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五章

過了寢居的幾間屋舍,再繞過一大片樟樹林,順著蜿蜒伸去的鵝卵石路走了有兩里路,正當我嫌路途太長想要坐下歇息時,師父說過了前方的吊橋便到後山了.

立於後山所能目及的風光遠比在小鎮(zhèn)上所能望見的要多得多,幾乎能將整個景德鎮(zhèn)都收入眼底,瑤江中那些飄來飄去的船隻也有如一片微葉般,更別說是行走的人了.

放眼望,後山的森林也長滿得鬱鬱蔥蔥,甚至有幾株百年巨樹已有遮天蔽日,高聳入雲(yún)之勢.

師父仍舊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著步子,完全不顧身後還有我這個跟從.我有些累了,大聲抱怨道:

“師父,走了這麼遠的路,到底要做什麼?”

師父手一指不遠處堆積得像小山一樣的花崗巖,說:“挖土.”

“挖…挖土?”我很是詫異,“腳下大地皆是土,您老何必跑到這深山葉嶺裡挖呢.”

“非也.唉,你真是塊不可雕的朽木.你是裝傻還是真笨?”師父指著我的鼻樑直罵,見我仍然一副呆木雞的樣子,又不住搖頭道,“你這幾月都在我的鎮(zhèn)子裡白吃白喝,難道老夫還不能讓你出出勞力補償嗎?”

我不屑道:“出勞力我沒意見.但也不需要挖這些沒用的土吧.”

“哼.你挖是不挖?你若是不挖,那就表示…”師父撫著鬍鬚,側(cè)目望向別處,“你不想學瓷藝了嗎?”

啊,莫非…莫非是師父的意思是…他終於肯教我了?我欣喜萬分,後退了幾步,恭恭敬敬地向師父作了一個大揖.

“哼,你當真是塊朽木,老夫都後悔收你這個蠢徒了.”師父雖然臉上展露笑意,嘴上卻絲毫不饒人,“此土名爲高嶺土,其品質(zhì)之高絕非一般的土料所能及.因爲只有在深山的花崗巖下歷經(jīng)數(shù)十年雨淋風化,才能成爲製作瓷器的上好土料,所以世上是相當難得的.”

我挖了滿滿兩竹籃的土,拿在手裡卻感覺比普通的土料輕得多.

沒想到後山森林裡居然會有很完備的一套窯燒器具.師父告訴我高嶺土一旦回到低處,便失去了原有的氣息,其特性也將大打折扣.所以在山中建一座窯燒現(xiàn)制瓷器.

“這最基本的原料便如同人生之初,其性本善而無一物.世間煩惱三千,繁華紅塵,處處是是非非,如同人生路途上所遇到的坎坷.錯一步,便是一步污點,一處瑕疵.然則古人曰: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敢對天而誓此生無過?人,若有高尚純淨的品性,那一切身外紛擾便不足爲懼,儘可駕御坎坷,洗盡污點.最終以一生心血製成的瓷器,也就無暇了.”

師父的大道理著實夠煞風景.

就是那一日,我親眼見識到了何爲鬼斧神工.師父隨手從竹籃裡撈土置於車盤,分量不多不少,好象事先算好了似的,不多不少.車盤飛轉(zhuǎn),竟能聽見呼呼風音.師父閉目凝神,探下三指攪入土中.真似仙術般,高嶺土如獲重生,突地拔盤噴發(fā),繞臂迴旋直升,只眨眼間,瓷瓶雛形瞬成.

只一氣而就的瓷瓶簡直渾然天成.如同碧海藍天那般亙古自有,清湛純明.

當師父開始制瓷,進入自我的那個境界時,完全變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是那白髮蒼蒼的糟老頭,而是一位風度極高的蒼松道人.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當我捧起一把高嶺土也想制瓷時,正映了看人挑擔不吃力這句話.急欲想像師父那樣瀟灑自如,卻將土料攪得四處飛濺.被師父怒目直瞪之下,更是手忙腳亂.

