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鮫人公主（十三）
其實，早在南海之邊遇到她的那日，就該想到她與南海有關，就該猜到她的身份：鮫人。
祖輩世代生長在南海一帶，自是打小便聽聞過鮫人的故事，說是鮫人哭泣的時候，眼淚能化爲珍珠來。又說鮫人一族具有魅惑生靈的本領，能在頃刻間便勾去生靈的魂魄。還說鮫人一族皆都貌美，就連男子亦是有幾分雌雄莫辯的意味。
這才明白，難怪覺得這兩日看她，總與之前不大相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身上，著的，其實並不是衣裙，而是一件和衣裙很像，但又十分性的衣裳。許是有幾分寬大，女子的曲線，並不算十分明顯。可這兩日，明顯能感覺到她身上女子的氣息十分強烈。原來並未細想，以爲是衣裳的緣故，又以爲是自己當初並未細細留意的緣故。待知曉她的身份，才全然明白了端由所在。
據聞，鮫人一族是雌雄同體的生靈，原本是不分什麼男女的，待有了愛慕者出現，纔會出現男女的轉變。由此看來，妡兒當真對我用情頗深，且看她這兩日的變化便能知曉。
心甚是感動，感動之餘，則又開始擔心，深深擔心，怕她自此一去不復返，怕今後再也見不到她。素聞鮫人一族生性頗高，爺爺曾經說過，鮫人一族的骨血裡頭，流著女媧大神的血液，算是神族的後裔。鮫人所居住的地方，就連南海龍王想要拜訪，那都要事先知會一聲。
從妡兒的談吐氣質和單純的個性來判斷，即便不是鮫人一族的公主，亦是貴族無疑。那般的身份，她的父母，豈能允許自己的女兒與一位凡人在一起身份只是一方面，更爲重要的是，凡人不過區區數十年的壽命，我能陪伴妡兒的歲月，多則半百年，屆時，我的容貌隨著歲月，會發生變化，逐漸出現衰老的跡象來，而她，即便是衰老，也不會是凡人這般快的度。
伴隨著種種憂慮，在南海邊不斷徘徊，一切的擔憂，在見到妡兒的身影出現的那一瞬間減退了七八分。
妡兒說願意跟我成親，願意跟我一起回家，甚覺高興，趕緊帶著她回家見阿爸阿媽。原本以爲阿爸阿媽會如同我一般高興，尤其是見著我終於肯娶姑娘爲妻，孰料，在她們聽聞妡兒孤兒的身世之後，有了幾分懷疑，覺得她像大家出來的女子，怕是大戶人家逃婚的女兒，或者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丫頭，死活都不肯讓我娶她。後來，百般對阿爸阿媽保證，還編了一些謊話，才使得他們放下了戒心。
成親的那日，原來是要大擺酒席的，家裡畢竟唯有我一個兒子，且家境雖不算富貴，但起碼算等之上。可轉念一想，若是大張旗鼓的話，會否驚動他者。不曾知曉妡兒的爹孃是否答應婚事，即便是答應，亦怕會驚動天庭的那些神靈，從而將我與妡兒給活活拆散。這般思量著，便與阿爸阿媽商量，簡單就擺了兩張飯菜，只加了親戚，並無外者。
又怕委屈了妡兒，便問她，可她說，自己並不在乎這些虛禮，只要能與我在一起，別的什麼，她都不在乎。可惜的是，當時，我也是一時大意，並未細想，事後才明白，這婚禮對女子的重要性可言。
成親之後，相處時日一長，阿爸阿媽對妡兒漸漸有所瞭解，不再追究她的出身，開始把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愛。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幸福，真真可謂羨煞旁人
妡兒總是小心翼翼，不曾流露出自己的身份來，言語之際，已經不像初見時那般不經大腦，而是像凡人一般學會了思量，亦跟著阿媽學會了一些凡人女子纔會的東西來。
每每瞧著她熟睡的容顏，不知爲何，總是有種像霧像風的感覺，總是覺著似乎不大真切，就連夢，都害怕她會突然離去一般，於是便緊緊將她攬在懷裡。心念著，若是自個摟地緊些，那她便絕跡離去不了。
每日清晨，總是率先醒來，但凡有一眼看不到她，便會莫名生出惶恐之心來。出去捕魚這些，再也沒有可能，甚至於，連家門都不肯再出，恰好阿爸風寒發作，家裡需要人的照顧，便藉此留在了家。
