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扶著牀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佟未身邊,玩笑一樣地說:“你看,這個家的麻煩讓你這個大魔王都投降了,我就是喜歡三爺,也不敢嫁給她。”
佟未訕訕地一笑,伸手摸了摸采薇已消腫的臉頰,心疼道:“總說要保護(hù)你,可卻讓你捱打了。”
“也不怪你,也不怪她,她若知道是我,未必上來就打。打狗還要看主人,她得罪了你,可沒好處的。”采薇大方爽朗地一笑,竟將這起子恩怨一筆勾銷了。
佟未嘆道:“說了你也不信,老太太今天可是連受打擊,一來落霞那假孫子沒了她傷心,二來她最寶貝的小兒子這麼多年竟然一直和妻子保持不孕的關(guān)係。你說她那麼想抱孫子,這兩件事,該如何挖了她的心肺,想一想,做娘還真是不容易。到頭來不僅落得一場空,還要被旁人數(shù)落。”
采薇笑道:“個人有個人的命吧,我們夫人不就一直快快活活的?看你真的爲(wèi)孩子付出多少,老了纔有回報啊。你別唉聲嘆氣的,莫說柳媽媽盼著你給二爺生娃娃,京城裡老爺和夫人們一定也盼著做姥爺、姥姥,你可別不信。”
佟未淡淡地一笑,不作迴應(yīng)。
采薇自己去汲水洗手,一邊問:“難道你今夜在我屋子裡睡?快回去吧,回頭二爺該厭我了。”
佟未卻賭氣撒嬌:“我不回去,回去看他大木頭冷冰冰的臉有什麼意思?”
“到底怎麼了?好好的,不至於爲(wèi)了這件事鬧翻。”采薇不解,可話音剛落,外頭聽見咚咚敲門聲。
“誰在外頭?”采薇朗聲問。
卻是容許的聲音:“是我。”
采薇噗哧一聲笑出來,指著佟未做鬼臉,隨即蹣跚著過去開門,笑道:“二爺來接少奶奶?您可別怨我,我一早請她走了。”
容許看一看采薇,不禁對妻子嗔怪:“她腿腳不好,你怎麼不來開門?”
佟未氣惱,別過頭不理他。
“不賴少奶奶,我正在門邊洗手呢。”采薇笑著走回來佟未身邊,手下暗暗推她一把,示意她順著梯子好下臺。
可佟未那裡從來蠻橫,甚少服輸,且今日莫名奇妙被丈夫兇一句,自然不肯輕易罷休。
采薇那裡朝容許抱歉地一笑,卻得到容許釋然寬容的迴應(yīng),繼而他抖開手裡的風(fēng)衣,對妻子道:“快來,再晚一些,燈市要關(guān)了,不是說好了今晚去看燈?”
佟未心裡一動,終擡起頭來看丈夫,見他一臉溫柔不似先前的強(qiáng)硬,不由得少了泰半脾氣,故意不屑地問:“你嫂子侄女都去吧,我又是個陪襯。”
容許倒老實(shí):“本來是答應(yīng)了一起去,可今日家裡事多,大嫂說她還是在家的好,雨卉那裡昨晚受了驚嚇,是篤定不肯出門了。”
“是呀,你們家人都妥當(dāng)了,才輪到我。”佟未沒好氣地回頂一句,“那我也不想去了,容二爺你自己個兒去逛吧,千萬別錯過了。”
采薇忍不住掐了佟未,意在責(zé)怪她不知好歹。佟未強(qiáng)硬得不理睬,就是不肯順著臺階下。
可偏偏容許好脾氣,且欲在今晚和妻子說重要的事情,反上前來將風(fēng)衣披在佟未身上,也不管采薇在一邊,就柔聲哄道:“今日是我不好,難道你要嘔氣到明天?我?guī)闳タ礋簦瑱?quán)作我向你賠禮了。”
采薇在一旁嗤嗤地笑,惹得佟未赧然臉紅,嬌嗔著責(zé)怪丈夫不知羞,終還是靠著容許的胸懷離去,可她不知道,這一次又要被丈夫“騙”了。
京城的燈市佟未年年逛,杭城的夜景還是第一次瞧見,曾記得剛嫁入容家那會兒要求容許帶自己去看曲苑風(fēng)荷,如今荷花不再,然西湖的夜景依舊美得醉人,立在湖畔只是吹一吹那涼涼的冷風(fēng),也叫人心曠神怡。
“好不容易出來,爲(wèi)何不多逛一逛?”容許怕妻子冷,一直將她攬?jiān)趹蜒e,而妻子軟軟地倚靠著,自己也覺得溫暖。
佟未幸福地窩在丈夫的臂彎裡,瞧著西湖醉人的景色,甜甜地答:“其實(shí)能和你獨(dú)處,我已經(jīng)很快活了。街市上人太多,且南北燈籠也沒什麼差別,我也不稀罕。我只稀罕和我丈夫在一起的時候,靜靜的,靜靜的就好。”
容許輕嘆:“是家裡太嘈雜聒噪,對不起。”
“說你榆木腦袋還要抵賴,都說八百回了,不許跟我講對不起。”佟未嬌嗔,擡手捏了捏丈夫的臉,“往後你真的對不起我的時候,‘對不起’在我這裡可要沒作用了。”
容許心疼地看著妻子,用沉沉的語調(diào)說:“丫頭,這回大木頭真的要對不起你了?”
