。
玄耀西郊有座落翼山,雲(yún)曦閣正坐落於此。山間翠綠青蔥,雲(yún)霧繚繞,寧靜秀美。
一條寬闊的山道直通山頂,數(shù)不盡的石階級級而上,過了半山腰的石龍浮雕,腳下已是筆直的白石漢玉階,中間浮刻著玉鳳飛天,白蓮流雲(yún)。擡眼隱約可見山頂綿延的殿閣,白牆璃瓦,飛閣流丹。
沐子瑄瞇眼搖著竹扇嘖嘖道:“沒想到雲(yún)曦閣竟如此氣派。”勢力果然不容小覷....
閣門兩側走出兩名白衣劍者,其一人揚聲問道:“幾位若欲拜訪,請呈名帖?!?
劍者忽然瞥見幾人末尾一抹墨黑人影,呆了一呆,卻見公子七眼神一閃,輕輕搖首。
涵墨塵拱手道:“在下天池峰涵墨塵,由御風山莊莊主引見,勞煩通傳?!睆膽阎刑统瞿欠庑?,遞上去。
白衣劍者對望一眼,恭敬道:“稍等?!弊慵廨p點,幾個起落,竟轉眼不見了。
葉君驚歎不已:“竟然連小小守衛(wèi)也如此厲害?!?
片刻,白衣人回來,身後嫋嫋跟著兩名妙齡女子,一翠裙、一藍袍。
藍袍女子俏麗活潑,一雙靈動的眼睛來來回回打量著幾人,最後落在公子七身上,輕輕眨眼;翠裙女子嫺靜溫柔,福了一福,面帶微笑道:“幾位遠道而來,本應好生款待,不過,幾位須知雲(yún)曦閣向來有個規(guī)矩...”
女子頓了一頓,望了公子七一眼,見後者眼角微挑一抹深意。
涵墨塵斂目不語,靜靜等待下文,心中卻已猜到幾分。
翠裙女子續(xù)道:“見到閣主之前,須得先過三關。”
沐子瑄合扇笑道:“若通不不過呢?”
藍袍抿嘴一笑,道:“那就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唄。”
“霜紫,不得無禮?!贝淙古游敢獾?,“既然是御莊主引見,那應是相當不俗之人,怎會通不過?”聲音如銀玲清脆圓潤,實在讓人半點怒氣也生不起來。
言外之意也明明白白。如果通不過,便是冒牌貨了?
涵墨塵心底長嘆,終於點點頭。
“幾位請隨霜雩來?!?
幾人行至山頂,竟開闊出一片草坪來。不遠處一座嶙峋山石拔地而起,飛湍瀑流銀鏈而下,水花炸在水潭之中,水汽氤氳,側旁空出兩處平地,其後是翠林茂密,竟似乎無路。
“這是何意?”秦舒桓挑眉道。
霜雩指著瀑布中央道:“看似無路,實則路在眼前。”
“這是第一關?瀑布?不會是要我們穿過去罷...”葉君瞪大眼睛,這裡有路?
霜雩頷首,道:“第一關不僅如此,進去之後,自然有人恭候各位。請吧?!?
涵墨塵垂了垂眼,又轉首向葉君道:“小君,七兄,不如你們就在山下稍等,我儘量快些回來?!?
霜紫立即道:“不礙事,幾位只須一人過關便可。”
“大師兄...”
“好了,聽話。”他望了公子七一眼,後者會意點頭,這才放心去了。
三人站在瀑布前。
沐子瑄搖扇悠然道:“誰先來?”
涵墨塵見那兩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暗歎一口氣,解下背後的長劍,道:“我先來罷?!?
