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yún)峰解圍，伸手端茶遞給趙鼎天，“嫂子她手受了傷，趙局主若不介意，接了小弟這杯茶。”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趙鼎天忙接過茶，卻好奇地問佟未，“夫人的手，外表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
孟氏亦問：“未兒這是怎麼了？”
想到自己的手，便會想到女兒，佟未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說，只是語氣沉沉地答：“回頭再與嫂嫂細(xì)說。”
孟筱悅識趣，不再多問，衆(zhòng)人又聊些一路的瑣事和趙鼎天遇到楚楚的經(jīng)過，待藥煎熬好，便各自散了。
佟未與大嫂來楚楚的屋子，孟氏親自給孩子喂藥，雨卉便挽了二嫂到桌邊坐下，並握了她的手心疼道：“您和穆穆的事，采薇已經(jīng)告訴我了，穆穆那孩子……”
佟未淡淡地笑，反安撫她：“都會好的，穆穆還小，也許將來就能看見了。”
“那嫂嫂的手呢？”雨卉反覆摩挲，“真的使不上勁了？”
佟未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抽回，“我本來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如今倒更受用了。傻丫頭，你莫悲慼戚的，嫂嫂我才振作起來呢。”
“是了是了，我們要振作纔好。”雨卉甜甜地笑，回頭看了看給楚楚喂藥的大嫂，轉(zhuǎn)來低聲對佟未道，“二嫂，我求你一件事。”
“什麼？”
“現(xiàn)在找到楚楚沒事了，我想……我想既然出來了，就……想去金陵一趟。”雨卉紅著臉兒，支支吾吾，“回家時路過的，也特特去了凌雲(yún)書院，可說他們在閉關(guān)什麼的，很奇怪。我好久沒見到子騁了，想看看他好不好。”
“你想見子騁？”佟未笑，笑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假，可必須笑，倘若正兒八經(jīng)地嚴(yán)肅或反應(yīng)激烈，一定會引起雨卉的懷疑。
雨卉羞得不行，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見到他我就安心了，您不知道，這些日子子馳大哥也不在家，鍾大嫂說他好久沒落家了，不曉得爲(wèi)什麼，我心裡懸得很。”
“這樣啊……”佟未一邊敷衍，一邊腦筋飛轉(zhuǎn)，她打了一路的腹稿，真碰上了竟一句話也不會說。
雨卉有些興奮，笑呵呵地算日子：“正好楚楚要養(yǎng)病，二嫂您就和大嫂在這裡等我，我腳程快些，五六天打個來回罷，我也不要做什麼的，與他見一面就好了。”
“的確不錯，只是據(jù)我所知，凌雲(yún)書院有規(guī)矩的，不是隨便能讓學(xué)生接待訪客，這個月，也就十五了，算算日子好像排不上這五六天的工夫。”佟未繼續(xù)拖延，又笑瞇瞇地說，“要不我們先回去，下回等算好了日子，一起去見他，也帶上鍾大嫂好好地玩上一天，你看如何？”
雨卉有些失落，歪著腦袋思忖，半日沒有說話，顯然是不大情願。
佟未笑道：“難不成你怕回去了娘又不放你出來？放心啊，有二嫂在呢，你二嫂我別的本事沒有，應(yīng)付老太太還綽綽有餘。”
“這倒不是，如今家裡大變樣了，老太太管不了那麼多。”雨卉訕訕地笑，想了想，只能作罷，“嫂嫂說得也對，我本是陪大嫂出來找楚楚的，如今大家還沒安然回去，我萬一又鬧出什麼事情，大嫂便更難做人了。雖說老太太如今是沒了牙的老虎，可她還是大嫂的婆婆。算了……我安安心心的纔好，若叫子騁知道我這樣惦記他，他也會擔(dān)心。”
