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下山 073 饕餮（六）
三郎眨巴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說：“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識破我的真身，也罷，算我小覷你了。可是，出去多無趣啊，現今這樣不是很好嗎，想殺我就來殺啊。不過如此一來，這個小孩的命怕是不能保了。”
無辜的表情，惡毒的話語，最至關重要的，是用三郎的身軀做出這些舉動。
如此卑鄙無恥的畜生，我實乃找不到痛快淋漓的話語去罵他，回頭對著二師兄說，“二師兄，交給你了。”
我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若親自動手，未必會是那東西的對手，還是交由二師兄穩妥一些。
趁此機會，正好試探試探那東西的法力究竟有多深。
二師兄回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立即念起了咒語：“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二師兄唸完一遍之後，並未停歇下來，而是繼續不停地念了起來。
三郎聽到咒語，眼神一變，立即抱著頭在地上打起滾來，一邊滾，一邊大聲喊道：“姐姐，我頭好疼，頭好疼。”說著嘴裡不停吐出血來，臉上的表情也是極盡痛苦。
我一驚，趕忙去阻止二師兄：“二師兄，別念了，這樣下去，三郎可能會死。”
卑鄙無恥的畜生，千萬別落在我的手裡，否則我非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成仙對於我來說，固然是重要，但人命更重要。
不能讓那東西害了三郎，絕跡不能讓它把三郎害死，這是我此刻最深的念頭。
二師兄嘴裡的咒語，並未停下，而是用千里隔音給我：“相信我！”
許是二師兄的語氣太過真誠，在這一瞬間，我的心，漸漸平復了不少，“那你繼續念，我將這惡獸給打出來。”
嘴裡飛速唸了幾句，掏出一張道符吞下，嘴裡噴出一道道火苗來。火苗化成一團小火球朝三郎砸去，將他給砸了個正著。
三郎的嘴裡發出一陣痛苦的嗷叫聲，隨即，他的體內快速閃出一個頭大如盆、嘴比頭更大、羊身、虎齒、人爪的巨型怪獸。
這怪獸，正是饕餮。
饕餮是龍九子當中的第五子，貪婪成性，外加兇殘無比。
“算我小覷你們了，不曾想，你們還有那麼兩下子。不過，就憑這也想傷到我？”饕餮說著又露出貪戀的目光，然後向遠方看了一眼，咧嘴大笑起來。
從饕餮這個神情可以判斷出，絕跡不會是什麼好事發生。
果然，當我朝向周遭看時，驚覺遠處四面八方霎時之間突然一下子涌現出了許多怪物。
那些怪物，看著像是人，可又不是人。他們的頭和嘴巴都很大，尤其是嘴巴，巨大無比，和饕餮的外形頗爲相似，但仍保留著凡人明顯的身體特徵。
很明顯，這些都並非是真正的怪物，而是凡人被怪物給同類化。
只見這羣怪物一邊走，一邊張著大嘴吃東西，逢什麼吃什麼，整個房屋建築都被他們給吞進肚中，有的甚至就連同伴都吃起來。
更有甚者，瘋狂到了極致，抱著自己的胳膊和腿啃起來。
早就聽聞饕餮的貪戀是出了名的，可等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震驚無比。
“今日是我平生第一次爆粗口，這份殊榮送給你，你丫真是個王八蛋，我若不把你大卸八塊，我他媽就把你的名字倒著寫過來。”
非我不淡定，實乃這貨罄竹難書，禍害到三郎不說，還禍害到這麼多無辜的百姓。
我雖自認自己不是多情之人，也向來待人冷漠，可看到這成羣結隊的怪物之後，小心臟著實震了不少。
然後看著二師兄說：“快去制住他們，他們都是一些無辜的百姓，千萬不要傷害。”
二師兄和我對視了一眼，然後跑了過去，嘴裡大喊一聲：“撒豆成兵。”
然後懷裡掏出一把豆扔了過去。
這些豆落在地上頃刻間變成天兵的摸樣，和那些中了饕鬄毒的百姓們打了起來。
我看到饕餮那無比噁心的模樣，說：“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可你跑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饕餮咧開嘴一笑，說：“死到臨頭了你還有心思講笑話。”說著張開大嘴朝我吞來。
你他媽能創新一點不，除了吃人你還知道什麼。我心裡大罵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根笛子朝饕餮嘴裡插去。那笛子我從小就一直隨身攜帶著，師父以前告訴我說以後那就是我的兵器，我一直覺得奇怪，別人用的是劍，爲何我用的是笛子，今日才知道這笛子的威力原是如此之大。
饕餮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出這一招，中了招後發出痛苦的大叫聲，連連退了數步之遠。
我正得意之際，它趁我不備，突然一掌扇過去打在了三郎身上。
我大罵一身朝三郎飛去，可是還是沒有來得及阻攔，三郎被呼出了好遠，頭撞在牆上，身子倒在了地上。
“三郎，三郎，”我抱著三郎拼命叫喊著，發現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你還答應要給我做紙鳶呢，還答應等我長大了要嫁給我呢。”三郎看著我，聲音很小很小。
我說：“三郎，你不會有事的，你很快就好了。”
三郎笑著說：“我知道，姐姐說的話都是真的，比真金還真。可是姐姐，我的頭好暈好暈，我現在好想睡覺。”
我大叫一聲：“別睡，千萬別閉眼睛，你還記得答應過姐姐什麼，你說一定會聽姐姐的話。”
三郎回道：“姐姐對不起，我現在真的好睏好睏。”說著閉上了雙眼。
我一摸三郎的鼻息，若有若無，趕緊傾注內力輸了一道真氣進入他的體內，可在到達他身體的那一剎那，猛地覺得他體內有股異常強大的力量把我輸進去的內力吸了個一乾二淨。
這時看見三郎猛然睜開了雙眼，看著我說道：‘姐姐，你這是要救我嗎，那我成全你。”說著一掌重重拍在了我心口。