指尖劍訣一掐,周身立旋出天道劍氣護體,翻手刺出長劍,竟將瀑簾削成兩邊,果露出幽深的洞穴來,閃身滑了進去。
隨後緊跟秦沐二人,霎時連影子也消失無蹤。
洞口訇然水聲,將洞裡洞外分隔成兩個世界。洞穴深邃,有些許潮溼,越往裡越是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走了一段,狹窄的洞穴豁然寬敞起來。
三人忽然不約而同齊齊頓住,靜謐的洞中,依稀有腳步聲,漸漸近了,倏忽又消失了,約莫是停下了。
驀然風聲迎面呼嘯而過,巖壁上驟然亮起宮燈,十步一盞,明如白晝。
十丈之外,一銀衫男人卓然而立。銀白羽扇搖在手中,面帶笑容,似乎十分興致昂揚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年過而立。
那人笑道:“鄙人云曦魔羯使座,在此恭候各位多時。幾位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雲(yún)曦四使之一的魔羯麼?還真是囂張...
沐子瑄鳳目一瞇,跨前一步,抽出竹扇,優(yōu)雅地揮著,更加囂張道:“都不必,對付閣下,沐子瑄一人足矣?!?
魔羯微笑起來,羽扇一張,道:“那麼來罷!”
沐子瑄旋身而上,青影輕盈如疾風。
他向來以疾速見長,一招一勢都瀟灑優(yōu)雅至極。若對上輕功稍拙之人,自然得勝不難,不巧的是,魔羯曾是殺手出身,快準狠更是專長,只是這些年來收斂很多,一場痛快酣暢的比試是他早已期待多時的。
但聞耳邊勁風颯颯,青影銀衫交織閃現(xiàn)。二人武器雖皆是扇子,但魔羯揮舞的扇尖,一根根似尖刺一般,鋒銳無比,沐子瑄一個收手不及,衣袖上立拉下一道裂口,隱隱有殷紅浸出。
魔羯笑意更濃,頗有些得意的神色。
不過數(shù)招之後,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先入爲主地以爲,沐子瑄的武功只是虛有其表。
所以當兩人赤掌相接的一刻,他並沒有及時撤掌,也就在此時,一直蓄勢隱力的沐子瑄猛然全力一擊,打了他個猝不及防。
魔羯氣血翻涌,連退數(shù)步,才趔趄頓住。
沐子瑄微微一笑,從袖中抖出一包從『醉臥紅塵閣』帶出來的紅酒酒囊。
魔羯按住胸口,掛起笑容道:“好小子,有幾下子。”揮手一按機關,身後石門轟然而開,煦暖的陽光灑進來,透著芳馨的花香。
“幾位請吧。”
三人甫一走出,卻見霜紫霜雩早已等在洞口了。
果然還有別的出口...
涵墨塵暗想。面上依然客氣道:“不知下一關是...”
霜雩微笑道:“待會便知。請往這邊?!贝淙挂晦D,沿著小徑去了。
霜紫跟在後面,掃見沐子瑄被割破的衣袖,嘻笑小聲道:“怎樣,‘笑面虎’不好對付吧?”
秦舒桓咦道:“笑面虎?”
霜雩回頭瞥了她一眼,霜紫吐吐舌頭,再不敢多嘴。
現(xiàn)下已然是春暮夏初,東風輕拂,小徑兩旁桃紅柳綠,一直延伸到一片淺碧的湖岸邊,一座六翼亭浮在湖中央。
三人步入亭中,只見一黑衣男人正做其中,一派悠然自斟自飲,一旁石桌上點著一柱一指粗的檀香。
他擡眸望他們一眼,道:“在下雲(yún)曦閣天蠍使座,這麼快便過魔羯,的確不凡,我的規(guī)矩是...這樣吧,不管幾位用什麼法子,在這一炷香燃盡前,讓我站起來,就算過關,如何?”
秦舒桓笑道:“再附加一個條件,怎樣?”
“什麼條件?”
“過關就請我喝酒?!?
天蠍一愣,點頭笑道:“好?!?
話音未落,掌風已到。
天蠍雙肩一沉,雙手一夾錯開掌力。秦舒桓欲藉此將他一提而起,卻只覺手下千斤之重,非但不能撼動分毫,反而要被往下拉!