佟未沒心沒肺地開玩笑:“怎麼啦?你又惹風(fēng)流賬了?”
容許捨不得嗔怪她,只甚爲(wèi)抱歉地說:“我要走了,這一次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只能說,等仗打完了,我就回來。”
佟未所有的表情瞬時僵滯在臉上,她似乎是看著丈夫,可眸子裡空洞茫然,心思似乎也跟著表情停住了。
“昨晚的刺客並非是我所想的被我引誘來,他們是被朝廷逼急了……”容許不知該如何與佟未解釋這些麻煩,最後道,“朝廷摸透了他們的心思,而他們也明白朝廷的用意,所以急著在朝廷派我出兵前來取我的性命,只是這些人素昔只是用於探秘,刺殺之術(shù)實(shí)在不入流,若敵方派來精良?xì)⑹郑峁也桓蚁搿!?
佟未被這話驚醒,急著問:“爲(wèi)什麼是你,爲(wèi)什麼朝廷要犧牲你?”
“不是朝廷犧牲我,這是軍人的天職,我選擇帶兵打仗,我必須扛得這份負(fù)擔(dān)。”容許認(rèn)真地對佟未道,“我對家人冷漠,還有些原因是爲(wèi)了萬一將來有一日我遭遇不測,他們不至於太……”
“那我呢?”佟未將淚水含在眼睛裡,她不要哭,也不敢哭。
“我沒法對你冷漠,我說過,從看到你第一眼起,我的世界就和從前不同了。”容許含了淡淡的笑,寵溺地口吻,“因爲(wèi)有你,我不再輕視自己的生命,我不僅要爲(wèi)朝廷打勝仗,我更要保住自己的命,因爲(wèi)他已不屬於我一個人,還屬於我的未兒。而我的生命裡,也更多了你。”
佟未破涕而笑,“你說這些肉麻的話,還挺中聽的。”
“你不生氣?”容許有了幾分釋然。
佟未撅了嘴,蹭著丈夫的胸膛,“誰說我不生氣,如此一來,我回孃家的日子更遙遙無期了。我曉得我回一趟孃家是不容易,也很爲(wèi)難你。可如今我們還沒有孩子,沒有牽絆,我想多回去看看爹孃,往後去一回就少一回了。現(xiàn)在好,本來今天叫你駁回了,還想著十月能走……這會子一下子全盤否決,不曉得等到猴年馬月。那會兒你還兇我,說得那麼冷漠。”
妻子一撒嬌,容許便知她是“不生氣”,可聽她這些話,還是忍不住心疼,柔聲哄道:“我想著你,一定速戰(zhàn)速決,說不定還能回來和你過年。”
“和誰打?那些人過年麼?”
容許笑:“不能告訴你,兩國未宣戰(zhàn)前,這是機(jī)密。”
佟未睨著他,可到底還是不放心,又緊張又擔(dān)憂地囑咐容許,一邊還雙手比劃著:“你打仗時可千萬別想著我,只要想著如何將敵人斬於馬下就好。”末了柔柔地說,“想我,就夜深人靜無戰(zhàn)事的時候,偷偷地悄悄地想。”
“呵……你越是善解人意,我越是心存愧疚。”容許道,“剛纔看你的神情,以爲(wèi)你會大發(fā)脾氣大吵大鬧,若是那樣,我也許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