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殿……”卻聽得身後有人輕輕喚了一聲,葉乘鶴轉身看的當口,尚不知那年輕大夫已朝容雨卉擺了擺手。
“怎麼了?”葉乘鶴問。
雨卉明白了允澄的意思,敷衍道:“店家給我安排的屋子呢?我想去自己屋子裡待著。”
葉乘鶴信了,嘖嘖道:“你不是嫌棄我的屋子,是嫌棄我吧,你想和鍾子騁單獨待著是不是?很好很好,扭扭捏捏地纔不好玩。”
此話入了雨卉的心裡去,她羞澀地垂下臉,目光劃過衆人時,卻看到了允澄臉上的微微一訕。不由得也不自在起來,只管說:“葉姑娘莫要取笑人,這樣的玩笑沒有意思。”
葉乘鶴哼了一聲,轉身來毫不客氣地勾著鍾子騁的脖子道:“你的小娘子好沒有意思,早知道這番光景,不如我們倆成親好呢。”
雨卉驀地一驚,脫口而出問:“什麼?”
卻聽允澄在一旁道:“我們要這樣立在門外到幾時?這位……葉姑娘,你不打算讓我們進去坐坐?”
葉乘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放開了鍾子騁,哼哼道:“容姑娘說了,要去自己的屋子看病,那就甭進我這兒了。”
鍾子騁方開口打圓場:“乘鶴,他不是大夫,是我在凌雲書院的同窗,你不是想進書院讀書麼?他能有辦法。”
“真的?”聞言,葉乘鶴頓時眼睛放光,忙轉了笑嘻嘻的臉色來對著允澄,“這位兄臺,快裡面坐。”並一把拉住允澄,將他拖到了桌前。
“兄臺,不知高姓大名?”問著,又埋怨鍾子騁,“臭小子,你怎麼不介紹?”
“在下陳雲,今日來就是與葉姑娘商量如何進書院的事。”允澄隨口將名字倒一倒,便幻化了另一個身份。
“陳大哥,進書院一事,就有勞啦……”葉乘鶴一點也不怕生,片刻工夫便和允澄相熟,說了半晌發現雨卉和子騁還呆立在邊上,纔想起來趕他們走,“鍾子騁,帶你的小娘子回自己的屋子去吧,我和陳大哥聊聊。”
類似過河拆橋的事葉乘鶴經常幹,鍾子騁已見怪不怪,便與允澄點頭會意後,過來輕輕攙了雨卉,“我們走吧。”
雨卉頷首,默默無聲地跟著他往外去。
允澄坐於原處,眼看著雨卉從身邊飄然而過,眼看著子騁牽她的手離去,心裡頭難免有一絲落空的哀愁,只是這會兒面前有個嘰嘰喳喳的野丫頭,倒也沒那功夫神傷了。
將房門合起來,仍能聽見屋裡頭葉乘鶴清脆的笑聲,然面對瘦弱溫婉的雨卉,子騁臉上便只有憐愛之態,輕輕挽起她的手:“剛纔你怎麼一直往前跑?”
雨卉心裡頭好酸,瞬而哽噎了說不出話。
“你是不是誤會我和乘鶴……”子騁慢慢地說著,輕輕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我們回房去說,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告訴你,你……也有事要告訴我吧,怎麼一個人在金陵呢?”
“我的東西都在客棧裡,陪我去取來吧。”雨卉抽噎了一下,靠在了子騁的肩頭,“往後你便是進書院我也要在這裡陪著你,我回不去了,沒有家了。”
子騁眉頭一懍,沉默須臾,扶了她一起下樓去,路上低聲答覆她:“好,就在這裡住著。”
繼而去雨卉原先的客棧取東西,來回的路上兩人互訴衷腸,將這些日子彼此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言至子騁起死回生,言至自己離家逃婚,雨卉便垂淚凝噎,心中痛楚難當。
子騁則耐心地聆聽,拂去她滑落的淚水,任憑她依靠在自己的肩頭抽噎,一直到雨卉平靜下來。
“反正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從今天起我便在這裡等你,一直到你離了學堂,再跟你回家。”雨卉的眼淚乾了,撅著嘴說道,“往後就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不然又來個張乘鶴李乘鶴的,怎麼好?”