我勉強塑成了雛瓷,師父看了連連搖頭告誡我,若再執(zhí)迷於仿道,定自招損.

“屏棄過去,任意而至.不要禁錮於死搬硬套的工序裡.”

我想這些道理不是正好與劍道有所暗合嗎!劍中有招,必會露隱患,盲目地煉成別人的劍術,只追尋劍招精湛,定將迷失自我,使自己破綻百出.若心中無招以及劍上無招,便可變幻無窮.我靜下心來,腦中忘卻一切原有,憑著直覺再次嘗試.結(jié)果還是做出了和剛纔一模一樣的雛瓷.師父此刻卻點頭微笑了.

“師父,我做來做去,瓷瓶還不是老樣子嗎?”

“非也!你之前只是以形而形,現(xiàn)在則是以心易形.”

“有什麼差別嗎?”我疑惑地問道.

師父沒有說話,他一手指上空,一手指大地.

他示意我說,天壤之別.

“我們平日裡慣用的,僅僅是瓷石這一種原料.但將高嶺土與瓷石混合後,燒出的瓷器效果之差別,也如這般.”

師父又指了指天和地.

在後山裡度過了漫長的時光,每日將師父所授的知識反覆咀嚼,參悟“以心易形”這句話的奧義.一番苦練後深感瓷藝大進,制瓷時如有神助般得心應手.

我本以爲跟著師父學到了獨門的秘訣,大大地賺了一筆.後來才知道虧大了.因爲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大家夜以繼日地制瓷,燒瓷,完成了當年的工作.師父爲了犒勞大家,天天吃雞鴨魚肉讓他們吃到發(fā)福,而惟獨我在後山裡苦伶伶地啃著白麪饅頭和摘來的野果.

這一日午後,濃濃的煙雨下了很久.

雨水洗潤過街道和屋檐,然後漫了路沿,流淌入江中.

我撐起那把碧色雨傘,隨意地在鎮(zhèn)上漫步而行.聽著交雜不定的雨聲,反而心變得沉靜了.

多時,雨無聲無息地停了,天空被洗得透明瞭,就像你清澈的雙眸.

忽見前方的一顆樹梢上趴著一人,是勞石師兄.他在樹上笨拙地想翻過身,卻踩到自己的衣角,一個趔趄踏空了.見情況不妙,我擡腳便向身旁的木車踢去,那輛裝載了小樹苗的木車快速駛?cè)?正好接住了下落的勞石.

我扶起勞石,見他渾身溼漉漉的,衣衫不整,甚是狼狽.我問道:“勞師兄,你沒事吧.怎麼一個人爬到樹上去了?”

勞石臉上閃過一陣尷尬後,清了清嗓子,故作鎮(zhèn)定說:“咳,咳.這個俗話說得妙,江南好風雨.我之所以爬到樹上呢,是因爲要賞瑤江煙雨.對,賞瑤江.君不見瑤江之水天上來…”說完了,還不忘仰頭朝四處望望,故意將視線躲避我的眼睛.

“因爲賞得太投入而從樹上摔下來?”我?guī)退a充道.

勞石笑道:“正是,不過還真是多謝你了,蕭師弟.救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言重了,只是小事一樁,你沒事就好.”我擺擺手.

勞石卻執(zhí)拗地說:“一點也不重.我勞石最不願欠別人的恩情了,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蕭師弟,你儘管開口,無論什麼要求,你勞石師兄我無所不能,有求必應.”

我想了想,記起了剛來景德鎮(zhèn)時被勞石騙去的錢:

“不如就將那些錢還給我…人呢?”

“蕭師弟,我想起我還有事,告辭!”勞石揚長而去,其速度之快比輕功有過而無不及.

我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又獨自漫步.

