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堡的下人到底跟別處不同,口風(fēng)竟然緊的很,任憑涵墨塵怎麼舌燦蓮花,也套不出半點確切的消息。
一連住了兩日,他去找七月少淵,卻總被告知,少主處理事務(wù)正忙,不便見客。
再問大婚的事情,又被告知,少主自有安排,不日便開始。
卻說的三日,涵墨塵終於坐不住了,乾脆仗一身輕功,也學(xué)一次宵小,上樑爬窗。
還沒走到七月少淵的居所,人卻被攔下了。
璟非一臉冷峻肅穆,雙手負(fù)背直視他道:“涵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涵墨塵心中默默道,你每次借一步說話準(zhǔn)沒好事...
想了想還是跟他去了。
轉(zhuǎn)過樹林,是一片開闊的草地,不遠(yuǎn)處泉水泠泠。
涵墨塵不待璟非開口先道:“若是上次那些話,璟非兄弟就不必再說了。”
璟非一愣,眼神銳利,道:“你食言了。”
涵墨塵搖首道:“並非涵某食言,我說我會離開少淵,又沒說我就不會回來。”
......................
這不是耍流氓麼...
璟非驚愣地盯著他,又道:“你回來又怎樣?少主不會容忍一個背叛者!”
涵墨塵耳中一刺,又壓下來。
“無雙堡需要繼承者,何況懷袖小姐又與少主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少主自小就寵她,兩人在一起,天經(jīng)地義。”
涵墨塵沉默著,負(fù)著的手握緊又鬆開。
“璟非,”一聲清脆的女聲忽然傳來。
兩人驀的回頭,卻見舞懷袖一身耀紅,立在樹蔭之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收起了平時的俏皮,嚴(yán)肅道:“若是阿七知道你自作主張,你也就不必再呆在無雙堡了。”
璟非手心一緊,垂首道:“...是。”
舞懷袖又露出微笑,彷彿剛纔的一切不存在:“放心罷,我不會告訴他的,你先下去罷,我有話要跟涵大哥說。”
這時正是正午,太陽熱辣辣地掛在中天。微微有風(fēng)而過,空氣中漂浮著一點麝香的味道。
『月淵閣』內(nèi),一張張紗簾垂下,擋住了門外的驕陽。
無雙堡上下都知道這個規(guī)矩,少主呆在書房的時候,沒有傳喚,任何人都不許入內(nèi)。
這樣換來絕對的安靜,但也有壞處。
比如這時候,杯中茶水盡了,卻沒人來換水。
七月少淵一面看著函務(wù)一面感嘆著,這古代沒有空調(diào)真是不舒服。
忽然,身旁拂來輕風(fēng),一下子涼爽了。
一陣麝香淡淡飄來。
七月少淵一愣,轉(zhuǎn)頭果然看見一身青衣的沐子瑄,手中竹扇張開,一下一下地?fù)u。
他拎著個茶壺,往杯中倒?jié)M了。
七月少淵轉(zhuǎn)過臉去,道:“多謝子瑄的服務(wù),讓客人招呼,實在不好意思。”
沐子瑄靠過來,笑瞇瞇道:“不必客氣....這裡真不錯。”
“什麼不錯?”
沐子瑄扔掉茶壺,左手環(huán)過來搭在對方肩膀上,低聲耳語道:“沒人打擾...真不錯...”
涵墨塵和舞懷袖站在樹蔭下,一陣沉默。
“懷袖姑娘...你身上的毒已經(jīng)沒事了罷?”
舞懷袖點點頭道:“嗯,多虧涵大哥救我。”
涵墨塵淡淡道:“不必言謝,這沒什麼。”
舞懷袖絞著手指道:“.....涵大哥不是要作峰主了麼?爲(wèi)何,又下山來了呢?”
