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張陵道(二十)
靈玉只是一個幌子而已,可華陽在聽聞之後,嘴角上揚,心情似乎大好。如此反覆的男子,讓人豈能猜得透、摸得著?
張陵道睡地跟死豬一般,對於外界發生了何事,只恐渾然不覺,待他一覺醒來,孰料,世界早已變了天。
扛死豬的活,像我這般弱女子,自是無能爲力,唯有交給華陽。事實上,只是看到那副溫吞的氣質,覺得噁心而已。初見時,何以會覺得這般的一個禽獸與大師兄相像呢,不像,一絲一毫都不相像。
許是想到大師兄的緣故,腳下的步子,放慢了一些,直到耳邊傳來華陽的催促聲,才又開始加大步伐。
很快便回了客棧,將那死豬用捆仙繩綁在華陽屋中,至於華陽那廝,以此爲藉口,待在我的屋中,遲遲不肯離去。還美其名曰怕我會害怕,留下來保護我。保護個銅板保護,除非是超級強大的妖魔鬼怪來了,若不然,尋常之輩,豈能傷得了我?
往外趕了半晌,那廝又找藉口,說是客棧已滿,倘若不在我房中,便沒有去處。上樓的時候,還聽到掌櫃的說有空房呢,這廝,找理由,亦不知曉找個靠譜的,真心替他的智商捉急。
然,最後還是讓他留在了屋中,只因,驀然想起了他對散逸仙人下暗術的那一幕。看在他心心念惦記我的安危,看在他爲了我不惜插自己的好友兩刀的份上,就可憐可憐他,讓他待一夜吧。
他自個倒守規矩,打了個地鋪,未曾與我強牀,且一覺睡到天亮,期間,並未有任何逾距的行爲出現。
天寶十二年十二月初二,陰,仍是大風。
張陵道醒後,瞧見我與華陽,嘴裡哼了幾聲,啐罵道:“靠著上仙撐腰,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的話,與本天師單打獨鬥!”
“還本天師吶,張陵道,就衝著你這份死不悔改,方纔的那一丟丟憐憫之心,扔出去喂狗都不會給你!”我回敬了一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來,隨即看向華陽,“你說,該把這畜生如何呢?抽筋?剝皮?刮骨?”
張陵道已知曉自己的法力只剩一二,還能如此猖狂,此人,要麼天生就是個膽大的不怕死的主,要麼就囂張到了極致。
“這豈不便宜他了?據我聽聞,苗疆一帶,有個什麼巫女,靠著吸取男人的陽氣提升道行。我們的張天師不是愛好雙修麼,與這位魔女不恰好正是一對?”華陽火上潑油道,與我配合地恰如其分。
原以爲華陽只是信口一說,不料,他是當了真,在張陵道即將張嘴破口大罵的那一瞬間,華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張陵道給變走,速度之快,令人著實難及。
“你把張陵道弄到何處去了?”問他。
華陽答道:“苗疆啊,方纔不是說過了麼?”
“你該不會當真把他送到那個魔女身邊了吧?”難以置信,追問他道。
“可不是!”華陽攤了攤手,“怎麼?尚未如你所願麼?我還以爲你會拍手稱快的?”
“你這算以暴制暴,我原本打算將張陵道交予房雲卿的。”並非撒謊,而是當真有了這個念頭,張陵道如今,幾盡喪失所有道行,比普通的百姓,強不了多少。把他交給房雲卿帶回大理寺去,屆時,算是給這天下被他糟蹋過的那些女子以及那些女子的父母一個交代。
其實,於張陵道而言,最大的夢想,便是成仙。此番,有散逸仙人親眼目睹,再有清風證實,怕是天庭會取消張陵道的成仙資格,令其永生永世都無法成仙。如此一來,張陵道再也很難與他的情人瑤姬長相廝守。凡人的壽命,畢竟不過短短數十年,再者,依張陵道今世的罪孽,算是十世之內,都將會在畜生道輪迴。
“把他交給那位魔女,讓她調教上幾日,屆時,再交給雲卿不遲。張陵道是個死鴨子嘴硬,進了大理寺,未必能讓他洗心革面。所謂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只有經歷過類似的痛苦,才能讓他意識到強壓在別人身上的痛苦來。”華陽說到此處,眼神微微一變,“何以用這幅眼神看著我,難不成說錯話了?”不再說話,而是改爲有了那麼一丟丟的侷促。
盯著華陽,使勁盯了半晌,搖了搖頭,“非也!”隨即對他豎起大拇指,“你說的對,給你一個大大的贊!”
