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一十四年, 冬,御北將軍項瑜大破焚越主力於離觴城,勢如破竹, 長驅(qū)直入焚越境內(nèi), 初春, 攻破焚越都城, 越亡, 稱臣玄國。不久,國主金無越病死,王爺金無風(fēng)在戰(zhàn)亂中被流矢所誅。焚越主帥——魘皇教主沐子瑄下落不明。
——《大玄野史》
長長的官道上, 流民被遷往更北的地方安居。慘敗後的戰(zhàn)場,寒風(fēng)肅殺, 紛揚的黃沙遮住了天空。
玄軍留下一部分守兵, 大部人馬早已班師凱旋。
都城玄耀。
高大的城牆兩旁, 是夾道歡迎的百姓,寬闊的大道一直通往皇宮正玄門。御流雲(yún)一身絳紫長袍, 策馬與項瑜並排而行,身後是剛剛浴血奮鬥的精銳騎兵。
原本照規(guī)矩,軍隊必須在皇城外駐紮,不得進城。然而,如此例外更是前所未有的殊榮。
正午的太陽照得皇宮琉璃瓦閃閃爍爍, 長號響起, 士兵們很是興奮的下馬, 齊刷刷跪下, “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高呼此起彼伏。
御流雲(yún)步入大殿的時候, 臉色有些難看,項瑜帶著淡淡微笑, 神色自若的接受封賞,又神色自若的退下了。
煜帝玄煜斜倚在高大的龍椅上,他看來很是高興,一邊眉毛微微挑起,頗有些好笑的看著紫衣男人,揮揮手屏退了左右。
“幹嘛不說話?打了勝仗還悶悶不樂?還是...”他不知何時早已靠過去,嘴脣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想我了?”
御流雲(yún)笑笑,打趣道:“是啊是啊,所以以後這種差事還是交給項將軍罷。”
他飛快地想著怎麼把賞賜的事矇混過去,卻聽玄煜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道:
“你的寶貝徒兒少淵呢?他可是立了大功,若是有心仕途...”
玄煜正盤算著怎麼挖這個牆角,御流雲(yún)長嘆一聲,道:“這小子有心纔怪,跟涵墨塵兩個人早溜了,居然連我這個師父都不知道...臭小子...”
玄煜一愣,失笑道:“還道你哪裡不舒心,原來是徒兒不聽話,折了你的面子。”
“............”
雖說是初春,乍暖還寒,清風(fēng)料峭,卻冷凝中透著溫和,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小村落依然寧靜悠遠,凝冰的河水漸漸融化,泠泠水聲格外動人。
村裡人這時卻步履匆匆地涌向同一個地方,一片竹林的盡頭,一座竹屋,清新,優(yōu)雅,這時掛滿了紅絲絛,兩個碩大的紅燈籠掛在門口,上面貼著大大的雙喜。
一對璧人即將在這裡喜成連理,悅耳的喜樂歡快地吹奏著,人們賀喜和祝福的聲音此起彼伏。
“卓大夫,恭喜啊!這是我家那口子叮囑我?guī)н^來的,你可千萬要收下!”老漢說著將一籃子打開,一個個拿出土雞蛋和橘子,堆了一桌子。
卓忘一身硃紅喜服,扶著老漢走進屋子,他見推辭不掉,無奈的笑笑還是收下了,本來就小的家裡幾乎被大大小小的土特產(chǎn)塞滿了。
忽然門口一震歡呼,新娘子來了!
鳳冠霞帔的蕭素難得的安靜,她被攙進來,手上拿著大紅的喜花,慢慢向即將成爲(wèi)自己丈夫的男人靠近,她心中忍不住一陣激盪。
這許多年,都等過來了,自己竟然幾乎等不了這一刻,能跟心中喜歡的人開花結(jié)果,世上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令人愉悅了罷。
“慢——”門外忽然一聲急匆匆的呼喊,卓忘一愣,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
蕭素秀眉一挑,一下子揭開了蓋頭。
兩個高挑的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連日趕路讓他們有些風(fēng)塵僕僕,正是久違的七月少淵和涵墨塵。
“總算趕上了。”涵墨塵拍拍肩上的霜露,笑道:“卓大夫,蕭姨,好久不見,恭祝兩位百年好合。”
七月少淵望著卓忘,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他,不知爲(wèi)何,卓忘的樣子竟然跟想象中相去不遠,儒雅的外表,沉穩(wěn)的神情,七月少淵忍不住笑道:“義父,可還記得孩兒?”
“公子七——!”
衆(zhòng)人一陣驚喜,李堂和曉雨先跳了出來,拉著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你的眼睛復(fù)明了?看得見了?傷也都好了?”
七月少淵不住的點頭,胳膊都被拽酸了。
卓忘抑制不住激動,拉過他的手摸脈,確定體內(nèi)炎寒兩氣一經(jīng)抵消融合,才按上他的肩膀,連聲道:“好,好,太好了,活著就好...”
