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花樹,樓臺.
我默默凝望著汐月,深深地,深深地,彷彿望穿了千年.
“蕭公子,爲何沉默不言?難道不想看我單獨爲你舞一曲嗎?”汐月柔聲問我,她雖認出了是我,但依舊很冷然自若.也許是因爲見多了那些癡迷於她外表的男人,所以對我纔會如此冷淡.
“夢蕓,是你嗎?”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阻止紊亂的情緒,但依然控制不住它.
汐月生怕我再對她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起身欲走.
“夢蕓,別走,不要離開我…”我幾乎是用企求的聲音,聽起來比哭還要淒涼.
汐月回身望我,眼裡多了些同情.
“蕭公子,你滴酒未沾,怎麼反倒醉了.我並不叫夢蕓,我叫汐月.”
汐月重新坐下,卻側過了身子.
“…是啊,你是汐月姑娘.而夢蕓不可能回來了…”我揚起頭,一口氣灌了大半壺酒.
醇香的酒在喉口流淌而下,麻痹著每一根早已麻木的神經,但隨之而來的辛辣直襲入身體的每一處,刺激得傷心事涌上心頭.
我嗆出了眼淚.也許是因爲烈酒,也許是因爲傷情.
我舉杯再飲,汐月卻擡起白皙如雪的玉手按下了我的手,柔聲問道:“蕭公子,可是有心事?”
我苦笑著回答:“當然是傷心之事.”
汐月移開了酒壺:“既是傷心之事,那麼借酒消愁,只會愁上加愁.爲何不將傷心愁怨的過往對我傾訴呢.我雖算不上紅顏,卻也可以做你的知己.”
你若算不上紅顏,那全天下的女人豈不全是醜八怪了.這是我心所想,卻未說出口.
我自身上取下了包袱,慢慢解開,打開了那盒子.
盒中放釋出聖潔無暇的光芒.
頭頂那些絢爛光彩的花燈,頓時失去了顏色,怒放的花樹也漸漸凋零,就連月色也黯淡了.
“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好完美的青花瓷!”汐月又驚又喜,忍不住捧起它,撫摸之輕柔,像是對待心上人那般愛憐.
那副神情,像極了夢蕓.
我明明不忍再看她一眼,目光卻又捨不得移開她半下.
“這瓶身上的少年畫得真是英俊瀟灑,莫非就是你?”汐月慢慢地動青花瓷,“呵呵,還畫了一位美…”
汐月忽然愣住了.過了好久,她聲音低低地問我:“爲何,爲何瓷瓶上會有我的畫像?”
我微微一笑,道:“我畫的是我的愛人劉夢蕓,你與她…太像了…”
“怪不得你一直…”汐月問道,“那位夢蕓姑娘真的與我很像嗎?”
“簡直一模一樣.”我答道.
“那,夢蕓姑娘人在何處?”
“她死了.”我的聲音,在深深嘆息.幾滴清淚劃出一道晶瑩的淚痕.
汐月放下了青花瓷,取出自己的素白手絹,爲我抹去了淚痕.很輕柔,像是對待心上人那般愛憐.她柔聲道:
“你與夢蕓姑娘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嗎?”
十年,彷彿是一生.
我在一夜裡,將我的十年勾憶,再將我的一生傾盡.
夜深了,風寒了.心愛的人兒哪去了.
酒盡了,淚乾了.心碎的記憶說給誰聽了.
自小便在青樓中賣藝度日的汐月看來,我的故事比詩詞歌賦中描繪的苦情還要美麗,“醉後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蕭公子的故事實在是感人.”
汐月心想:今生若能有一位心儀的人願爲自己如此,就算死了也值得.不,不能死,若是死了豈不是讓心儀之人也如蕭公子這般痛不欲生了.
想到此,汐月對我更是深深同情.
醉意襲上頭腦,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朦朧.忽地,感覺回到了夢鄉里才夢見的景德鎮.還有…
我想要站起身,卻頭重腳輕地撲倒在了汐月的身上.
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令我癡迷.飄散在鼻尖的髮香,令我沉醉.
我慢慢湊近了她絕美的臉旁,漸漸貼近了她性感的紅脣邊.
我不確定那是活生生的真實,還是虛無縹緲的夢幻.
但我能真切感覺到,她吐出的溫熱的香蘭之氣噴在我的臉頰旁,還有她急促的喘息.在寂靜的深夜裡,伴隨著加快的心聲,不住喘息.而她不再閃躲.
衣袂,髮絲,被拋起,丟散在空中,飄舞.
忽地一陣夜風飛來,掠過花樹旁,席捲起漫天花瓣.
這場夢一般的花雨,紛飛著無盡的悽美.
就在距離汐月的脣僅僅一指之隔的時候,我忽然身體一沉,慢慢倒在了她的懷裡.
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汐月就讓我躺在她懷裡,她猶豫不決的手,最終也沒忍心推開我.
她輕撫著我的發,我的臉.
就這麼,靜靜地,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