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嬌不緊不慢,一壁抱著孫子玩,一壁答:“可不敢說這話,什麼叫比皇宮?你這是攛掇太子篡位呢?”
卞氏大驚,煞白了臉兒不敢再說話。
還是長媳賢淑,順著只問道:“最近二妹妹都很少出閨房,娘也不叫我們去看看,心裡倒不落實了。”
“你們放心便好,這丫頭野慣了,也該收收心了。這些日子是我不準她隨便出房門,出來做什麼,竟給人添亂。”話音剛落,家僕上來通報,永嘉王妃到了。
因知道了長女一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和她吃裡扒外拉攏蔣皇后的事,江玉嬌心裡著實不待見這個女兒。雖說母親對子女總是無盡的寬容,可孩子一多,本來就可數的這些心思又勻著分開,偶爾還或多或少,於是這嫁出去的女兒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江玉嬌想努力說服自己寬容,竟也做不到了。
“王妃定是來與孃親說體己話的,我們在跟前反不好了。請娘替我們和王妃問聲好,媳婦與二弟妹先回房去了。”長媳說罷這些話,便知趣地帶著卞氏和孩子們離去。
不久,便見女兒進來,一如既往華麗高貴的衣裳和妝容,按說自己的女兒當越看越喜歡,可江玉嬌卻怎麼都覺得不自在,冷冷地說:“外頭都傳永嘉王妃生活奢靡、揮霍無度,你這樣富貴堂皇的打扮,也難怪出這樣的傳聞了。”
恆嫦知道如今自己被蔣皇后毫無顧忌地出賣,不僅再得不到坤寧宮的任何支持,更失去了家人親人的信任,母親對自己這般態度,也在情理之中。
“女兒剛從宮裡出來,進宮見駕不敢輕慢,所以穿得隆重了一些。娘若不喜歡,女兒往後改就是了。”恆嫦努力順從地說話,她明白如果徹底失去家人這一個依靠,她和允湛的日子定會一日不如一日,將來老皇帝一旦駕崩,永嘉王府便會連一朵昨日黃花都算不上。
“進宮?皇后娘娘又召見你了?”江玉嬌慍怒地問。
恆嫦點頭,又慌忙搖頭,迭聲解釋:“不是皇后,是貴妃娘娘,是姨媽。”
江玉嬌長嘆一口氣,“嫦兒,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如果你的孩子將來背叛你,你做何感想?你做出這等蠢事,你可知你娘我面對自己親妹妹時,是何等的難堪?”
恆嫦垂頭不敢言語,又聽母親道:“你爹爹氣得直冒火,若非我與你兄弟們勸阻,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來。娘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臨了卻沒有一個叫我省心。唉……”
“娘,是女兒錯了,往後我再也不敢了。其實女兒也很難……我這個王妃做得有多憋屈,您又如何知道。”恆嫦說著,亦哽噎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江玉嬌見恆嫦落淚,也不忍再數落,只道:“你的苦我知道,可比你苦的人多了去,若依你這樣來,豈不是都該造反纔對。好了,你自己想想,我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對了,今日來爲了什麼事?“
恆嫦方收了眼淚,垂著頭道:”姨母讓我與您說一聲,這幾日好好準備一下,若一切順利,冊封姮兒的詔書不日就會下來,會趕著二十二與那容家小姐一起出嫁。一切東西姨母早就預備好了,不怕時間緊,就怕趕不到。”
“我明白了。”江玉嬌道,“這件事我會私下與你父親商量,你不能再對別人說,若又傳到姮兒耳朵裡去,她又要尋死覓活了。真是冤孽,我竟生了你們這些不叫人省心的孩子。”
恆嫦不敢頂嘴,一切都默默忍下,心裡卻仍然存了看好戲的情緒,就等著看這個刁蠻任性的妹妹能不能服服帖帖地去做她的太子妃。老天終究是不公平,想做的人連想也不能想,不想做的人,卻上趕著給她安排機會。
“你坐一會兒就回去吧,你爹爹也快回來了,他最近氣兒不順,你們父女還是不要見面好。”
恆嫦訕訕而笑,尷尬地略坐了一會兒,便走了。上車時,近侍湊在她身邊問:“坤寧宮那裡的香料快用完了,主子您看是不是繼續送過去?”
