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在練劍室練劍。
我對自己的劍術最有信心,這次一定要贏他!
我們換好了白色的練功服,戴好面罩,挑了劍,開始練習。
我的劍術向來靈活多變,但是他的力氣比我大,每次出招,都把我打得連退好幾步。幾個回合下來,我竟然一局未勝。
最後一招,我被打倒在地上。
我怒了,拿開面罩,埋怨他:“你就不能讓讓嗎?”
“這是對對手的尊重,你希望我故意讓你嗎?”
他說得對,如果這樣獲得勝利,我寧願不要。
“還站得起來嗎?”他向我伸出手。
我沒有理他,選擇自己站起來,重新戴上面罩,擺好架勢。
他開始進攻,力度一點也沒放輕。
這次我利用身體的靈活,儘量貼近他,讓他的長劍發揮不出優勢。
果然,在我密集的進攻下,他開始招架不住。我一邊向他逼近,一邊觀察著他的弱點。終於,我找到了一個空擋,向前一步,一舉挑下他的面具。
他愣了一下,笑著對我說:“你贏了。”
我跳了起來,高興得快要瘋掉,摘下面具拋得老遠。
“餓了,吃晚飯去!”
“我先備水讓你洗澡吧。”
我心情愉快,大步流星地走出練劍室。
洗完澡,一身的馨香。
我坐在餐桌前,侍女把熱騰騰的湯端了上來。
我拿起勺子,正準備開動,猛然看到了坐在我對面的“東西”,我的笑容凝住了,拿著勺子的手不停地發抖。
這屋裡,向來只有我一個人用餐。坐在我對面的“東西”不是一個人,準確來說,是鬼魂。
是的,我能看見鬼魂。
這是我從小就具備的能力,我能看見他們在這座屋子裡飄動,滿月的時候更甚。
起初我以爲每個人都看得見他們,小時候指著他們向侍女說:“快看,他就在你後面看著你哪。”
嚇得那侍女暈了過去。
從那以後,她們害怕我,厭惡我,儘量避開我……
這些鬼魂、幽靈,大多是格蘭特家族的祖先,冤死的、慘死的、病死的、戰死的,我不明白,這個家族不自然死亡的人,爲什麼那麼多。他們總是這樣盯著我看,沒有生氣的眼睛,沒有血色的臉,嘴巴一張一合,好像要對我說些什麼,我聽不懂。
坐在我對面的那個,醜陋至極。頭髮蓬亂,滿臉血跡,雙眼暴突,雙手捂著肚子,腸子已經流了出來。應該是戰死的……
我感到一陣噁心,胃翻滾了一下,幸好還沒吃東西,不然都會被送出來。
“怎麼了,不舒服嗎?”肯達看出了我的轉變。
我臉色蒼白,哪裡還有食慾,丟下了手中的勺子,站了起來。
“我不吃了。”
我轉身跑到樓上,樓梯的兩邊站滿了鬼魂,他們幽幽地望著我。
只有我看得見!只有我看得見!!!
我衝進了洗手間,乾嘔了起來,一個人躲在那裡哭泣。
“咚咚咚”有人敲門。
“你沒事吧?”是肯達,只有他關心我,“我能進來嗎?”
“不,你讓我靜一靜。”
他沒有進來,也沒有走開,一直在門外等我心情平復。
過了半天,我纔開門。
“你怎麼了?”
“沒事。”
我不想讓他知道,說了也不會明白的。
“你是不是看見什麼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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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得見?”我驚訝地問。
他搖頭:“我看不見。但是那幫侍女私下議論,說你有這種能力。”
“那羣長舌婦!”我打從心裡詛咒她們,擡頭問他,“我是不是很可怕?你會討厭我嗎?”
“傻瓜。”他摸摸我的頭,說:“在我們那裡,也有這種看得見鬼魂幽靈的人,他們有著陰陽眼,人們管他們叫‘巫師’。”
“真的嗎?”我好奇地問他,希望自己不是異類。
“真的,那羣女人少見多怪罷了。巫師能夠跟陰間的鬼魂對話,把死者未了的心願告訴給活著的人,讓他們幫忙完成。死者了卻心願後,才能安息。所以巫師是一個受人敬重的職業。”
“這麼說,屋子裡陰魂不散,是因爲他們的心願未了?”
