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條狹長的隧道, 本以爲(wèi)到了出口，擡眼一看，雖然光線比剛纔亮了許多, 前面卻還有七、八條不同的分叉路口, 從這裡望去, 幾乎一模一樣, 看不出什麼端倪。
“該死, 怎麼還有那麼多？”
“左邊第三條?！?
我扶著他，按他的指示，繼續(xù)向前。
走了一段, 還不見前面有光，眼睛掠過他一眼, 帶著不耐煩的質(zhì)問。
“別擔(dān)心, 這路我走過。”伸手撫摩那粗糙不平的牆面, 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像在品味美好的往昔, “法蘭蒂爾，你知道路的另一端，通向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
“聯(lián)接魔界和物質(zhì)界的大門，就在路的盡頭?！币娢覍⑿艑⒁傻乇牬笱劬Γ^續(xù)說, “洛力斯特皇族, 世代守護著皇位?？梢詭ьI(lǐng)魔族進攻物質(zhì)界, 是歷代魔王的夢想, 所以, 每一代皇子，都必須從迷宮的入口, 一直探索到這扇大門，纔有資格繼承皇位。在我們這幫王子還在皇宮裡的時候，父王曾經(jīng)命令我們走進迷宮探險。這是一座相當(dāng)複雜危險的宮殿，志在考驗人的智慧和耐性，很多王子困在了迷宮裡，中途放棄了。結(jié)果，只有我和迪維爾兩人，最終找到了那扇大門?！?
迎面吹來了一陣風(fēng)，離出口似乎越來越近了。
我卻沒有因此加快腳步，負傷前行，對他來說，已經(jīng)相當(dāng)辛苦，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從額角滾下，讓我不忍心催促。
“迪維爾是個聰明的孩子，身上有一股和其他王子不同的傲氣和韌性，但是他不敢顯露出來，只隱藏在那張謙遜的笑臉裡。平時對著我謙恭禮讓，暗地裡卻慫恿王子們和我對抗，還要天真地以爲(wèi)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譏笑著搖了搖頭，眼底盡有一絲不爲(wèi)人知的寵溺，讓我暗暗驚訝。
“後來，當(dāng)我知道到達那扇大門的人還有他之後，我非常地生氣，決定狠狠地報復(fù)。就在他興高采烈地接過父王劃分給他的疆土授權(quán)書那天，我讓他做選擇，要麼留下性命，要麼留下他母親。我知道，他和母親相依爲(wèi)命，在這座皇宮裡艱難度日，老早就想離開這裡。當(dāng)時聽到我的話，他失去了往日的理智，發(fā)瘋似的捶打我，哭喊著跪在地上求我，可我只覺得好玩，因爲(wèi)我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他，心裡竟然很快樂?，F(xiàn)在想起以前做的荒唐事，只覺得懊悔和內(nèi)疚，又什麼都改變不了。我這一生，愧對的人，除了你，就是他了?！?
“最後，他母親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爲(wèi)了不讓他爲(wèi)難，偷偷喝下了毒藥，死在了他的寢室裡。那時候，他很絕望，跪在他母親屍體前起誓，一定要登上魔王的寶座，一定要爲(wèi)她復(fù)仇。他後來……變得比我還殘忍?！?
“比你還殘忍？”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殘忍的人嗎？”
“呵，法蘭蒂爾，這世上最大的殘忍，不在於你曾經(jīng)殺過多少人，而是你明知道擁有的不多，還是忍心拿他來換取其他物品?！?
“什麼意思？”我皺了皺眉。
“沒有，發(fā)發(fā)感慨而已……法蘭蒂爾，你不要回去他身邊了，儘快離開魔界吧。我是個惡劣的人，死多少次都不足惜，但是我希望你過得快樂，找回屬於你的東西?！?
言語間，我聽到了一個人深深地懺悔，雖然很惱怒他以前犯下的過錯，卻提不起恨意。
眼前這個人，不過和我一樣，是一隻禁錮在籠中的鳥。
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幸運，可以遇上肯達。
所以我只是默默地聽著，沒有了之前激烈的情緒。
不知不覺，走到了這條路的終點。
守在盡頭的，竟然是一面湖泊，黑色的湖面上泛著詭異的光芒，似乎是一張無底的大口，準備吞噬不小心撞進去的獵物。不停冒出的氣泡和濃煙，讓人由心裡感到畏懼。
“通往物質(zhì)界的門呢？”
“這就是門?！?
他走過去，咬開了手指，任指尖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湖面，頓時，那面本來就不平靜的湖，像是受到血的刺激，沸騰著捲起了層層旋渦，似乎在渴求活生生的祭品。
“當(dāng)年我和迪維爾找到這裡，我們就是這面湖默認的皇位繼承人。也就是說，我們兩個，不論誰的血，都是開啓大門的鑰匙。法蘭蒂爾，趁現(xiàn)在跳下去，我在這裡念動咒語，你就能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站在那裡，盯視著湖面，心裡還是拿不定主意，對於水的恐懼，是我來到這世上就揮之不去的陰影。
而且眼前人的話，可信度到底有幾分，這高速旋轉(zhuǎn)的黑色旋渦，到底是通向物質(zhì)界，還是通向冥界，讓我躊躇不前。
“我記得……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
“怎麼，你不相信我嗎……”
他向前一步，略帶焦急地想向我解釋，就在這時，一支箭羽飛了過來，刺中了他的手臂，他顫動了一下，鮮血從傷口汨汨流出。
我們齊齊回頭，找尋箭羽的出處，腳步聲漸近，藉著亮光，終於看清了射箭者的臉。
是迪維爾。
臉色有點蒼白，燃著烈焰的雙眼，冷冷地盯著格雷希特，又將眼光轉(zhuǎn)向了我。
“法蘭蒂爾，別聽他的。那不是什麼大門，只是一個深潭，掉下去就沒命了?！?
“迪維爾，你這是……”
“你閉嘴！”格雷希特剛開口，迪維爾怒聲一喝，讓他的話哽在了喉嚨裡。
“來，法蘭蒂爾，回來這裡，回到我身邊來?！?
眼前的少年，向我伸出了手，語氣帶著渴望甚至是哀求，那雙眼裡，有著對我的無盡愛意，留戀和不捨，讓我不忍心拋下他就走，也磨滅了我冒險下湖的打算。
我回頭，望了格雷希特一眼。
“法蘭蒂爾，我說的都是真的……”
“對不起，我不相信曾經(jīng)傷害過我的人?！?
嘆了口氣，他閉上眼，一抹自嘲的微笑。
這邊的迪維爾，見我向他走來，深深地鬆了口氣。
“我們走吧?！蔽覍λf。
見他還站在那裡，眼神中，暗含著對格雷希特的殺機。
“迪維爾，不要下手。他的命是我的，誰也不能取走，即使是你！”
他轉(zhuǎn)過頭，有點疑惑地看著我，知道我的言語不容質(zhì)疑，他收回了殺意，答道：“好吧?！?
跟在迪維爾身後的侍衛(wèi)，迅速地扣起了格雷希特。
我回頭望了他一眼，他的話，我不是不信。
只是，有一些東西弄不明白，我不會抽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