如是過了兩年，也算風平浪靜，妡兒漸漸適應了凡間的生活，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更是篤厚。原本以爲，這輩子或許當真能一直這般安穩寧靜下去，可惜的是，不久之後卻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那日，部落裡舉行三年一度的勇士大賽，想帶妡兒一起前往，可她不願多見生人，便唯有一人前往。孰料，正是這場勇士大賽，惹來了以後的禍端。
當時忙著與其他勇士鬥武，並未留意其他，待那日首領派來的人到家上門提親，才知曉首領的女兒紅菱原來一面之緣以後，竟然對我生了愛慕之心，一心想嫁與我爲妻。
曾經聽聞過，鮫人一族至情至性，對待感情，極其忠貞不渝。他們的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即便不知曉此等事情，此生能遇到妡兒，能與她一起攜手連理，何來的心思再裝得下別的女子呢
婚事，我是嚴詞拒絕，但不知爲何，阿爸阿媽似乎動了心。心明白，他們無非是看了紅菱部落首領女兒的身份，更因前來說媒之人提及一句，倘使我能與紅菱成親，那十有便會是下一任的部落首領。衆所周知，首領唯有一兒一女，兒子不幸在前幾年已離開人士。如今僅存的骨血，便是紅菱那個女兒。
不能說阿爸阿媽勢力與虛榮，只能說，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不望女成鳳理解他們的一番苦心，在他們看來，即便已有妡兒，再娶一位公主，亦無不可。就連旁人，總說我對妡兒太好，長此下去，只恐會嬌慣了她，從而自己男子主導的地位不保。阿媽說不要緊，就連一向寡言的阿爸，都勸阻我，這女子，疼愛固然可以，但萬萬不可對她太好，若不然，她便會蹬鼻子上臉，不會知曉感激之情。
再者，不久前，阿媽還提及了延續子嗣一事，詢問何時才能報得上孫子來。眼見著與自己一般年紀的男子，他們的孩子都已五六歲，阿爸阿媽的著急，自是在理解範圍之內。
或許，是種族不同的緣故，又或許是其他因素，其實不止阿爸阿媽，從自個私心的角度來論，我也是希望早早迎來自己與妡兒的愛情結晶。那般一來，即便妡兒在凡間待膩了，即便她想回族裡去，可由於孩子的牽絆，終是無法離去。
眼見著送上門的富貴和前程黃了，阿爸阿媽心裡慪了氣，尤其是阿媽，對我說道：“兒啊，我知曉你心疼妡兒，可阿媽問你，當妡兒知曉首領前來提親之時，可有過任何怨言沒有吧，你說說看，這真心愛自己丈夫的女子，但凡聽聞到這般的事情，她豈能有不吃味的道理”
阿媽或許有誇大的嫌疑，但她所說的，並無道理。與妡兒相處兩年多以來，從未見她流過一滴眼淚，別的女子感動了會流淚，生氣鬱悶傷心的會流淚，可妡兒不曾，從未有過。自己也知曉鮫人一族的眼淚很寶貴，那是要化爲珍珠的寶貝，妡兒或許一直在強忍著而已，怕的是一不小心被我或者家人瞧見，發覺她的真實身份。
或許，是由於太過在乎她，太愛她，以致於，總是害怕她沒有我愛她那般愛我，這才一直處於惶恐當。由於阿媽這一說，心生出那麼一丟丟的介懷出來，想著，若是能看到她爲我流淚一次，即便沒有流淚，生氣吃味也是可以的。可惜的是，她並未有太大的情緒產生。
許是那麼一丟丟的鬱悶，便隨口問了她一句，孰料，她做出的反應，可謂是令人哭笑不得。也不曉得該喜還是該悲，喜地是她對我信任，知曉我心唯有她一人。悲的是，即便如此，可放在正常女子，放在尋常夫妻身上，總歸會啐罵幾句。這男女之間，偶然吃個醋什麼的，並非壞事，只要能把握好尺度便好。
分明能感知到她對我情深，但又總擔心這擔心那，以致於逐漸失去了以往的自信，陷入到深度的患得患失來。
不久之後，紅菱親自來了一趟，不曉得在阿爸阿媽面前做了怎樣的功夫，竟然使得他們自行答應了親事，且在我面前不斷說她的好話。
老實說，紅菱身份高貴，樣貌也美麗，更重要的是，她的眼裡，對我，有著深深的迷戀之情。這種迷戀，是我在妡兒眼裡從未看到的神情。
然而，正是在見到紅菱的瞬間，愈發明白了，自己此生除了妡兒之外，別的女子，再也看不進眼了。別說是動心，別說是好感，就連多看一眼的慾念都不曾會產生。這意味著，阿媽說對了，我這此生，當真要栽在妡兒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