“可能是。”
“他們好像要對我說什麼?可是我聽不懂。”
“那就不要去想他們,不要讓他們影響了你的生活。”
我點了點頭,想回房間休息。
走到房門口,又停下了,拽著肯達的衣袖,手心冒出了冷汗。
“什麼事?”
“剛纔我在餐廳見到的那個東西,就擋在房門口。他的眼神好可怕……”
肯達握緊了我的手,拉著我向前走,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心傳遞給我的溫暖和力量。
“別怕,那是你的房間!那傢伙不過是團沒用的空氣而已,傷害不了你!”
那個鬼魂看到肯達逼近,竟然嚇得發抖,在我們走到那扇門時,詭異地消失了!
“他走了!”我高興地大喊。
“看到了嗎?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恩。”我眼神裡充滿了崇拜。
走進房間,我東看西瞧,直到確定每個角落都沒有髒東西,才鬆了口氣。
“沒事了吧?”
“恩。”
“你餓了吧,我去把晚餐端上來。”
“不,”我拉住他的手,“留下來陪我。”
“已經沒事了,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搖頭,不肯鬆手,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我很寂寞,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
他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別哭了,你不是要當男子漢嗎?哭哭啼啼地可不像一個男人。”
我吸吸鼻子,說:“那你不走了嗎?”
“恩。”
我破涕爲笑,坐在牀上,拍拍旁邊說:“你坐這裡吧。”
他瞪了我一眼,說:“不要。”
他選擇坐在地板上,背靠牀沿。
“肯達,跟我說說你吧。你是哪裡人?”
“我家在皇城西郊的一個小村莊。”
“就你一個人嗎?”
“不,我有母親,還有一個妹妹,叫羅絲瑪麗,和你一樣大。”
“哦,你有母親,真好……”
“母親”對我來說,只是字典裡的一個名詞罷了。
“你能告訴我,‘母親’是什麼樣子的嗎?”
“母親,就是安全,溫暖,慈愛,堅強,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
我根據肯達的描述,在腦海裡不停地想象“母親”的模樣,但是她還是那麼地模糊,那麼地遙遠。
“那你妹妹呢?”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可惜從小體弱多病。這些年來,都是你父親資助她的醫藥費,幫助她活下來。”
“所以……你才答應我父親,做我的僕人?”
他轉過臉,不讓我看見他的表情。
“肯達,你恨我嗎?恨我父親嗎?”
我的心揪成一團,等待著他的答案。
過了很久,他纔開口:“我很想恨你,但你不過是個外表自大,內心脆弱的愛哭鬼。你像小鳥一樣,被你父親關在這座籠子裡,比我好不了多少。”
“哦,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樣子的……”
“至於你父親,我說過,就是一場交易。如果得不到好處,別人憑什麼幫你?這個道理我老早就懂了。如果要恨,我只會恨我的混蛋父親!”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拋下一家,頭也不回地走掉的情景。從那以後,母親帶著年幼的我和妹妹,幫有錢人家打短工,賺得微薄的報酬維持生計,但還是不能支付妹妹昂貴的醫藥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的生命一天天地消逝。就在這時,首相大人派人找到了我家,提出了交換的條件。母親強烈地反對,甚至跪在地上求他們放過我們,是我答應下來的。只要能救我的妹妹,只要能讓我的母親別那麼辛苦,我什麼都會答應!”
“那你父親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我已經不記得那個男人的臉了,只剩下那個無情的背影。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們不會淪落成現在這樣!”
我淚光盈盈,想不到年紀輕輕的他,已經歷盡了人間風雨;而我則困在這座華麗的籠子裡,不食人間煙火。
“又哭了?”他伸手抹了抹我的眼淚,“真是個愛哭鬼!”
“肯達……”
“恩?”
“我想見見你的家裡人,好嗎?”
“我現在去幫你熱一杯牛奶,你喝下去後乖乖睡覺,我就答應你。”
“哦。”
我乖得很,喝下了他端來的熱騰騰的牛奶,躺在了牀上。
“肯達,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你放心吧,我今晚都會在這裡。”
“我是說,一直留在我身邊……”
“恩。”
“那我們拉勾。”我伸出右手的小尾指,非常認真地對他說。
“你今年幾歲了呀?還搞這些。”他嘲笑我。
“不行,你一定要答應我!”我非常堅持,把它當作一生的承諾。
他沒我辦法,伸出右手,勾了勾我的。
我笑了,高興地閉上了眼睛,只等著第二天早上,他的聲音把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