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下山 113 狗妖?狼妖?(三)
雖說女子一白遮百醜,但並非代表白了就一定是位絕代佳人。
譬如翠娘,皮膚白皙,白皙到女子當中,鮮少有白皙到此等程度的。
然而,不知爲何,卻有種感覺,她的皮膚若是能黑上幾分,興許比如今會更美。
如今的大唐,在女子當中,盛行那種慘白慘白的妝容,看上去,宛若女鬼一般。
其實,黑美人和正常膚色的女子,亦具有別樣的風情。
翠娘身上的衣裳,爲粗布材質,然而,剪裁極爲細緻,針腳更是平整。
此件衣裳,並非裁縫所制,而是翠孃親手所做。
若說王五郎有一雙巧奪天工的手,那這翠娘誠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從這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否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翠孃的臉上,氣色頗爲正常,並未有發黃發黑之類的特殊痕跡。
凡人與鬼相處之後,即便沒有被鬼吸去陽氣,亦會出現陽氣損耗、陰氣盈餘這般的現象,因而,面色會呈現出發黃的跡象。輕者面色發黃,重者精神萎靡不振,身上鬼氣繚繞。
這其中的緣由,始於鬼身上的陰寒之氣太重。正是因此,纔有採陽補陰這般的說法。
妖與鬼,在修煉的過程中,雖則都需要陽氣,但與鬼不同的是,妖氣會呈現出發黑的癥狀來,與魔氣有幾分相像。
翠孃的臉上,毫無鬼氣,毫無妖氣,這實乃奇事一樁。
王五郎是狗妖也好,狼妖也好,狼狗妖也罷,但凡他是個妖,翠孃的臉上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白皙。
白皙?超乎常人的白皙?這本身,就是一件異常之處。
華陽顯然亦察覺到了此點,目光一直盯在翠孃的臉上,並非花癡的神色,而是有幾分探究和思索。
原本欲追問幾句,轉念一想,選擇閉口緘默。
眼瞅著翠娘進了院落,我與華陽則尾隨其後。
翠娘進去之後,先是將扁擔放在前院,隨即又將兩桶提到了廚房去。又在廚房待了半晌,待出來之時,手上多了一個菜盆。
菜盆裡頭放著的,有青菜和白菜,還有幾把梅豆。
走到院中的桌子前,坐下,翠娘一邊摘菜,嘴裡一邊哼著小曲。
聽不出來是何種曲子,但從語言來判斷,應該是越州一帶的民謠之類。
翠孃的聲音,溫柔婉轉,悅耳動聽,是副歌唱的好嗓子。
雖則不明白曲子的含義,然而,曲調輕快,再從翠孃的神情來推測,應該是首情歌。
華陽聽地有些入迷,半晌都處於分神當中。
顯而易見,華陽聽懂了,聽懂了翠娘在唱些什麼,也聽懂了曲子所要表達的含義。
“好生奇怪,這首曲子,是在表達思念之情。她與王五郎,不是已然在一起了麼?”華陽小聲嘀咕道。
我反駁道:“在一起了就不能有思念之情麼,這是何種邏輯呢?”
華陽擡眼看向我,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翠孃的曲子當中,有股濃濃的思念,這種思念,有種許久見不到對方的期盼之情。王五郎與她,不是每日都能見到麼?”
我繼續反駁道:“許是人家夫婦還處於熱戀當中,一日小別,如隔三秋?”
絕跡不能排除掉這種可能性,王五郎和翠娘成親的日子,不過兩年。
在通常情形下,兩年,還不到一段感情的疲憊期和厭倦期。
“不是相戀期的那種思念,也不是廝守在一起的那種思念。”二師兄糾正道。
我訝然道:“你何以如此篤定呢?這話說的,好像很有經驗似的。”
殊不料,二師兄答道:“比起常人來,自然是有那麼幾分經驗。”
華陽眼裡的神情不對,有明顯的異常,正欲追究,見著他的眼眸恢復如常。
“同樣是思念,由於狀態不同,呈現出來的,也會有所不同。翠孃的這種感情,我敢斷定,她絕跡與自己所愛之人相分離,並且一直在忍受著相思的煎熬。別看她表面似乎淡然,實則心中多半一直在翻江倒海。”華陽又補充了一句,“這種感覺,你從未體會過,自然不甚瞭解。”
“你是在誇自己很瞭解,誇自己很有經驗麼?”我不屑地撇了撇嘴。
華陽突然偏頭,看向遠方,小聲嘀咕道:“這種事,有經驗,難道會是值得誇獎的事情麼?”
生怕他再說出什麼,急忙將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來,“那你的意思,是說翠孃的心上人,並非是王五郎?”