身體飛出去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三郎的臉上變得異常痛苦，“姐姐，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重重落在地上，嘴裡吐出一口鮮血，三郎見狀快步跑到了我的身邊，眼裡滿是愧疚之情，見此情景，我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說道：“我不怪你，你只是個孩子，一個迷失了的孩子。我以爲自己能救得了你，可是我終究還是太過自信了。我在你身上種了符，饕餮是不可能附在你身上，更不可能殺死你的。除非你自己同意讓他進入。如果我料的沒錯，饕餮應該答應了你一個要求。可是，你知道嗎，饕餮是最貪得無厭的，他在你體內的時候已經早早吃掉了你的良心和真情，而且他隨時可以進入你的體內操控你。我早就猜到了，可是我想賭一把試試，三郎，我相信你還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還和以前一樣善良。”
三郎說：“都是三郎害了姐姐，可三郎也不過是想快點長大。姐姐，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要死。”說完大哭起來。
我說：“沒事，姐姐沒事。”
然後嘴裡不停地吐出血來，染了一衣服。
師父，二師兄，快來救救我。
好像看見一個人朝自己走來，但視線很模糊，怎麼也看不清，等到看清的時候那人已經把我抱在了懷裡。
“吳天，怎麼會是你？”我說道，聲音小的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吳天看著我，眼裡的表情甚是奇怪，然後說：“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可是爲何都會是你呢。”
我心裡想，他到底在說什麼呢，可是嘴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先別死，我還有話要問你。”吳天說著晃動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使勁掙扎了一口氣回道：“那我儘量，但不保證，不過你要再晃我的話，那就只能去陰曹地府問去了。”
吳天鬆開手，說：“對不起，我剛纔疏忽了。你那天說的杉木樹是不是就是那種？”然後看向了我斜對面的一顆參天大樹。
我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他接著說：“若是我不想避開或者避不開呢？”
我問他：“你說什麼？”
他說：“你那天給我算的卦還記得嗎，你說遇到孽緣一定要避開，若是我不想避開或者避不開呢。”
我說：“那你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他說：“死？我倒真想看看誰能殺得了我。”
我說：“這下子我可以死了吧！”
他說：“這下子你就更不能死了。”
我說：“你以爲我真的想死嗎，還不都是你害的。”
他說：“你知道我是誰？”
我說：“不知道，只是直覺而已。我先死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說完頭重重倒了下去。
我不知道吳天那日是怎麼將饕餮打敗的，也不知道二師兄那邊後來發生了何事，我只知道等自己醒來時已經是六天後的事了。
江都城內的百姓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連房屋建瓴和吃下去的所有的東西都恢復了原貌，似乎根本沒有人記得發生過何事。
天寶十二年十月初五。晴。
我和二師兄一路走得十分緩慢，因爲我的心口疼痛還間或復發著。再加上從南陵路過時被一隻狼妖帶著繞了幾個大圈子，等到達茅山腳下時，已經是十月初五了。
天氣已經轉涼，茅山上的樹葉密密落了一地，看上去有些淒涼，想我下山時樹木正是蔥綠的季節，如今一晃都五個月過去了。五個月時間不長但也不短，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改變了很多事情，但也有一些東西一直還如當初一般，就像此刻眼前的情景，再也熟悉不過。
一身白衣的大師兄站在山腳下焦急地張望著，小師弟也往遠方看著，就連三師兄也在。
大師兄看見我，眼圈有些泛紅，說：“竹兒，你終於回來了！”
三師兄說：“師妹，你終於回來了！”他的眼眶雖然沒有泛紅，可我能看出他內心也不平靜。
師弟說：“師姐，你終於回來了！”說完拉著我的胳膊不放。
這三個人簡直就像商量好的似得，要不要這麼默契啊！
我想師父要是也在的話，他也許會跟著說，竹丫頭，你終於回來了。
我嘴上說：“我又不是明皇，你們這是來接聖駕不成。”可心裡頭覺得暖暖的，以前我每次回來時他們也會在這個地方等我，可我一直覺得沒有什麼不正常，這些年他們對我所做的，我從來都覺得理所應當，如今想來，自己當初真是沒心沒肺，難怪二師兄一直叫我壞丫頭，真是一點也沒叫錯。
紫陽觀的那些男弟子們看見我回來倒挺高興的，可那些女弟子們看見我個個臉色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尤其是看到我和他們四位說笑的時候，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剮一般，這一路走來，眼光要是能殺死人的話，估計我早已死了萬兒八千次了。
我說：“你看活著多好，起碼氣氣別人也不錯，最好氣死上幾個。”
擡頭時發現他們四個都用一副殺人的眼光看著我，但是都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想來知道我身受重傷後，他們肯定沒一個好過的，尤其是大師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師父看見我出乎意料竟沒說什麼，只是吩咐我下去好好休息，讓我晚上去見他。
來到我的房中，我把包袱放下，掏出了一堆東西。
我說：“師兄，靈玉，我這一趟出去可賺了不少錢，這是給你們買的禮物。三師兄你喜歡畫畫，這是給你買的宣紙，最正宗的宣城宣紙。
大師兄喜歡書法，這是王羲之的真品。還有靈玉，你不是喜歡玉佩嗎，這是買給你的。”說著我把東西依次都交到他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