一個清亮的聲音從江中傳來:

“嘿!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是那漁夫阿水.他依然是那副憨厚的模樣,只是皮膚曬更黑了,顯得更壯實.他詢問我怎麼還會留在這裡,我告訴他我已經(jīng)拜了鎮(zhèn)長爲師,開始學習瓷藝了.阿水的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一定是個好人,所以鎮(zhèn)長才收你的,對吧.”阿水道.

“哪裡哪裡,我只是個平凡人.”看來師父對於人品極爲看重.

“那你就是平凡的好人.嘿嘿,”阿水問道,“你的手藝學得怎麼樣了,是不是像鎮(zhèn)長那樣厲害?”

“我哪及得上師父啊,我略懂些皮毛而已.”當時只是一句謙虛,可後來發(fā)現(xiàn)確實是連皮毛都沒有懂.我不過是滄海一粟.

我坐上阿水的船.

雨後的瑤江煙波隱繞,浩浩淼淼.遼闊空靈的山歌,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也許是天意使然擡望,也許是無意驀然回首.

你,在那一葉小舟上,在那渺茫煙海裡,融入了畫卷中似的.

“夢蕓師姐!”我向你招手,船也迫不及待向你靠近.

“蕭師弟,很久都沒見到你了.在這裡生活得還好嗎?”劉夢蕓彎起美眸,笑語盈盈地問我.

我答道:“當然好,只是太清閒了.”

劉夢蕓道:“心靜如止水,才能耐得住這清閒嘛.”

我長舒一口氣,道:“再靜下去,心都快死了.”

劉夢蕓莞爾一笑,說道:“那是因爲你還沒有懂得從山水間獲取樂趣.蕭瑾,有興致品一品我泡的茶嗎?”

我欣喜點頭道:“妙極.我求之不得.”說罷,與阿水道別,縱身躍上了劉夢蕓的小船,落身時輕微無聲,船下只泛起絲絲毫毫的漣漪.

我和你之間,擺放著一隻紫砂壺,兩隻茶杯,裡面滿是清新四溢的茶.我拿起一杯一飲而盡,茶水細潤爽口,入喉後感覺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泰.

“這是什麼茶啊,這麼好喝.”

劉夢蕓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我泡的是山茶花,山茶花就長在景德鎮(zhèn)大大小小的山中,隨處都可見.它們開花時,很美.”

我說:“用來泡茶更美.在江裡品茶,真是愜意.師姐,你經(jīng)常獨自坐船來這裡看風景嗎?”

“那倒不是,”劉夢蕓道,“我已好久沒有如此了.今天不知怎的,突然就想來了.”

“哦,那是爲何?”

“我自己都不清楚.也許…”她沒有再說下去,害得我胡亂猜測.她會不會說是爲了遇見我?不,不可能,這麼想顯得我太多情了.哎,也許她是單純地想要故地重遊,至於我與她相遇也只是偶然罷了.

劉夢蕓問我:“這一年來,你的瓷藝如何了?”

“這一年…”剛想繼續(xù)說,卻忽然怔住了,“我在師父門下都快一年了?唉,時光如水,如白駒過隙啊!”

“蕭瑾,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每天無憂無慮過生活的人,沒想到也有文人那樣感嘆時光的時候啊.”劉夢蕓有些驚訝.

“我感慨時光很奇怪嗎?”我詫異.

“很奇怪.就像是被囚禁的鳥兒,一朝衝破牢籠,獲得了自由,卻不知道該飛向何處.”劉夢蕓一語正中了我的心思.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瓷藝學得如何了?”

我撓撓頭,說道:“馬馬虎虎,只能勉強做出一件稍能令師父滿意的瓷器吧.”

劉夢蕓笑道:“看來你學得不錯啊.能讓爹點頭滿意,衆(zhòng)位師兄弟裡恐怕沒幾個人有那本事.”

“是嗎?”我有點受寵若驚,心想:臭師父,整日板著個臉.我明明很用功啊,誇我兩句會死嗎?

