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張陵道 四
張陵道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梅林附近,何況是以這幅畏畏縮縮、偷偷摸摸的鼠輩形象出現。這兩人之間的關係,著實莫測。
隨口道:“這個張陵道,不好好擺攤,跑這來做什麼?還有沒有職業道德了啊?”
你道華陽是如何作答的,華陽這廝,答覆道:“你以爲所有道士都像你一般,鑽到錢眼子裡去了?”
當道士自然不是爲了賺錢,然,利用自己的技能去賺錢,天經地義,並非可恥的事情。榮華那廝,自個生在富貴的人家,豈能體會到像我這種孤兒的心態?無人可靠,唯有去靠自己。
猶記得,剛隨老頭子回紫陽觀的那段日子,終日躲在無人的角落裡,與觀裡那些弟子甚少交流,一直幾年,概莫如此。當時的性格,極度孤僻,與紫陽觀,與這世間,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後來,八歲那年,認識了大師兄,個性才漸漸開朗了一些。
永生難以忘記,大師兄見我的第一面,對我說道:“和我一起玩吧!”說著,走過來牽起了我的手。
當時,試圖掙扎,結果,大師兄將手握地更緊,且微微一笑,“和我一起玩吧,你一個人在這裡待著,不覺得孤獨嗎?”
孤獨,豈能不孤獨?然而,整整四年的時光,從無一人向大師兄那般主動靠近我,且主動牽起我的手。
在那些弟子的眼中,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個性乖張,渾身帶刺,極難親近,實非小夥伴的佳選。
長期以來,打小便意識到了世態炎涼,打小便一直缺乏安全感。別的孩童躺在爹孃懷中撒嬌,而我,卻在後山修煉法術;別的弟子過年一家團圓,而我,仍在後山修煉;別的弟子情竇初開,追著自己的心上人不放,而我,還是在後山修煉法術。
毫不誇張的說,這些年以來,一直過著非正常人的生活。但歸根結底,則是由於我這孤兒的身份。
華陽不同,但從他素日的衣著,但從他眼裡那滿到要溢出來的愛,便知曉,他不僅家境富裕,且爹疼娘愛,打小生活在一個衆星捧月,衆人疼愛的環境當中。
在這般和諧的生長環境下,很難體會到普通百姓的生活有多艱難,很難體會到這世間爲何有那般多的人內心會傷痕累累。
意識,一時之間有些走偏,待回神之後,發覺華陽一直盯著我在瞧,沒好氣啐道:“看什麼看吶,沒見過美女啊?”
“見過,且見過比你更美的。”華陽答著,神態相當平靜。
不由得輕聲一笑,附和道:“是啊,你的那個靜和,不就勝我好幾籌麼?”
殊不料,華陽的臉,霎時板了下來,“壞丫頭,到如今,你還把我和別人的女人在一起湊。”
“壞丫頭這個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若不然,豈不愧對師兄大人您的讚美?”嘴上回敬的同時,語峰轉到正事上來:“再瞧一會看看。”
事實上,不得不轉移話題,實乃,無心一言,卻在華陽心中起了巨大的波瀾。放在以前,這般的言辭,已算是夠委婉,夠含蓄,然,如今,漸漸,開始考慮聽者的感受,尤其是考慮到華陽的感受。
這意味著什麼,不懂,真心不懂,真心一絲半點都不懂。
又等了片刻,發覺張陵道還是在那鬼鬼祟祟地站著,一直等到梅林派完所有的米離開,他也尾隨著離去。
張陵道和梅林,是相識的關係,且交情不淺。既是如此,爲何要如此鬼祟,爲何不想讓梅林知曉他在附近?
“張陵道監視梅林做什麼用?他們倆不應該是一夥麼?難道說,張陵道知曉我們的意圖啦?”約莫猜測到這種可能,雖覺可能性並不大,然,即便再渺茫,亦是存在這種機率的。
華陽搖了搖頭,答道:“估計他還不知曉,不過,我敢擔保,張陵道與梅林之間,應在某個問題上出現了分歧,起了內訌。我們得抓緊行動,今日已是初一,初三,他便可能會有所行動。”
“若不然,我去施施美人計,今晚就去梅林府上探探?”自認提出了一個良好的意見。
殊不料,華陽神情一變,恨恨道:“你敢。”
見此,唯有重新提出一個意見來,“那咱倆一塊去?”
華陽聽聞之後,嘴角微微上揚,眼眸,燦若星辰一般。
天才近正午,所謂月黑風高之際,正是飛檐走壁之時,現今離天黑尚早,該如何打發這一段孤寂的時光呢?
