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我比你，更加了解你自己

出了樹林，來到茅山的一處山腰間。

霞紅的楓葉鋪滿了整個山間，遠遠看去，就像蒙上了一層紅色的晚霞一般。

這些年光顧著修煉，還是頭一遭發覺到茅山有如此美麗的風景，一時之間，心情頓時好轉了不少。

找了塊石頭，就地坐了下來。

二師兄看見我坐下，也止住了步子。

想了想，開口問二師兄，“這個青煙，最近是不是經常來找大師兄？”

二師兄在附近找了一棵大樹，斜著身子倚在上面，一隻腳支在地上，另一隻腳則踩在樹身上，緩緩答道：“我聽靈玉說，我們下山的那些日子，青煙經常來找大師兄。”

我擡了擡眼：“你爲何直到此刻才告訴我？”

二師兄雙手環抱在胸前，舒了一口氣，道：“告訴你之後，好看你如今這幅模樣是嗎？”

我問道：“我如今這幅模樣怎麼了？”語氣頗爲平靜。

二師兄看著我，眼裡似有一團怒火在燃燒著一般，小聲答道：“不怎麼，我此刻真想給大師兄幾拳。”說著從樹上起開，朝著樹幹狠狠踢了好幾下。

我脫口問出：“你若敢動大師兄一指頭，我和你沒完。”

二師兄眼裡的怒意，比方纔更甚，“你不說這話還好，你一說，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不想打他了，我想殺了他！”又朝著樹幹重重踢了數下。

“你有什麼火氣，能別朝樹發麼，它可是無辜的。虧你還是修道之人，不知道萬物皆有靈性嗎，你聽，它都嚎啕大哭半晌了。”我無語道，起身，朝二師兄走去。

“你只聽見它嚎啕大哭了，你可曾聽到我也嚎啕大哭了半晌？”

二師兄的表情，頗爲誇張，右手掩面，嘴角帶抽搐，那副模樣，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你這沒心沒肺的壞丫頭，還能笑得出來？”二師兄取下手，語氣不大愉悅。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笑了？即便你是千里耳，可我也沒笑啊!”我反駁道。

二師兄道，“你心裡笑了。”

即便二師兄的法力再高超，可我也是修道之人，他若想窺破我的內心，絕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就胡編瞎扯吧。”見著自己被揭穿，我唯有口是心非。

“你這冷血的丫頭，以爲我這半天是跟你在開玩笑麼，我懶同你計較，懶得較真，我若認真的話，早都被你氣死無數回了。”

二師兄又斜著身子靠在樹上，臉色，雖比之前能好一些，但心情，明顯還是不大愉悅。

當事者是我，有人找挑釁的是我，我都沒有生氣，二師兄到底在這糾結哪門子呢？

眨眼之間，已經來到他的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言笑晏晏地看著他：“二師兄，我問你正事，你說我美嗎？”

二師兄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有這一舉動，怔了半晌，慢慢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答道：“美，美，當然美！”

我嘻嘻一笑，道：“美就美，你臉紅什麼？那你說說看，我和那個青煙比起來如何？”

他的心思，我約莫能明白幾分，相信給出的答案不會令我失望。

二師兄臉色微微一變，“我就知道你一笑準沒好事，我就知道。都多少次的經驗了，可怎麼就沒長一點教訓呢？”

二師兄的語氣，並無懊惱，只是有些小小的無奈。

不得不說，二師兄實在太聰明，或者說，他實在太瞭解我。

從他的眼神當中可以判斷出，他顯然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也顯然十分清楚我的用意和心思。

“二師兄，二師兄。”我柔聲喚了幾句，臉上滿是巴結之色。

二師兄許是被我這幅哈巴狗一般的討好模樣給動容，雖則顯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極爲認真地思考了一番，答道：“單從相貌來說，很難分出勝負，你和青煙的容貌，都很美。這世間，美的形態有萬千種，因而不能統一而論，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可比性。但若從性情來講，老實說，青煙的性情，恐怕要勝你百籌千籌。”

不假思索，直接一記粉拳砸在了二師兄的胸口，“二師兄，你是皮鬆了？還是活膩歪了？”

二師兄嘴角咧開一個弧度，“我這說的可全是大實話，不能因爲你和我關係特殊，讓我睜著眼睛說瞎話騙你吧？”

“誰和你關係特殊了？我壓根就不曾認識你這號人物。”我撇了撇嘴。

二師兄當真活膩味了，還嫌落井下石不夠，好死不死又補充了一句，“你看那個青煙，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待人熱情大方，容貌絕世，氣質更屬絕世。試問，這樣的女子，哪個男子不愛？”