子騁笑道:“不會有,難不成你想叫我再死一回?
雨卉噗哧一笑,急著來捂他的嘴,“休得胡說。”
忽而房門被拍得震天響,葉乘鶴在屋子外嚷嚷:“鍾子騁你吃不吃晚飯了?要餓死我們嗎?”
鍾子騁無奈地聳聳肩,對雨卉道:“她雖是寨裡的姑娘,卻也是大小姐一個,從小嬌生慣養性子又野蠻,你莫理會她一些玩笑,聽過便是了。”
雨卉答應:“我知道。”遂跟了子騁一起出去,與允澄、乘鶴四人在廳堂裡用了晚飯。
然允澄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雨卉不免處處拘謹,如此叫不知緣故的葉乘鶴好不自在,時不時便拿玩笑來逗她,雨卉雖非扭捏的小姐,然有些話聽來,還是臊得滿面通紅,如此更惹得葉乘鶴暢懷大笑。
好在允澄喜歡這般自在輕鬆的感覺,絲毫不計較葉乘鶴的不知禮數,還與她就感興趣的話題相談甚歡,這叫雨卉和子騁好多好奇,兩人之前單獨那麼久,還有說不完的話?
飯畢,允澄道:“子騁今日與我先回書院與夫子商議葉姑娘入學一事,不過你需得換了男兒裝才行,但你是女眷一事,我們會與夫子言明。今晚葉姑娘就和容小姐在客棧休息吧。”
得知子騁要走,雨卉頗捨不得,卻不能表現出來,便只靜靜地坐在一旁。
那裡葉乘鶴已是十萬分的欣喜,撐掌在桌上笑道:“不礙不礙,我這裡男兒裝好多呢,何況子騁說了,進了書院後要穿白色深衣,大家都一樣嘛。”
“如此便好,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來接你。”允澄說罷,收了這扇示意子騁該回去了。
子騁應下,轉來對雨卉道:“你好好休息,明日再來看你。將軍已知我的行蹤,我請他先回杭城去了,我想家裡不日就會來消息,總不會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每月只能出來兩天,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我明白,這些事等等再說吧。”雨卉輕聲應了,起身來相送,剛出口一個“殿”字,忙捂住了嘴,改口說,“陳公子慢走,子騁身上有舊傷,望公子多多照顧。”
允澄嘴角微微一揚,“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葉乘鶴大大咧咧地笑著送二人出了殿堂,再折回來時見雨卉神色凝重,不禁重重一拍她的肩膀,“容小姐,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入學堂去,省得天天擔心你的小相公。”
雨卉忙道:“書院是嚴肅的地方,葉姑娘一個人胡鬧就夠了。”
“嘖,這話多不好聽,怎麼叫我胡鬧呢,女兒家就不能讀書了?”葉乘鶴哼哼,坐下來喝了口茶潤喉,又甚疑惑地自言自語,“你說這個陳雲怎麼就這麼厲害,鍾子騁可是兩次三番地拒絕我要入學堂的事,這個姓陳的一出現,他就再也不嘮叨勸我回去的話了。奇怪,真奇怪。”
雨卉心中嘀咕:“人家是堂堂太子爺,這個天下都是他的,收你一個女學生又有甚好奇怪的。”
卻聽葉乘鶴語調漸沉,“我若能在凌雲書院讀書,娘身前的願望,便能了了。”雨卉看過去,張揚活潑的葉姑娘此刻卻靜如淑女,眼角更沁溼了幾點淚。
“二位姑娘,後院剛送來新鮮瓜果,要不要小的切一盤送來。”正有小二那裡過來拉生意,樂呵呵地站在了一邊。
“你切一些好的送去我房裡,我們樓上吃。”雨卉打發那小二離開,便問葉乘鶴,“葉姑娘,你沒事吧,這裡人多吵鬧,不如我們回房去。”
葉乘鶴淡淡地一笑,也不管雨卉轉身先上去了,從那飄虛的背影來看,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哀愁裡。
雨卉不禁笑道:“好奇怪的女孩子,變起性子來也好不含蓄,說板臉就板臉了。”於是起身離座,尾隨上樓,因走得慢些,那麻利的小二已端來一盤新鮮瓜果,雨卉便給了賞錢打發他走,自己端著跟著葉乘鶴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