怨不得自己愈來愈不喜歡思考,有華陽這個聰明人在,所有的事情,他都考慮地面面俱到,何須還消耗自己的腦細胞呢?
張陵道的問題是暫時解決了,可梅林呢?梅林可是比張陵道更大的麻煩。
剛下樓,正打算去梅府,不料,瞥見梅林已在樓下等候,且來回踱著步子,看似十分侷促與不安。
梅林瞧見我後,低下頭去,滿臉羞愧狀,又彷彿經過了一番極大的掙扎,三兩步走到我的身前,“張陵道被您們二位給抓了是嗎?”
雖不知他從何處獲得的消息,但並未否認,而是點了點頭,等待他後話。
梅林的眸色,瞬間變地極其絕望,“我這骯髒的一面,終於還是被你給看到了。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的確是個僞君子,真真正正的僞君子。這麼些年,走南闖北全國各地做買賣,爲了擴大自己地盤,爲了賺錢,我確實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雖然並非親自動手,但不少人都因我而死是鐵一般的事實。
然,那些事情,並未使得我徒增後悔,畢竟,生意場合,有太過的言不由衷,有時候,你不害人,人卻害你。可我真正後悔的是,千不該萬不該和張陵道一起對那些少女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來。哎!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念之差,害人害己吶!”
梅林說到最後,面色已是十分悲慼,“這般齷蹉的事情,被別人發覺也就罷了,可爲何要被你給發覺呢?自作孽,不可活吶!不指望在你心目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來,可起碼是個普通路人也成吶!哎哎哎……”
原本已想好了各種臺詞罵他,結果因他這一說,竟不知從何說起。思索了半晌,開口打斷他的嘆氣聲,問道:“我們所住的這間客棧,掌櫃的是否是你們的眼線,專門爲你們物色合適的女子?”若不然,梅林亦不會在我與華陽住進來的第三日就那般巧合地出現。
梅林低著頭,不敢看我,嘴裡低聲答道:“正是,像他這樣的眼線,還有好幾位。”
“你參與到張陵道的事情當中,有多久?”繼續問他。
梅林再次低聲答道:“以前從他嘴裡得知一些,第一次參與,大概半年之前,但唯有一次。正式參與,是在上個月。前後加起來,總共有四名少女。”
梅林並未撒謊,方纔開天眼看過,確乎如他所言。又思慮了片刻,對他說道:“你自己去衙門自首吧,然後捐出你一半的家產,相信衙門一定會從輕發落。”
梅林擡起頭來,盯著我,看了良久,眼角,緩緩有眼淚滲出,“這般的饒恕,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饒恕?要饒恕,亦是那些被你害過的少女。還有,我只是道士,並非捕快。只是建議而已,至於你會怎麼做,那是你自個的事情。”說完,不待梅林做答,走出客棧門外。
走了老遠,華陽問我:“爲何要給他支招減刑,這可不符合你的風格吶。”
“依梅林的身份背景,當地府衙壓根就不敢動他,即便他自首,上面也能出面保他,你別忘了,他大哥可是京城的二品要員。再者,他所犯的,並非是殺人放火的大罪,還不如讓他捐些錢財出來做善事。經此一事,梅林即便捐不了全部身家,亦會捐出九成以上。”
“這是自然,他爲了你,連張陵道都敢得罪,還怕捐點錢出來嗎?你說你……”
擡手拍在華陽頭上,“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可下毒手了哦!改改你這隨時隨地吃醋的毛病,也不怕泡在醋缸子久了,把你給捂臭了。”
華陽嘻嘻一笑,“即便是捂臭了,臭地也是你,不是他人。”隨即,語鋒一轉,恢復到幾分認真,";你不覺得這懲罰未免太輕了麼?”
邊收手,邊答覆:“這種事我們管不了,梅林是凡人,不在我們的權限範圍。再者,凡事皆都是有定數的,若是我們任意妄爲,別說成仙,恐怕就連小命都會葬送。”
“明明你自個就是天地間的變數,還提什麼定數?”華陽提出了反駁,極不認同我的說法。
對此,替自己狡辯道:“那又如何,變數畢竟是個例,定數纔是主宰。”
出乎意料,華陽竟然沉默了半晌,許久纔開口說了一句,“我不相信所謂的定數,我只相信,凡事皆都掌握在自個手裡。”
不想與他反駁,而是起了幾分好奇:“你何以如此與命過不去呢?咋滴,有人說過你這輩子的命不好麼?”
“非也!”華陽搖了搖頭,突然說道:“永遠都不要信命,若不然,不然……”
“不然什麼?”等了半晌,都未曾等到下半句,我是著實有了幾分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