“我爹帶你去過後山嗎?”劉夢蕓問道.

“去過了.”我回答.問後山幹什麼,難道每個人都被帶去過?

“既然去過,那你也必定見識過高嶺土,我說得沒錯吧.師父對你還是抱有期望的,他將高嶺土的秘訣告訴你,是爲了讓你能製出更好的瓷器.呵呵,勞石那小子就從來不知道.”劉夢蕓又說.

“哦,原來如此.”我尋思:原來大家都有啃饅頭吃野果的經(jīng)歷啊.勞石師兄雖整日遊手好閒,吊兒郎當?shù)南鄡?卻想必他自有一套絕妙的制瓷之法,否則早就被師父趕出門了.

忽然,我們都沉默了.

似乎是找不到話題了,氣氛安靜得令人感到壓抑.

我剛想隨便再扯出一句話時,看見劉夢蕓蹙起了秀眉,黯然的神情中吐露出一絲哀怨.

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蕭瑾,你說過你家在京城,是嗎?”她突然問我,見我點頭,她又問:“那你在京城裡可曾聽說過高凌雲(yún)這個人?”

“高凌雲(yún)?”在我的記憶裡似乎曾聽說過,甚至可能見過,卻始終想不起來.

見我搖頭,她明顯是泄了一口氣,輕聲自語.那副神情,如同寂寞的深幽孤鳥,令人憐惜不已.

我問道:“師姐,高凌雲(yún)是何人?爲何要問起他?”

“他是爹的第一個徒弟,也就是你的大師兄.天分並不高超的他,學到了爹一身的技藝.數(shù)年前,他突然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信.不知道他現(xiàn)今如何了…”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是輕,直至聽不見.

原來勞石所說的那位大師兄便是高凌雲(yún),好象師父也曾提及過他的名字.原來他和師父之間確實發(fā)生過什麼事情,而且,師姐似乎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們只是師兄妹,還是戀人?

她極少會露出哀怨的神情.

我記得每當從鎮(zhèn)外來了瓷商時,她總會去向他們打聽,應該就是詢問高凌雲(yún)此人吧.無果,然後她便是那副哀怨,不聲不響地離開.

我的心不由得輕微抽動了一下.暗自思忖:我是怎麼了,心爲何突然疼了?

劉夢蕓慢慢地從衣內(nèi)心口處取出一幅畫像.畫上所畫的綠衣美人,正是劉夢蕓.她身後是這瑤江之水,遠處青山白雲(yún),相映成景.那一筆一畫極是細膩入微,描繪出美人也栩栩如生,只是美人的笑容已隨紙泛黃.

莫不是高凌雲(yún)爲她所畫的吧.若確是如我所想,那他們就真的是…

“師姐,你…一直在等著高凌雲(yún)大師兄嗎?”我不知爲何會問出這個問題.

又是沉默.

呼地一陣大風如浪,從江的那頭捲來.劉夢蕓啊地一聲嬌喊,手中畫像被生生地風奪去了.只見那畫像如斷線了的風箏,任由東西南北飄墜,浸溼入江水碧波中.

“我的畫!”劉夢蕓不顧一切地衝向船頭,欲伸手去撈.我見不妙,起身阻止她.

“師姐,我?guī)湍隳?”將劉夢蕓平靜下來後,我這才發(fā)覺自己的雙手正抱著她纖細的蠻腰,軟綿綿的,柔若無骨.我慌忙送開了手,全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連聲道得罪了.

我和她的臉上都已是紅暈一片.

我回身一躍,腳尖在水面輕輕一點,身體輕盈地向前飛去.俯身探手,將畫像撈回手中,再踏水返身,回到了船上.

紙張全被浸溼,暈開的墨模糊了畫中的美人.我稍一用力,畫像竟碎裂成了幾段,無法拼湊了.

“師姐,對不起.”