“......”涵墨塵心中千迴百轉(zhuǎn),面對璟非的咄咄逼人,他可以以牙還牙,但是面對一往深情的舞懷袖,他卻無法去傷害這樣一個柔弱女子。
“我...下來看看他。”
舞懷袖展開笑顏道:“原來如此,懷袖還以爲(wèi)涵大哥是來搶親的呢,呵呵,看來是懷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對,涵大哥纔不是那種人....”
涵墨塵心中一緊,看來她還被矇在鼓裡,要是少淵爲(wèi)了他中止這場婚禮,讓她情何以堪?
無法承認(rèn)卻又無法否認(rèn),涵墨塵苦笑著,忽然覺得自己把自己拖進(jìn)了一進(jìn)退兩難的境地。
七月少淵忽然起身,退開兩步,半玩笑半認(rèn)真道:“子瑄,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開玩笑。”
“玩笑?”沐子瑄也不以爲(wèi)杵,笑道,“成親只是個幌子罷,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你很失望是不是?”
七月少淵看著他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總之,與你無關(guān)。”
沐子瑄暗暗握拳,又鬆開,笑瞇瞇道:“這樣罷,我們換個話題。你不想聽聽我的解釋麼?”
“解釋?我不記得你欠我什麼解釋。”七月少淵瞇起鳳目,道,“我早就說過了‘要麼作壁上觀,隔岸觀火,要麼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我很理解,沒必要解釋什麼。”
沐子瑄沉默片刻,淡淡舒一口氣,道:“我心裡還在緊張著怎麼跟你說,沒想到,在你心裡,根本就不值一提,呵呵...”
七月少淵搖搖頭,道:“有什麼事明日再說罷,我這還有事。”他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身後沐子瑄忽然道:“那我們來說說武林天下的事!”
“....”七月少淵駐足,“什麼?”
沐子瑄展開竹扇,又是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無雙堡怎可偏安江南一隅?我們四大派已合併,早晚統(tǒng)一北方諸幫。如果我們合作,武林何愁不在你我手中?!”
“少淵,只有我,纔是可以和你比肩的人!”
太陽躲進(jìn)雲(yún)裡,天色漸漸陰下來。
“我們認(rèn)識有十年了,小的時候...”舞懷袖撩一撮髮絲在指間,笑道,“我常常黏在他身邊,不去學(xué)琴棋書畫,也不去學(xué)詩詞歌賦,偏偏愛舞刀弄劍,滿城亂跑。我總是說我...喜歡像流霄大哥、逝大哥,還有涵大哥這樣溫和的人,其實...”
“我只是想找個藉口,跟著他...罷了...”
涵墨塵默默的聽著,手指緊緊扣住了袖中一塊刻好的石頭,她的一字一句卻像壓得他喘不過氣。
十年的感情是怎樣日積月累起來的,他不敢去想,心裡酸酸澀澀的堵得慌。
哈,原來真正的第三者是他麼....
七月少淵緩緩回過身來,眸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比肩?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從未想過改變這武林的格局。”
沐子瑄笑道:“誤會?你藉機(jī)壯大無雙堡,難道不是因爲(wèi)有野心?”
七月少淵搖搖頭:“子瑄,我跟你不一樣....你有自信,有野心,有氣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還有什麼底牌,可以如此堅定不移?”
沐子瑄輕輕哼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垂了眉眼道:“‘不一樣’?我原以爲(wèi),你是懂我的...我從小就被人瞧不起,除了你....”
“我早就說過就算不能流芳百世,遺臭萬年也好,那個時候,我很是歡喜...我以爲(wèi)我找到知己。”
“小時候救我的阿七就是你對不對?當(dāng)年你可以不計報答救我,爲(wèi)何現(xiàn)在,半個武林你也不要?!”
沐子瑄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七月少淵可以清晰的看見倒映在眸中的自己,那樣的眼神,急切而又渴望,想要被認(rèn)同,卻又怕被傷害。
他看著沐子瑄的眼睛,彷彿覺得看著的是無盡的悲哀。
七月少淵握住他的手,緩緩拉下來:“我不是不懂,只是,無法茍同。我們所堅持的東西並不一樣。”
沐子瑄安靜下來,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
窗子是敞開的,陰霾的天空微飄了些雨,煙煙濛濛。
他又開了口,聲音低低沉沉,迴盪在屋內(nèi)。
“你可知道很久以前,在西域有個神秘的教派...”