“十有*如此。”華陽肯定道。
我追問道:“既是如此,那翠娘爲何會答應嫁給王五郎呢?她的心上人,又是何人呢?”瞬間想到什麼,繼續問道:“王五郎抓了翠孃的心上人,並且以那男子的性命相要挾,迫使翠娘答應嫁給他?”
“十有*如此。”華陽繼續肯定道。
倘若真是如此,這天下間的女子,比翠娘更清新脫俗的,比翠娘更妖媚動人的,俱都大有人在,王五郎何以會選上翠娘來呢?
不過,這情之一事,有時看對眼了,與相貌,與家世背景,都並無多大關係。
轉眼之間,盆中的菜,都已悉數摘完,翠娘也進了廚房去。
約莫兩刻鐘之後,王五郎回來了。
王五郎如同傳聞那般,身材中等,相貌極爲平常,甚至可以稱之爲醜男一枚。
其實,王五郎的五官,並不算醜,但他的右臉之上,有塊大拇指一般大小的疤痕,從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呈新月狀。
若是將這塊疤痕去除,王五郎不止不是醜男,反而還會是美男一個。
王五郎身上的,亦是粗布衣裳,從剪裁和針腳來看,同樣亦是出自翠娘之手。
王五郎既然並非翠孃的心上人,那翠娘何以在製作王五郎的衣裳之時,如此用心呢?難不成,這也是王五郎逼迫而成麼?
令人詫異的是,王五郎的臉上,氣色極爲正常。
單從氣色來判斷,是個正兒八經的凡人無疑。
心中甚是疑惑,見著華陽的臉上也似乎有幾分疑惑。
這種情形,再一次說明了,並非是我道行淺薄的緣故,實乃此事確乎有蹊蹺存在。
王五郎前腳剛踏進家門,嘴裡就呼喊道:“翠娘,翠娘!”語氣溫柔而急切。
“我在呢!”翠娘答著,很快從廚房走了出來,“我在燒飯呢。”
王五郎的臉上,神情有了些許的鬆動,顯然方纔心中有塊大石頭在壓著,而此刻,已然放下。
倘若王五郎的身份當真有問題,當真有法力,斷然能知曉翠孃的下路,也定然會知曉翠娘就在廚房,何需像方纔那般驚慌失措呢?
王五郎對翠娘情根深種,極其害怕會失去翠娘,更極其害怕翠娘會突然離他而去。
這點,顯而易見,更顯而易見的是,翠娘對他,並不無情。
問二師兄,“華陽,到此時,你還覺得自己的推論是正確的麼?”
並非懷疑二師兄,實乃,王五郎的確不像是名妖,並且,翠娘與王五郎之間,儼然一對恩愛的夫妻。
飯很快便燒好,翠娘端飯,王五郎端菜,夫妻倆婦唱夫隨,齊心協力。
雖說大唐的民風開放,女子的地位,也較之先前的朝代要高出不少。
然而,廚房之地,一般男子絕跡不會輕易進入。這其中的緣故,得益於我們偉大的孔老夫子的教誨。
王五郎有多疼愛自己的妻子翠娘,由此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吃飯的時候,兩人也是有說有笑,全然看不到任何間隙的存在。
“如果這都不算是恩愛,那這世間,怕是再不會有恩愛的夫妻了,你還敢說翠孃的心上人不是王五郎麼?”看向華陽,笑嘻嘻問道。
原本以爲華陽會臉紅,殊不料,他的臉皮比城牆還厚,“眼睛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
我駁斥道:“那你的意思是,王五郎與翠娘是在做戲不成?”
華陽答道:“王五郎並非是在做戲,但翠娘是。”
華陽所說的,不是極有可能或者十有*這般模棱兩可的話語,而是肯定。
究竟是我眼力太差呢,還是二師兄眼力太好?
“你是說,翠娘是在假意奉承麼?”我問。
華陽回覆道:“對,翠孃的心上人,絕跡在王五郎手上。你沒察覺到麼,方纔,翠娘雖則在笑,但尚未達肺腑,這足以說明她在強顏歡笑,在假裝。”
突然起了幾分捉弄之心,莞爾一笑,看向華陽,問道:“那依華陽子道長的高見,你師妹我此刻是真心愉悅呢?還是強顏歡笑呢?”
華陽並未答覆我的話語,而是迅速轉移了話題,“餓了麼?倘若餓了,我們先去吃些東西,待晚上再來。”
華陽不說還好,這一說,頓覺肚子餓地咕咕直叫。
找了家酒樓,美美地吃了一頓.
期間,聽鄰桌一個男人議論,說是東街亦丟失了一位男童,如同浩浩一般,俱都是突然從衆人眼前消失不見,並且,那位孩童,也是七八歲的年紀。
見著華陽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我不禁好奇道:“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擔心麼?不怕那妖怪把這兩個男童給吃了?”
你道華陽說什麼,華陽答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知曉,凡人的命格,早就是註定好的,豈會隨隨便便因爲外力而改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