青煙是好，可也不至於被你誇成如此的一朵花吧！

我再次撇了撇嘴：“那你呢？”

二師兄答道：“我不愛，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二師兄的眼睛，眼珠和瞳孔極爲分明，眼眸裡，更是有一種淡淡的光輝，就像日月星辰一般，燦爛無比。

在這一瞬間，我差點被這雙眼睛給迷了去，趕緊按耐住內心的異樣，“心裡有人了，也可以繼續愛啊。你們男人最擅長的，便是一心二用和朝三暮四了。”

突然之間，心口又隱隱作疼起來。

這時，聽到二師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愛她一個，已經足夠我傷痕累累、遍體鱗傷，再愛一個我豈不是要立馬奔赴黃泉？”

心裡默唸靜心訣，嘴裡答道：“你愛的那個人，可真好命！”

二師兄看著我，眼神流轉不定，“誰說不是呢？可是她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不敢去看二師兄的眼睛，並非是怕被迷住，而是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內心會覺得一陣不舒坦，說不清楚是哪裡不舒坦，總之，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

趕緊轉移話題，繼續問道：“二師兄，你實話告訴我，在你眼裡，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二師兄又是極爲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答道：“第一，極其冷漠，凡事只考慮自己，從來不關心別人。在這點上，比三師弟有過之無不及；第二，固執已見，素來只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換句話說，不論別人說什麼，只當耳邊風，從來不輕信；第三、極度缺乏安全感，這點表現在凡事多疑，不相信別人上；第四、脾氣有幾分暴躁，性格陰晴不定，普通人怕是難以捉摸透；第五、有時，情緒會很消極，顯得很悲觀很憂傷；第六，很少笑，但一笑準沒好事。”

聽到此處，我生生打斷他的話語，臉一黑，“咱能說點好的不？”

相處這麼久以來，一直都知曉二師兄有毒舌這個毛病，可他在我面前，向來還是比較嘴下留情的，更是將分寸把握地極好，知曉我不喜歡開玩笑，因而很少對我玩笑。

他在大師兄三師兄和靈玉面前，經常口無遮攔，說一就一，從來不怕得罪人的。

二師兄嘴角微微上揚，很顯然對我的反應極爲滿意，“讓我想想，你的長處嘛，雖說不多，可若要細細捋捋，還是能數出那麼幾條的。第一、聰明，悟性極高，可以說是非常聰明，幾乎過目不忘，女子當中，鮮少有你這樣智慧的；第二、分析判斷能力極強，足可以出任捕頭一類的職務；第三、喜怒有常，喜怒有度，很少會哭，反正我是幾乎沒有見過你的眼淚。其實這點，興許不應該放在優點裡頭，而是放在缺點裡頭；第四、不喜歡嚼人口舌、說人是非；第五、處事冷靜、沉著，理智起來，有時簡直嚇死人。”

再次打斷二師兄的話語，“好了，可以了。”

二師兄不理會，仍然接著說道，“稍等片刻，我還沒說完呢。最喜歡吃的蔬菜是菠菜，最喜歡吃的海鮮是草魚，最喜歡吃的肉是牛肉，最喜歡的點心是綠豆糕，喜歡麪食，但也不討厭米食。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和紫色，最喜歡的古代名人是妹喜，最喜歡的天氣是下著小雨，最想去的地方是西方一個叫希臘的國家。不喜歡動物，尤其最討厭蛇。不愛喝茶，不愛坐馬車，不愛塗脂抹粉，最反感花心的男人。好了，就說這麼多吧，再說，我怕你會嚇一跳的。”

事實上，我不止被嚇了一跳，還被嚇地差點魂飛魄散。

不得不說，二師兄所說的這番話十分精準，精準到令我無力吐槽的程度。

一直都知曉他了解我，殊不料，竟然瞭解到如斯地步。

這份瞭解，並不止是歲月的結果，更重要的，怕是還有其他因素。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你倒了解我。”我如實答道，算是讚美之詞。

二師兄神情專注地看著我，眼睛一動不動，緩聲答道：“我比你，更加了解你自己。”

原本還想再駁斥一句，可轉念一想，竟有些無力反駁。

突然又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那一雙眼睛裡的情意，是我遠遠所不能瞭解和理解的。

那夜，翻來覆去，將二師兄的那句話想了數遍，可愈想，腦子愈發紊亂，全然一團亂麻，就像漿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