他自天池峰出身,最擅長的自是劍術??滔拢瑢Ψ酵绞窒鄬?,他萬萬不會動劍佔兵刃之利,加上天性疏懶,近身擒拿格鬥之術自稍遜天蠍一籌。然而,對方坐不離椅,僅有一雙手作抵抗,如此一來,倒也一時半刻分不出高下。
但是一旦僵持,流逝的卻是時間。
突然,秦舒桓被天蠍抓住空隙,反守爲攻,一掌拍在肩胛上,連滑了幾步,退到亭邊。
一炷香只剩不到一點。秦舒桓咬牙還欲再上,忽然衣袖一緊,卻是被涵墨塵攔下。
灰衣人眉峰淡然,搖首惋惜道:“罷了,不必白費力氣。天蠍使座名不虛傳,我等領教了,看來涵某要見閣主只能另謀他法了。”
“你要放棄?”天蠍訝然,輕笑嘆道,“實在可惜?!彼鹕碚衼硭Ы忝茫瑓s聽涵墨塵輕輕笑起來。驀然醒悟,倏忽回首,石桌上一炷香恰好燃盡。
灰袖微拂,長眉一舒,他淡笑道:“使座承讓了。”
天蠍頷首,走出亭外。忽似想起什麼,深意一笑道:“前兩關或許容易,不過這第三關麼...難說,恐怕既是最容易也是最難...呵呵...”
涵墨塵蹙眉,道:“使座何出此言?”
天蠍不答,含笑離去了。
幾人又由霜雩姐妹引到筆直的正路上,腳下方方正正的大理石磚整齊的鋪向盡頭一座大殿。
兩盞碩大的長明燈懸在檐下,彩絛飄拂。廳門兩旁各立著一柄巨劍,浮雕雲(yún)紋圖案,棟檐垂掛著淡紫紗簾,首座之上隔著一道珠簾,以質(zhì)地極佳的黑珍珠串成,連綴曳地,粒粒圓潤剔透,光暈璀璨。
秦舒桓奇道:“怎麼沒人?”
忽然,身後的的朱門緩緩合上,長明燈亮起,映照著珠簾散著氤氳眩目的光華。
珠簾無風自動,之後驀然露出一角玄黑。
幾人心中皆是一凜,這人何時來的?竟然半點不曾發(fā)覺...
玄色外袍微微一轉,露出衣襬間暗金絲線繡勾的一彎淡月,神秘深沉而雅緻無雙。袖沿襟口精緻銀絲勾邊,雪白的腰帶垂下一條流蘇盤龍結,一塊溫潤剔透的墨玉鑲嵌其中。
男子長髮束成一束,自銀冠瀉下。除了領口露出的梨花白底衫外,幾乎整個人融入玄黑之中。
珠簾的黑珍珠輕輕搖曳,彷彿綴在他身上的美玉。
男子緩緩轉過身,淡淡的光暈落在熟悉的英俊側臉上,優(yōu)美的脣線輕抿,黑琉璃色的眼眸微瞇,其間光華流動,彷彿能看透人心,眼尾暗合一抹深沉的笑意。
殿下三人徹底呆住,震驚得話也說不出。
涵墨塵呆呆的望著,幾乎挪不開目光。
秦舒桓最先反應過來,挑眉笑道:“公子七...當真深藏不露啊。這個名也是化的罷?”
沐子瑄眼神複雜地望著他,沉默不語。
秦舒桓的話猛地將他炸醒,涵墨塵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悶悶的像是牙縫裡擠出來的:“七兄...你...究竟是誰?”
男子撩起珠簾,緩緩走下來,沉穩(wěn)幽深的黑眸淡淡掃過三人。他仍然帶著爾雅的微笑,卻完全斂去了平日的輕浮戲謔,彷彿換了一個人,渾身散發(fā)的氣度風華,難以言說。
他淺淺一笑,隻手負背,一字一頓道:“在下複姓七月,上少下淵,雲(yún)曦閣主正是家?guī)煛!?
?。。?
七月少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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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七七帥吧~~後面還有更帥的~~
下一章云云絕對出來?。。?
要是我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晚上還有半章
嘿嘿~視回貼而定~~
清明節(jié)終於可以放假一天......淚.......把星期天的份提到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