正思索之際,瞧見街邊不遠處,有一對兄妹在那賣藝,表演胸口碎大石。
擠進圍觀羣衆當中,邊觀看,邊對華陽說:“想我第一次瞧見這等場景,那時,不過才年僅十歲。當時,是和大師兄與三師兄一起。三師兄那會剛到紫陽觀,你別瞧他如今一副冷酷的模樣,當時,竟然信以爲真,以爲那表演者,當真是有過硬的氣功,還屁顛屁顛跑過去,要跟人家學習。”說到此處,情不自禁,笑了幾聲。
緊接著,又繼續說道:“三師兄也就罷了,畢竟那時不過十一歲,而大師兄,已滿十四周歲,十足已是一位少年,竟然還跟著三師兄一起瞎鬧。你是沒見,他倆那副滑稽的模樣。我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便使了那麼一點小小的法術,結果,那一錘下去,底下躺著那男子,差點沒給殘廢。原本只是一個玩笑,不料,竟惹出大禍來。後來,大師兄給了那男子一粒丹藥,那男子服下之後,有如神助,當真擁有了一身硬氣功,也算是因禍得福來。”
許久沒有見到華陽答覆,甚覺奇怪,便偏頭看他,不看不打緊,這一看,發覺華陽的神情極爲不好,便問他:“突然間,這是怎麼了?”
“你主動提到大師兄了?”華陽隔了好久才作答道。
如實答道:“提到大師兄怎麼了,我還提到三師兄了。有何不妥嗎?”
華陽沉默不語,半晌之後,開口道:“可惜的是,最先遇上你的那個,不是我。”
一時之間,竟有些無言以對。豈能不知華陽的意思,豈能不知,提起大師兄來,令他想到了其他。
此情此景,無法出語安慰,更不知該如何安慰。事實上,華陽多慮了,事情並非他所想象的那般。然,卻無法向他解釋。
我與大師兄之間,實乃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事情。何況,當務之急,並非是大師兄,而是那採花大盜。
經過短暫的思量,答語道:“倘若最先遇上我的那個,是你,那你,豈不要多受五六年的罪來。我小時候,比如今還鬧騰,沒少欺負大師兄和三師兄。所幸的是,你當時還未來紫陽觀,若不然,只恐如今不會對我這壞丫頭一絲好感來。”
那時的自己,全然屬於熊孩子的範疇,且是熊孩子當中的極品。猶記得,老頭子經常被我給氣地吹鬍子瞪眼。事實上,他也僅僅只是瞪眼而言,並未留什麼鬍子。
大師兄脾性比較好,無論我做出何事來,始終是不慍不火,從未發過脾氣,可謂是縱容到家,甚至有些助紂爲虐的意味。三師兄雖則並未有爲虎作倀的嫌疑,然,大多時候,總是默默替我收拾爛攤子。
那幾年,紫陽觀的弟子們每每提起我來,私下給冠以一個混世女魔王的名號來。連其他觀裡的道士們,俱都是聽聞過我的大名,糾正下,應該是聽聞過我的惡名。
原本以爲,華陽會順著我的話茬接下去,不料,他自個轉移了話題,“餓了麼?去吃點東西去。”
華陽這廝,真心讓我難以猜透,前一刻還神情不悅,突然之間,又恢復到了正常來。這廝,神經異於常人麼?
也罷,與其自己轉移話題,不如他轉移話題來地更好一些。
原本不覺得,被他這一說,當中有了幾分餓意,便與他欣欣然去了一處酒樓。
酒樓規模不大,但客人著實不少,看來,這裡的飯菜口味不差。
上菜之後,正要扒拉,忽聽耳邊傳來一陣議論聲。
“你們聽說沒有,西街王掌櫃家的閨女,被那採花大盜給糟蹋了。”
“可不是嘛,好好一如花似玉的姑娘,真是可惜嘍!”
“之前,王掌櫃家,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如今,門可羅雀。哎!世態炎涼吶!”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你也是男人,哪個男人願意娶個殘花敗柳回去呢?”
“你這混小子,人家姑娘難道是自個願意被糟蹋嗎?什麼殘花敗柳,說地何必如此難聽呢?”
“說來說去,還是那採花大盜最爲可恨。咱們,誰沒有姐妹,誰沒有閨女,一想到此事,吃飯都咽不下去。”
“哎!可不是,梅大善人請的那位名捕,已經到了洪州,相信不日便能將那畜生給抓到。”
“但願如此吧!”
“我怎麼聽說那位捕頭是位女子呢,到時候,別採花大盜沒被抓住,她自個的清白也會毀於一旦。”
“你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不能說句好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