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鮫人公主(七)
鮫人公主的眼角,緩緩有淚滲出,但並未化爲夜明珠,而是如同凡人的眼淚一般。 此等情景,十足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不是說這位鮫人公主此生唯有一次流淚的次數麼?不是說流淚的同時,會是她香消玉殞之日麼?
姑且不論這種異常,必須一提的是,鮫人公主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恍然間,瞧見了平生最美的場景,瞧見了平生所見最美的一雙眼睛。
說實話,雖則並不認爲自己屬於國色天香和傾國傾城的範疇,但一直以爲自己的眼睛生地很美。如今才發覺,自己的眼,少了鮫人公主眼裡那種情愫。那是怎般的一種情愫,難以言明,有心碎,有絕望,有希冀,有悲傷,有歡喜,頗爲複雜。
難以言明是真,但卻有幾許似曾相識的感覺,豈非和華陽某些時候看我的眼神有七八分的相像?非也,不止七八分,九分亦是有了。
許是由於這種相像,導致自己一時間盯著鮫人公主看地有些出神,隔了半晌才反應上來,問她:““你怎麼捨得醒了?”語氣就像在問一位多年至交好友一般。對這位公主有幾分親近的感覺,連自己都說不出是何緣由。
公主緩緩嘆了一口氣,“你如此絮叨,我豈能再睡得住?”語氣,同樣像是對一位多年好友一般,全然無任何動怒的跡象。
見此,我是莞爾一笑,“睡不住了,那便起來,這外頭,還有兩位美男子等著看你呢。”並非誇張,而是事實。靈玉和大師兄若是看到睡美人突然醒來,若是看到睡美人活靈活現出現在他們面前,該是多麼地震撼與詫異。
鮫人公主自然聽出了我言語當的打趣,眉頭之間的憂傷,瞬間褪卻不少,有幾許明朗出現,開口問道:“你爲何不問問我和北端的事?”
“還用問麼?你這不悉數全然都寫在了臉上,雖則並不知曉你們之間是如何開始的,但約莫能猜測到結局。其實,也不能算是結局,你們之間的故事,還未曾結束,之前所發生過的,多半隻是過程的一個小插曲而已。”仍然並非算是安慰,或許有誇大的事實,確乎是肺腑之言。
面上帶了深深的訝然,鮫人公主問道:“你當真這般以爲?”
“當真,比真金還真。”答覆的同時,想到了遇到饕餮那次,那個叫三郎的孩童,也不曉得他如今長高了沒有,最近過地如何。
這世間的事情,有時候當真是莫測萬分,當時,豈能預料到,一個小小的孩童,能令自己陷入危險當?又直道吳天是自己的剋星,直道會因吳天而死,可孰料,死因吳天,生更因吳天。
思索的同時,聽聞鮫人公主的聲音傳來,“你倒著實有趣!從未想過,喚醒自己的,會是一位女子,或許,這邊是天意吧?”
“不是女子,莫非你以爲會是男子?直道凡間的女子聽戲聽出了魔怔,都喜歡幻想,原來你們鮫人亦是如此。熟睡在冰棺之,會有一位王子從天而降,然後將你給吻醒是麼?”順嘴反駁了一句,待說完,才驚覺,原來自己不知不覺,當真將這位公主當做了自己的好友一般,於是便補充了一句,“言語不周,有些冒犯,還望公主莫要見怪。”
“何須如此客套呢?你所說的,並非冒犯,而是實言。雖則與凡人不同,但畢竟都是女子,還是有著共同性的。你所說的那種幻想,當真幻想過,不過,並非所謂的王子,而是希望北端會出現罷了。心也知,北端並不會出現在龍綃宮,然而,還是抱著那麼一絲絲的幻想。”鮫人公主說到此處,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憂傷來。
豈能不知她所希望的不過是那個叫北端的凡人男子,心,對這位北端,愈發好了奇。能讓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代美女對他傾心相許,又甘願跨越種族身份,即便遭遇到了所謂的背叛之後,仍能對他念念不忘。這般的男子,難道還不足以勾起人的好奇麼?
少時,憂傷開始褪卻,轉而多了幾許淡然,鮫人公主看向我,“還是說說我與北端之間的故事吧,不知爲何,特別想訴說與你。”
“洗耳恭聽!”人與人之間,生靈與生靈,說來也屬奇妙,有些,認識十幾幾十年,可就是未曾有親近的感覺。可有時,僅僅一面之緣,卻覺得上輩子就像熟識一般,掏心掏肺的話語都能對他說出。
若說自己對鮫人公主有幾分這般的感覺,那鮫人公主對我,誠然亦是有這般的感覺。
“故事有些長,你先請坐!”鮫人公主擡手輕輕一揮,瞬間,一把凳子到了我的身後,另一把椅子,則到了她的身後。
見此,坐下,再瞅著她坐下,開口道:“請!”