“喂!你們爺倆待會再敘舊行不行?”蕭素輕輕擦掉眼角的淚,笑道。屋子裡響起一陣善意的笑。
“咳,”卓忘歉然走過去,從頸上解下一條項鍊遞給她,鍊墜掛著半塊玉玨,中間只剩下半塊圓,依稀可見一個“木”字,玄青色澤,晶瑩剔透,一看便是一件珍寶。
女人天生愛珠寶,蕭素也不例外,她看著那塊玉玨,秀麗的臉頰微飄紅暈。
“這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不慎落了半塊,只剩下這半塊了。你,你且拿好。”
七月少淵和涵墨塵忽然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半塊玉玨,那不是....七月氏的信物麼?!
一塊玉玨從他頸上滑出來,玄青色澤,復(fù)古的柒字,流光溢彩。
“...爹....”
卓忘驚得呆住了,他望著他的瞳孔猛縮,一下子三兩步走來,扣住那枚玉玨。
七月少淵從沒見過卓忘如此激動的神色,他一下抽出劍來,露出穹淵兩個小篆刻字,忽然單膝跪下來,眼眶灼熱,張嘴輕喚道:“爹....我是,我是少淵啊...”
卓忘顫抖的手指緩緩拂過古樸的劍身,目光卻不曾離開七月少淵的眼睛,他動了動脣,額上微見青筋,喃喃道:“少淵...你是淵兒...我的,兒子!”
涵墨塵也愣住了,卓忘居然就是當(dāng)年名動天下的無雙堡堡主?!
屋子裡的鄉(xiāng)親一下子炸開了鍋,這是怎麼一回事?
七月少淵被卓忘攙起來,看著兀自說不出話來的“爹”,笑道:“爹,您還是先把蕭姨娶回來再說罷。”
“哈哈哈哈哈....”
卓忘雙目微紅含笑,乾咳一聲這才轉(zhuǎn)過身來,蕭素早就哭的跟只兔子似的,也不知是感動的還是委屈的,他上前拉住紅綢子,爲(wèi)她戴上玉玨。兩人退開一步,欠身對拜了一拜。
司儀高喊著“禮成禮成”,擁上新郎新娘互道恭喜,也沒人計較禮數(shù)不周那些繁文縟節(jié)。
卓忘,應(yīng)該是七月越然,這一生從來未像今日這般歡喜過,新婚的妻子,久別重逢的兒子,平淡的幸福是這麼真實又這麼虛幻,他拉著七月少淵喝了很多,雙頰隱隱泛紅,卻依然很精神。
“淵兒,這些年...苦了你....爹不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zé)任,”他頓了頓道,“我...愧對你和你娘。”
七月少淵目光落到他微白的兩鬢上,心底輕輕嘆氣。
“既然活著,爲(wèi)何不回來?”
“....”七月越然只是搖首,喃喃嘆道,“我早已看開了,半生都活在責(zé)任裡,太累太累,我只想爲(wèi)自己活一回,淵兒,還怨我麼?”
七月少淵搖搖頭,道:“這是你的選擇,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和蕭姨能搬回?zé)o雙堡住,如今無雙堡已足夠強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七月越然定定地望他一眼,猶豫片刻,嘆口氣緩緩點頭道:“好,我們回去。堡中都還好麼?重陽長老呢?”
“他老人家健朗得很,估計見你回去能一蹦三尺高呢,呵呵。”
七月越然欣慰的笑了笑,黑色的瞳仁忽而飄渺起來,他抿了抿脣道:“你說御流雲(yún)收了你做徒弟?”
“是。”七月少淵從流雲(yún)那裡聽過一些當(dāng)年他們幾人的糾葛,但也知道的不多。
“如此甚好,御流雲(yún)其人可謂驚才絕豔,爲(wèi)父當(dāng)年與他頗多恩怨,他肯既往不咎傾囊相授,也算是你的福氣...”他頓了一頓,啓齒道,“御流霄莊主他...這些年可好?”
七月少淵心中暗暗嘆氣,道:“他很好,這些年御風(fēng)山莊也越來越有威信。”
他微微點頭,眸中情愫複雜,似是欣慰,似是失落,只是沉默著。
“爹,別讓新娘等太久。”七月少淵輕咳一聲,笑道。
“嗯...”
月至中天,朦朦朧朧,樹枝寒梅零星的落在竹林間,白若霜雪。
一灰一黑兩個人影在竹林間並肩而行,七月少淵細細講著七月越然的傳奇,握著涵墨塵的手,輕輕摩挲著虎口的繭,有種讓人安心的厚實感。
“冷不冷?”對於這個問題,涵墨塵顯得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一天問三遍還嫌不夠。
七月少淵無語的望著他,忽然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如果冷的話,你是不是要做點什麼?”
涵墨塵老臉倏地一紅,然後又神色自若道:“今晚月亮挺圓的。”
“....哪裡有月亮了?”