七月少淵沒有接口,只是聽他說。
“三四十年前,中原曾經(jīng)有個男子到那裡去求藝。後來,他再次回到中原,武功絕世,心狠手辣,甚至一手創(chuàng)立了一個武林聞之色變的魔教——天、絕、宮。”
“他就是宮主,釋、沐、天。”
七月少淵心中一凜,釋沐天...不就是瀲涵大哥的師父麼?!
沐子瑄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繼續(xù)道:“那場浩劫你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年許多門派慘遭滅門,後來武林人士羣起而攻之,最終,御風(fēng)山莊前任莊主與他一戰(zhàn),同歸於盡。再後來,天絕宮也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那又怎樣?”
沐子瑄搖首道:“我要說得並不是這個釋沐天,而是傳授給他絕世武功的那個西域教派。”
“噼噼啪啪”雨越下越大,舞懷袖先行回去了。
涵墨塵一個人默默走在雨中,他本來是想去找七月少淵的,但是最終,他卻又折返回去。
他忽然覺得面臨一個從來沒遇到過的難題。
他以爲(wèi)回來認(rèn)錯,哄哄那個人就好了。卻沒想到,橫在他們面前的不單單是師門,還有那個深愛他的女子,甚至身份地位和責(zé)任...
原來天真的人不僅僅是葉君一個。
“那個教派每隔二十年就需要換一個教主,而那些候選人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要被送到別的地方去,進(jìn)行歷練。”
七月少淵蹙眉望著他,這個教派恐怕連流雲(yún)也不知道,爲(wèi)何沐子瑄會知道?
“那些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只能靠著自己活下去,靠自己學(xué)到本領(lǐng)...直到二十年之後,合格的人方可入教。”
七月少淵緊緊盯著他:“那些不合格的呢?”
沐子瑄忽然輕笑了一下:“不夠強(qiáng)的人,沒有活著的價值!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條。”
“那你...”七月少淵淡淡道,“合格了麼?”
“少淵,你真的很聰明。”沐子瑄擡眼看著他,微笑道:“如果穹淵劍到手,就更完美了。”
“.....原來如此。可是,候選人不會認(rèn)錯麼?”
“當(dāng)然不會,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biāo)記。我身上的麝香並不是薰在衣服上的,而是自身本來就有的。這就是標(biāo)記。”
“我來之前,跟自己打賭,賭你會不會跟我一起,現(xiàn)在你改變主意麼?”
七月少淵望著他,依然搖頭。
“看來我還是輸了...” 竹扇“啪”的展開,沐子瑄起身,似挑非挑的丹鳳眼角,一顆淺墨淡痣微微晃盪,嘴角微勾起迷人的弧度,露出深深印著的酒渦,一如那日初見般瀟灑風(fēng)流:“那麼...今日就當(dāng)是跟你告別罷,再會了,少淵。我們會再見的...”
門外清風(fēng)細(xì)雨,淺霧流煙。
他輕輕旋身,一身青衣化作一道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之中。
雨點打在青石板路上,噼噼啪啪,淅淅瀝瀝。
七月少淵在門邊站了許久,終於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
如果他在走出一步,就會發(fā)現(xiàn)門口放著一把竹扇。
碧綠的扇面,光潔的竹枝,只是上面不再繪著若隱若現(xiàn)的美人,而是一叢竹,一彎月,題著端正墨黑的正楷:
長歌得意任狂歡,
癡倚蘭亭望江南。
驀然回首卻已晚,
風(fēng)雲(yún)聚散誰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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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第一部快完了.....=W=.....
沐沐第一部裡頭告一段落......
他也不是無恥拉.....= =|||.....人家只是有一點點“天真”....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