劉夢蕓捧著碎紙,悵然失神了片刻,柔聲說道:“沒關係.不怪你,全怪我自己不愛惜它.”

“師姐,是我弄壞了的,責任在我.我會賠你一張畫的.”我堅定地說.

“不必了.”劉夢蕓的聲音似在嘆息.

風停了,瑤江又安靜了,只有漣漪冷不丁地在身畔盪漾,驚擾寂寞的思緒.

夜裡,不眠不休,連續(xù)做了十幾只瓷器,每回都反反覆覆地毀了重做,做了再毀,內(nèi)心混亂不堪,得不到一點點的寧靜.最後實在是太累了,睡下後卻又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一整夜都心神不寧,究竟是爲何?腦海裡塞得滿滿的,竟然都是劉夢蕓的音容笑貌,還有那雙無人不爲之痛心的哀怨神情.

蕭瑾啊蕭瑾,你該不會動情了吧.

攤開一片宣紙,蘸墨提筆至半空,停滯住了.明明滿眼裡是你,滿腦子裡是你,卻無法將你移入紙上.生怕落下了一點點敗筆,對你都是一種玷污.

宣紙雪白,濃墨烏黑.

“啊喲!”遲疑間,毛筆脫手在紙上劃出一道墨線,極是突兀.但是這墨線,反倒將黑白各自區(qū)分.無心的一筆,竟是絕妙的一筆.原來枯竭的想象頃刻間如泉涌,正因有了這一筆,完全暴露了瑕疵敗處,卻指引了我的筆向,將它們一一隱去.雖領悟到了繪畫的法門,但畢竟是初試身手,卻仍是一鼓作氣,一直畫到天明日出.

當我滿懷希望地將畫得最美的畫像給劉夢蕓看時,她並沒有我意料中那樣驚喜,而是怯生生地退了幾步,不冷不淡地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要.”

“爲什麼?難道是我畫得不好嗎?”我驚詫了,急忙追問她.

劉夢蕓搖了搖頭,說道:“不,你畫得很好.只是…我不會收的.”

“爲什麼?我說過會賠你一張畫的,你忘了嗎?”我拼命地提醒她.

“我當然沒有忘記,”劉夢蕓不再看我的眼睛,避開了目光,問道,“你畫什麼不好,爲何偏偏要畫我?”

“因爲…我滿腦子想的全是你,所以就畫了你.”我如實回答.

我實在找不出欺騙她的理由.

劉夢蕓的臉頰緋紅緋紅.將綠袖一甩,快步走遠了,沒有回頭.

你一直在等高凌雲(yún),一直癡癡等待.或許他早已變心,忘記了你,甚至客死異鄉(xiāng),但你仍舊不渝地等著他.爲了高凌雲(yún),你不願再去接受任何人的情感,哪怕只是一幅畫像.

然而,關於他的消息,真的來了.

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二十七章第四章第六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三十章第三十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三章第八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二章第四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九章第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六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九章第十章第十五章第一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三十章第三十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九章第七章第三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四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八章第十九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五章第三十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十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一章第五章
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二十七章第四章第六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三十章第三十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三章第八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二章第四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九章第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六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九章第十章第十五章第一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三十章第三十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九章第七章第三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四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八章第十九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五章第三十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十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一章第五章
主站蜘蛛池模板: 体育| 南陵县| 翼城县| 九龙城区| 南陵县| 宣恩县| 咸阳市| 舟曲县| 长武县| 海宁市| 芜湖市| 梧州市| 深州市| 登封市| 和平区| 大方县| 芮城县| 石首市| 天全县| 阿尔山市| 那坡县| 赤水市| 明星| 苗栗市| 鸡东县| 溆浦县| 通江县| 厦门市| 公主岭市| 会泽县| 呼和浩特市| 清流县| 鄂伦春自治旗| 云安县| 文化| 丹巴县| 绥中县| 元谋县| 新昌县| 东兰县| 龙井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