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羅剎（三）
蓮臺升起之後，小魚的身子開始緩緩?fù)陆德洌钺崧涞缴徟_的最中央，被花瓣包裹在裡面，宛若蓮花仙子出世一般。？.
依美人的法力，在瞬間就能完成的事情，緣何要花這麼大的功夫和時間呢？
美人似乎是懷著敬重乃至是尊崇一般的態(tài)度對待這個儀式，或者說是對待小魚。
底下的羅剎們，嘴裡低低發(fā)出一陣歡呼聲，言語聽不明白，但從語氣來判斷，應(yīng)該是讚美的一類的言辭。
“他們是在說，天神降臨，仙子降臨這樣的意思。”二師兄用千里傳音道。
我訝然道：“你怎知曉呢？”
二師兄道：“以前聽過梵文，有些印象。”
原本還想再追問，後來轉(zhuǎn)念一想，戛然而止。
二師兄的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深究下去，於我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耐心繼續(xù)觀看，美人則是始終站在離圓臺最近的位置，目光深深停留在小魚身上。
少時之後，蓮花臺上漸漸有了動靜，小魚站起了身，立於蓮臺中央，目光一片澄明，淡淡擡起了素手。
恍然之間，就像看到仙女下凡塵一般驚豔。
這幅情景，似曾相識，正待想著，二師兄又用千里傳音道：“納迦當(dāng)時好像也曾有過類似的情景。”
“納迦是誰？”我問。
“羅剎國的第一位，昔日普賢菩薩坐下的白獅。”二師兄解釋道。
二師兄這一提說，霎時記了起來，對的，沒錯，那名白獅的名字，是叫納迦。
納迦這個名字，據(jù)聞是普賢菩薩所起。納迦在梵文中，是龍的意思。
普賢菩薩何以給一隻白獅起納迦這樣的名字，只恐除了他自個之外，就連佛祖如來都不會知曉這其中的緣由。
納迦建立羅剎國之後，登基大典之上，當(dāng)時就是乘坐蓮臺，站在蓮臺最中央，傲睨一切。
情景雖屬相似，可前後兩位的氣質(zhì)實屬迥異。
納迦我尚未親眼見識過，但憑畫像來論，更多的，是具有魔性之美。
而小魚的身上，有一種仙子一般聖潔的感覺。
美人找小魚來的目的，究竟是做甚，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納迦早在數(shù)百年前已經(jīng)離世，難道說，小魚是納迦的轉(zhuǎn)世麼？
伴隨著小魚的擡手，底下的羅剎們又發(fā)出一陣陣歡呼聲。
歡呼完畢之後，衆(zhòng)羅剎又跪身下拜，這次，美人也跟著一起跪身下去。
衆(zhòng)羅剎默默跪拜著，唯有美人一位嘴裡唸唸有詞。
“能聽懂他在說些什麼嗎？”我問二師兄。
“好像是歡迎一類的言辭，他所用的，並非是梵文。”二師兄答道。
“不是梵文，那你也能聽得懂？”我追問道。
二師兄答：“並非聽懂，而是從他的神情猜測而來。”
我努了努嘴，朝二師兄豎起了大拇指。
美人默唸的同時，小魚在擡眼打量周遭，目光始終是一片澄明。
美人在小魚身上施了法術(shù)，但並非是離魂術(shù)，而是什麼，短時間之內(nèi)，還當(dāng)真判斷不出來。
小魚的目光落到我和二師兄隱身所在的位置之時，臉色有過瞬間的變化，但旋即恢復(fù)正常。
從這反應(yīng)來看，顯而易見，小魚能看到我們，或者說，她能感知到我和二師兄的存在。
二師兄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事實，“這個小魚的身份不簡單，只怕我們這次又攤上了麻煩事。”
二師兄沒有說錯，事情，遠遠比我想象當(dāng)中要嚴重地多。
小魚只是淡然朝我和二師兄所在的方向看了幾眼，隨即轉(zhuǎn)移了視線，將目光聚集在美人的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她看美人的眼神，分外古怪，再也沒有了方纔的那種澄明，而是一種萬千思緒的情愫。
小魚和美人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guān)係，但從眼神來判斷，應(yīng)該並非是情侶
也罷，既然小魚並未揭穿出我和二師兄的存在，那暫且還是靜觀其變爲(wèi)妙。
少頃，美人結(jié)束了禱告，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東西扔到了圓臺之上。
定眼一看，原是香包，火紅色的香包，上面還繡著白獅的圖案。
繼美人之後，其餘的羅剎們，也紛紛掏出身上的香包，朝圓臺之上扔去。
瞬間，圓臺之上，冒起團團烈火，向著蓮臺襲去。
下一刻，發(fā)生了奇蹟般的一幕。原本淡粉色的蓮臺，逐漸變成了火紅色；原本盛開著的蓮花，開地愈發(fā)嬌。原本布衣的小魚，身上的衣裳，變成了火紅色的紗裙。
澄明的眼神，純淨(jìng)的臉龐，火紅色扎眼的衣裙，如此矛盾的東西，但卻同時集中在了一人的身上。