佟未趁勢道：“是呀，何況他和太子在一起呢，若叫太子看見你這樣關(guān)心子騁，太子心裡也不好受，是不是？”
這話正說在點(diǎn)上，雨卉猛得點(diǎn)頭，“我怎麼忘了這個，是啊?，我若去了太子一定知道，他雖是好人，但這也太……”
“那就好，下一回以鍾大哥鍾大嫂的名義去，我們悄悄地跟著，就好啦。”佟未心裡的石頭落下，如無意外，這件事暫時不會再出岔子。
雨卉答應(yīng)，又說了些閒話，提到家裡的事，大嘆一聲：“二嫂，你還記得那落霞嗎？她死啦。”
“死了？”反應(yīng)激烈的，卻是在一旁的采薇，方纔她與雨卉說了好些在京城的事，因羞赧而不敢問杭城裡的事，其實(shí)一路將容謀惦記得都沁到骨子裡去了，眼下乍然聽到這個，不由得心裡發(fā)顫。
雨卉絮絮地將落霞一事告訴衆(zhòng)人，末了嘆道：“不過也好，她一死三哥便以此作爲(wèi)理由在家裡清理門戶，將那些討厭的人都趕出去了，如今老太太身邊幾個丫頭都是生面孔，她便似失了左膀右臂般，跟著就病了。”
孟筱悅服侍女兒睡下，端著空碗過來，嗔怪雨卉：“莫要和娘似死對頭一樣，你這樣會叫二姨娘難做的。她再不好也是家中長輩，是你三個哥哥的親孃。卉兒啊，如今綠綾她們都不在了，往後我們要好好侍奉娘纔是。”
雨卉訕訕地，也不說話。
佟未道：“大嫂說得有理，我這會兒聽下來，家裡的確是大變樣了。婆婆一下子失去那麼多貼心的人，先不論她們的好壞，總是比旁人體貼些，如今我倒覺得婆婆怪可憐的了。”
“是啊！”孟筱悅長長地一嘆，轉(zhuǎn)身去打熱水給女兒擦拭。
雨卉賊賊地笑起來，咬著佟未的耳朵說了好一會兒話，末了卻見佟未正經(jīng)地叮囑她：“既然已鬧過一場，我們要更謹(jǐn)慎纔對，什麼都好，卻不能拂了大嫂自己的心意。”
“依我看，楚楚那孩子比她娘有主意。”雨卉顯得很認(rèn)真，“若能成人之美，該多好。”
佟未搖頭，“嫂嫂從前也和你一樣無視那些禮法規(guī)矩，可有了孩子就不同了，往後你會明白的。”
雨卉卻想了別處去，幸福而羞澀地笑：“什麼往後呀，早著呢！”
佟未會意，嗔她不知羞，嬉笑幾句，又與孟氏說了會兒話，便各自回去休息。如今與姑嫂相遇，且也找到了楚楚，佟未便放下好些心思，也因一身疲憊，回去見女兒睡著，自己也小憩片刻，卻不知這般黑甜一覺，醒來時天色已暗。
起來正見采薇將穆穆放入搖籃，不禁道：“奇了，這孩子還睡著？”
“早醒過了，怕吵著你睡覺，就抱去和四小姐她們玩了。楚楚小姐也醒了，吃了點(diǎn)東西又睡下了。”采薇笑盈盈，又道，“你這樣睡，夜裡該睡不著了，可惜想著你好久沒這麼睡過，實(shí)在不忍心吵你起來。”
“不打緊，我身上還懶懶的。”佟未笑笑，待采薇幫自己穿戴整齊，便喚來奶孃陪著穆穆，與采薇下樓去吃些東西。
幸而不是太晚，店堂裡還零星有些客人，竈火亦未曾滅掉，便點(diǎn)了幾樣小菜配了碗清粥打發(fā)了。問及其他人，都說已休息了，佟未不願去打擾，便挽了采薇說去外頭逛逛，這樣一個小鎮(zhèn)子，夜裡卻也熱鬧，街道兩旁小攤子一個挨著一個，兜售些家裡自制的小東西，常以物易物，很有意思。
邊逛，佟未笑：“這樣平凡的日子也好，過自己的，管它什麼天下國家。”
采薇則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忽瞧見幾個眼熟的人，推了佟未問，“好像是洹海鏢局的人，他們也出來逛夜市！”
佟未倒不奇怪，卻想起了另外兩個人，緩緩朝前走，因與這幾位鏢師並不熟，僅僅擦肩而過，卻聽采薇嘀咕：“大奶奶和那個鏢局局主瞧著很熟悉的模樣，聽說楚楚小姐這次跑出家裡來，也是找這個人呢。你說人海茫茫的，一個小孩子要找個人多難，竟然也給碰上了，這不是緣份是啥？”
“是嗎？”佟未淡淡地一笑。
走乏了，二人便沿途歸來，卻不知是真的晚了，店小二已掌著燈籠守在門口好半天，見了兩人就笑著大嘆：“夫人和姑娘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