“......”
夜風(fēng)裹著初春的暖意陣陣襲來,積雪在融化,一點點,一點點,迎來新的一年。
一個月後,江南,無雙堡。
整個堡內(nèi)春意融融,一個月前當(dāng)失蹤多時的七月越然父子重回?zé)o雙堡,幾乎震動了整個江南,一把年紀(jì)的重陽長老老淚縱橫,拽著一老一小就不是肯撒手。
庭院中,一叢叢青竹蒼勁挺拔,偶有雀鳥盤桓,吟唱著清脆的樂曲。
七月越然輕拭著穹淵劍,竹林中翩翩走來一中年美婦,忽然一把奪去了劍扔在一邊,掏出帕子爲(wèi)男人擦汗。
帕子上繡著一叢竹,淡淡的飄出素雅的香氣。
“堡主!堡主!少主他....”七絃急匆匆跑進來,又“啊”的一聲退了出去。
七月越然擺了擺手笑道:“淵兒怎麼了?”
蕭素掩嘴道:“莫不是把塵兒拐跑私奔了?”
“.......呃.........”
“真的?!”
此時此刻,江南煦陽郊外,一座嶄新的大宅拔地而起,這座府邸與其他宅邸不同的是,它的底下有個巨大的酒窖。
舞懷袖一身惹眼的硃紅小裙襖,望著紅漆未乾的大門轉(zhuǎn)了個圈,食指點在臉頰下面,偏著頭道:“這麼大個宅子,得想個氣派的名字...叫什麼好呢?”
秦舒桓抱臂站在一邊,想了想道:“不如叫藏酒山莊?”
舞懷袖不高興道:“老土。”
“那你說叫什麼?”
“秦、宅、懷、酒!”
春雨細無聲,微有些溼意點綴在柔軟的小草上,晶瑩的水珠緩緩滑落,沒入鬆潤的土壤中。
闊別多年的祥奉小城依然生氣勃勃。青石板路鋪向城中央,在冰雪融化的河面上,小小的青石拱橋臥在河上,河水極清,涓涓流淌。
橋邊有一排排青石瓦房,其中一間門前是一個小茶鋪,兩個僕童熟練地煮著茶,清香嫋嫋,帶著獨特的江南韻味,在祥奉這樣的北方小城極爲(wèi)少見,是以生意也挺好。
裡頭是個小四合院,庭院中種著蔥蔥青竹,墨綠傲節(jié),雅緻無雙。
一個青衣男子躺在竹下的睡椅上,長長的鳳目微合,眼角有一顆淺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扶手上,指間有繭,修長,有力。
將所有的包袱放下來之後,他忽然感覺的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寧靜,簡單而充實的小日子,其實也挺不錯。
身邊一個白衣男子正爲(wèi)他沏茶,絲絲冒著熱氣,清香四溢。
“白啓,”男人忽然睜開眼,黑眸中透著平靜和滿足,“比起跟著我,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去處。”
白啓一愣,放下茶杯淡淡道:“對白啓來說,跟著公子就是最好的去處。”
他深深望他一眼,坦然道:“你知道,我這一輩子都無法迴應(yīng)你。”
白啓忽而笑了,道:“能一輩子在公子身邊,足以。”
“....是麼....”
兩個高挑的男人牽著馬緩緩走在青石板路上,小茶鋪嫋嫋的茶香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奇了,北方居然這麼地道的南方茶葉。”七月少淵抓了一把聞了聞道。
涵墨塵笑道:“南方人愛飲茶,果然不假。帶些在路上嚐嚐?”
“不了,我可不會煮。”七月少淵搖搖頭,拉過馬繮,跨上馬背,忽然若有所思道:“祥奉城...是個好地方。”
涵墨塵策馬跑了兩步,回首笑道:“唔...下面我們?nèi)ツ膬海俊?
七月少淵想了想,道:“哪裡都好,你可願隨我浪跡天涯?”
“天涯...就天涯罷。”
一拉繮繩,兩道人影策馬而去,疾如風(fēng),影如嵐。
夕陽西下,霞光滿天。
那件小茶裡,正在打瞌睡的僕童忽然醒了過來,驚訝的望著青衣男子,結(jié)結(jié)巴巴道:“公子,你....你什麼出來的?”
男人目光遠眺天邊那抹紅霞,眸光悠遠,淡淡道:“嗯......有一會了。”
“呃......”
一曲風(fēng)鈴,一片雁鳴,紅塵飛舞終會有時盡
一生繁華,一身瀟灑,總逃不過寂寞的掙扎
青驄馬,舞劍殺,生死錯只,一剎那
誰可隨我,向天涯?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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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結(jié)了~~撒花~~^0^~~
後面會有番外~~~
正在上微機課的某5飄走~~
這兩個星期都在考試.....最近在忙著牽網(wǎng)線的事,大家祝福俺聯(lián)網(wǎng)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