鮫人公主開始娓娓道來:“凡人總是說,投胎是一門絕活,從這個角度而言,我無疑屬於有幸的行列。打從生下來的那刻起,便就是南海龍綃宮裡的公主,父王和母后俱都很疼愛我,把我視若掌上明珠一般,族人們亦是十分尊敬我。算是你們凡人所說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年幼的時候,原本就心思爛漫,天真無邪,可謂無憂無慮,整日都在蜜罐長大,全然不知愁滋味。待慢慢長大之後,才發覺自己和別的鮫人有顯著的不一樣之處,那便是:不會哭,無論再怎般傷心、再怎般難過,可就是哭不出來。
或許你曾看到或聽聞到我們鮫人一族用歌聲吸引凡人過去,然後一邊歌一邊哭泣,眼淚化爲珍珠的故事。有些百姓因此,將我們鮫人稱之爲妖怪,抑或者稱之爲美人魚什麼的,說我們奪人魂魄,害凡人性命。其實,並非如此,而是由於,我們一族都要定期哭一次,好排出體內的眼淚產生新的東西出來。若不然,便會有性命之憂,而且還必須是在有凡人在的場合之下進行。
至於這其的緣由,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曉打從有鮫人起,便出現了這般的現象。也曾問過父王和母后,他們亦是不明白這其的緣由。想來,這自然界的所有東西,存在即便是合理的。雖不明所以,但必然有它的道理存在。
七十多歲那年,母后離開了這個世間,那一日,我當真很悲傷很悲傷,悲傷到無以復加,可卻怎麼哭,都哭不出來。其實,或許並非是哭不出來,而是一直在竭力剋制,一直在強忍而已。
爲何呢?只因,成年的那日,父王告訴我說,無論發生任何事,讓我千萬記住,絕跡不要哭。說是我哭的時候,便是死亡的時候。可憐自己當時心思單純,想著,不會哭那可是好事啊,整天笑著多好,誰願意沒事哭啊。再者,母后總是說,這女子若是喜歡哭,若是經常哭,那可是老起來很快的。我可不想那般快便變老,絕跡不想。
母后去世,固然傷心,但總歸惦念著自己的性命安危,於是唯有剋制。父王瞧見之後,將我輕輕攬入懷,安慰道:“妡兒,寶貝女兒,若是有一日,父王亦離你而去,請你務必記住,千萬莫要流淚。父王與你母后,只想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快快樂樂活著。”
就這般,在無憂無慮當,度過了一百八十歲多年。龍綃宮的生活,畢竟單一,時日長了,難免生出無聊和厭煩來,加之,總是聽聞到其他族人提起凡間,提起凡間繽紛色彩的生活,提起凡間的稀奇寶貝來,於是便生出了深深的好奇與嚮往來。
有一日,閒地無聊,便從龍綃宮偷偷跑了出來,變成一個凡人女子的模樣在海邊玩耍。許是天氣太過炎熱,加之我又離開水太久的緣故,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幾盡栽倒在地。可並未倒在地上,而是被一位凡人男子給伸手扶住。務須擡頭,單憑氣息就能斷定,定然是凡人無疑,且是男子。
擡頭之際,瞧見那男子有些怔怔出神,眼裡十足訝然與震驚。心知曉,那皆都是由於我這一張臉,由於我這幅美貌的緣故。這六界當,但凡見過我的,不論是鮫人,還是凡人,甚至於是仙神,基本都是這個反應,因而,早已習以爲常,不覺新鮮。
然而,待撇清那凡人男子的模樣之後,我亦是一怔。不知爲何,我一眼便對他有了好感,有了心動的感覺。他的眉眼極其好看,笑起來的模樣,更是好看。令人心有股暖流一般,緩緩盪漾開來。
從南海回去之後,腦海,每日都會浮現出他的身影來。情不自禁一般,竭力剋制,可無奈就是剋制不了。心已知,自己就這般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且對他有了愛慕之情。
後來,又找尋機會,偷偷浮在海面觀看,發覺他每日都會來岸邊,且似乎在尋找什麼一般。經過仔細的觀察,才知曉他並非是在尋找物什,而是在尋找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