“當然送,只有這件事辦成了,我才能重新得到貴妃的信任。”恆嫦想也不想,便吩咐下去,又問道,“王爺最近常不回家,都在哪裡廝混你可知道?”
近侍搖頭,又有些尷尬地說:“只聽說王爺又看中了一個美人,似要收了回府裡去。”
聞言,恆嫦心裡拔涼,咬牙道:“多預備一些香料,我要讓那幾個狐貍精也嘗一嘗。”說罷鑽入車廂,一個人生悶氣。
王妃的車馬才離開不久,一乘簡單樸素的小軟轎便晃晃悠悠往恆府來,落轎後從裡頭出來一個婦人,穿著打扮雖然簡單,但氣質卻有幾分與衆不同。
與此同時,佟宅的車馬也在容府門前停下,何美琦帶著兩個兒媳從車上下來,另有侍女捧著禮物,三人前來本是特特來探望容雨卉,不成想卻因孩子的問題鬧得不歡而散。
原來馮梓君不冷不熱地接待下客人後,因念那一日和媳婦發生衝突,心想她一定會回家和母親告狀,雖然過去幾天了,但何美琦未必不計較,與其讓親家來問,不如自己先開口,便待她們婆媳看過雨卉後,說道:“太子的婚禮一過,未兒那裡也該要生了,孕婦產後不宜挪動,我想月子是不是也讓未兒在親家那裡坐,這就要麻煩親家您了。”
何美琦當然樂意照顧女兒,只是她並不知道女兒和婆婆有過那麼一爭,見馮梓君如此客氣,尚存了幾分感謝,說道:“哪裡辛苦,這也是我該做的。”
沒想到馮梓君緊跟著便道:“顧了大的便顧不了小的,我理當爲您分擔一些,待我那孫兒呱呱墜地,我便親自去將他抱回。您那兒照顧未兒,我這兒照顧孫子,這樣多好。我心裡也踏實。”
何美琦一愣,她完全沒料到馮梓君會這麼說,心裡好大的不樂意,女兒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子,作甚要叫婆婆領走?嬰兒最難照顧,習慣了一個人忽然再換,需費好大功夫,女兒若將來再從婆婆手裡接回孩子,豈不是更辛苦?
“不必了。”何美琦幽幽一笑,“雖然用奶孃,可到底孩子離不開親孃,跟著親孃長身子才壯實。我那裡有媳婦幫著,下人也都經歷多,她們一個比一個會侍候孩子,我一點也不會覺得辛苦。反是老夫人這裡,忙忙碌碌張羅四小姐的婚事,哪能叫您接著辛苦,我方纔瞧了瞧,從前在杭州見過的幾位老媽媽都不在,丫頭們也還是孩子,她們如何能給您搭手,難不成什麼都要您親自來做?這樣不僅我不能答應,我家老爺也不準。我家老爺常說,您一個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咱們家能給搭把手幫了的,就千萬不能推辭。我們老爺哪裡把女婿當半子,如今早比親生兒子還疼了。這件事老夫人就不必和我爭,我就照顧這麼幾個月,將來女兒帶著孩子回來,可得您操心了。是不是?”
馮梓君憋了一肚子氣看著何美琦,她忽而意識到媳婦之所以伶牙俐齒,完全是隨了她的母親。
“是呀,老夫人您真的不必客氣,我們家裡早就預備好了,等孩子一生出來,奶孃、老媽子就能接上來伺候。”高儀琳幫著婆婆一道說話,刻意道,“也是咱們姑爺出門前安排好的,那幾個老媽子奶孃他都過眼瞧過,可見您兒子多心疼媳婦,出門了還不忘把家裡安排的妥妥當當。我們姑奶奶頂有福氣了。”
“可是……這孩子總要認祖宗吧,滿月時家裡要擺酒宴客,難道也在您府上過?這就說不通了。”馮梓君冷聲冷笑,慢悠悠地說,“其實許兒一開始就做得不對,急急忙忙把媳婦送回孃家去安胎,好似要告訴世人我這個婆婆有多惡毒一樣。他那裡妥當成全了妻子,就把個娘完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