紅色的烈火，漸漸發(fā)出一道淡淡的紅色光芒，向著四周彌散開來。
內(nèi)心突然涌上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像走在無間煉獄一般，極爲(wèi)痛苦。
紅蓮聖火，腦海中驀然冒出這四個字眼來。
“是紅蓮聖火！”二師兄彷彿看出了我的心思，肯定道。
紅蓮聖火？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紅蓮聖火呢？
紅蓮聖火乃地獄的業(yè)火，具有燒燬塵世一切污濁之物的功效。
佛家的思想當(dāng)中，八寒地獄裡的第七層名爲(wèi)紅蓮。他們認爲(wèi)地獄之中燃燒著業(yè)火，是因爲(wèi)人生前犯下罪行，死後就要被業(yè)火焚燒。紅蓮地獄有業(yè)火燃燒，於是便生出紅蓮業(yè)火，紅蓮聖火這般的說法。
紅蓮聖火，並非只有在地獄當(dāng)中纔會存在，有位佛陀，曾經(jīng)就修煉出了紅蓮聖火。
然而，眼前的紅蓮聖火，又該如何去解釋呢？
香包自然不能產(chǎn)生紅蓮聖火，蓮臺也自然不能產(chǎn)生紅蓮聖火，產(chǎn)生紅蓮聖火的，十有*是小魚。
方纔，衆(zhòng)羅剎扔香包之際，小魚的嘴巴微微動了幾動，不是大唐子民的言語，不是番邦的言語，不是凡間任何國家的言語，聽著像是梵文，但又比梵文輕柔幾分。
那是咒語，至於是何種咒語，不得而知，得知的是，此種咒語，絕跡和眼前的紅蓮聖火有關(guān)聯(lián)。
“完了，二師兄，這次攤上天大的麻煩了！”
二師兄半晌都未作答，偏頭看時，發(fā)覺他的臉色極爲(wèi)不好，眼神也有幾分飄渺，趕緊握住了他的手，給他體內(nèi)輸入一道真氣。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二師兄的道行明明比我高，可他受紅蓮聖火的影響，反而比我還大。
紅蓮聖火，誅去的，是罪孽，是罪惡，是隱藏在生靈心裡的黑暗。
換而言之，內(nèi)心純淨(jìng)清明之生靈，受到紅蓮聖火的影響會極小，反之亦然。
二師兄的身上，究竟還潛藏了什麼不爲(wèi)人知的秘密？
許是由於我那道真氣的緣故，二師兄的臉色瞬間好轉(zhuǎn)，意識也逐漸清醒過來。
“你沒事？”二師兄問我，臉上滿是訝然。
“有事，方纔比你好不到哪裡去。”我如實答道。
“這是紅蓮聖火，但又似乎不是紅蓮聖火，好生古怪！是我掉以輕心，以致於差點著了道。”二師兄面色凝重，看向了蓮臺之上的小魚，“只怕她比我們料想地還要複雜。”
“你說那似乎不是紅蓮聖火，什麼叫似乎不是，這話是何意思？”我抓住重點，問道。
“冥界的紅蓮聖火，是火紅色當(dāng)中夾雜一些細微的黑色光芒，普賢菩薩的紅蓮聖火，是火紅色當(dāng)中夾雜一些金色的光芒，而眼前的紅蓮聖火，只有火紅色，並無其他顏色存在。真正的紅蓮聖火，並非是純種的顏色。”
普賢菩薩的紅蓮聖火？佛家修煉出紅蓮聖火的，原來是普賢菩薩。
一直以爲(wèi)紅蓮聖火是純種的火紅色，若不是聽二師兄提及，興許我這輩子都會這般認知。
道教的事情，我還是極爲(wèi)清楚明瞭的，但對於佛教的事情，只是間或會有耳聞而已。
我不曾知曉的東西，二師兄全都知曉，二師兄只怕不是甩出我?guī)讞l街，而是十幾條，幾十條街。
“紅蓮聖火爲(wèi)何不是純種的火紅色？”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二師兄答道：“這其中的緣由，我也不大知曉，大概知曉，紅蓮聖火的形成，需要某種特定的契機。”
“那你的意思，這火裡頭有古怪？”我追問道。
“是有古怪，我方纔差點迷失了心智，還好你及時救醒了我。”二師兄的臉上，帶有一絲心有餘悸的意味。
“那爲(wèi)何我無恙呢？除了感覺有些不大舒服之外，意識一直都是清醒著的。難道說，道行越高，反應(yīng)越明顯麼？”我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
“這也是我此刻正在思量的問題。”二師兄答道，思索了短暫片刻，道：“這個小魚，最好先不要靠近，等探查完了她的身份再降服不遲，我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不得不承認，二師兄說到了我的心坎裡。我的心裡，也有一種極爲(wèi)不好的感覺。
原本感覺就不好，當(dāng)紅蓮聖火出現(xiàn)的時候，感覺愈發(fā)不好，此刻，當(dāng)知曉這或許並非是紅蓮聖火之後，心情不僅沒有舒緩，反而更加凝重。
若是紅蓮聖火，興許還有對付的法子，最怕的就是那種不知名的事物。
不知名就意味著不瞭解，不瞭解就找尋不到對付的法子，找尋不到對付的法子，那便意味著只有一個結(jié)果：敵勝我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