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克勞斯來了。他手裡握著一束白色的花。望著碑上刻的名字,他的眼眶中沒有眼淚,只有無窮無盡的深沉。
琴斯從不遠(yuǎn)處的樹林裡走出,滿臉疲憊的神色,看著他,招呼道,“您好。”
“琴斯姑娘,請不要過度悲傷。”老魔法師將花放下,換了副坦然的表情,“一夜沒睡?”
“嗯。”她回答道,“一直在這裡。”
老者看著她,苦笑著:“年輕人啊,總是那麼有活力,老朽是不行拉。對了,喬的事情已經(jīng)辦好了。”
“哦,那我需要什麼時候啓程?”女孩問道。
“不需要了,這段路途雖然不好走,但並不算艱險,讓他一個人去吧。習(xí)慣於爲(wèi)著別人而活的人,是時候讓他去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了。錢的事情由我負(fù)責(zé),老朽活了那麼多年,這點錢還是有的。另外,他們家… ˇ還有誰活下來了?”
“沒有了。”
“哦。”老魔法師點點頭,“或許這不是壞事。把過去抹乾淨(jìng),也好有個新的開始。琴斯姑娘,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想出去走走。”她低下頭,“自己還嫩,總是處理不好事情,可是我不能逃避,不去經(jīng)歷便不會變得成熟堅強(qiáng)。”
有關(guān)埃裡克的事情她突然想給老師道歉,然而又說不出口。這件本以爲(wèi)自己做得不錯的事情,在男人的一番解釋之後,變成了刀口上舔血的瘋狂舉動。
“能讓埃裡克部分地站在我們這邊,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老魔法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安慰道,“要不是他,老朽枉活了幾十年,被人算計都不知情。”
“信裡被大員們篡改了些什麼?”
“並沒有改,只是加了一句‘所有增援兵力歸三位欽差大員全權(quán)管轄’而已。”
“他們真不要臉。”
“哈哈哈,這是個一箭雙鵰的好機(jī)會,既打擊了土財主的氣焰,又順手將我架空。只看得見利益的人們,一定會去做的。罷了罷了,看得多了,也就習(xí)慣了,各人要爭各人眼前,把別人排擠下去,也無可厚非。我一把老骨頭了,讓就讓吧,又有什麼可爭的?琴斯姑娘啊,事實已經(jīng)發(fā)生,事件已經(jīng)過去,這個世界沒有假如,也不必爲(wèi)自己的幼稚而自責(zé)。”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有什麼藉口。”
克勞斯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
“世人都想要麪皮,可是你卻正相反。是否因爲(wèi)姑娘你不是常人呢?”
“這和我是否常人無關(guān)。喜歡推諉是人的天性,只是既然已經(jīng)沾上過同伴的血,那就不容許我再這樣了。”
老魔法師的笑容暗淡了下去。“想不到,真想不到。”他嘆了口氣,安慰道:“戰(zhàn)鬥中誤傷是難免的,尤其對於魔法新手而言… ˇ”
“不是誤傷,這個詞是對我啓蒙老師的侮辱。同行的三人裡,有一個很有魔法天份,可惜沒有受過系統(tǒng)教育。身爲(wèi)平常人的我,採取了不作爲(wèi)的態(tài)度,間接導(dǎo)致了她的死亡。嫉妒心能殺死人,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琴斯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毫無表情,似乎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不相關(guān)的事情一樣。克勞斯看不見她心中的滔天巨浪正瘋狂地拍打著情感的堤壩,就快要將其衝潰。
“好好生活。”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感覺得到她渾身都在發(fā)抖,“好好生活。”他重複了一遍。安慰、鼓勵或者訓(xùn)誡都不適合在這時出現(xiàn),老魔法師所能做的,只是說出這四個字而已。
“嗯。”
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克勞斯將鮮花放在墓碑前,行了個簡短的禮,默默走開。天地莽莽,報應(yīng)不爽,單純的女孩,做了錯事沒有人懲罰,卻正是最大的懲罰。
難怪她總是將責(zé)任推給自己,要讓已經(jīng)被摧垮的自尊做出推卸責(zé)任的舉動,根本不可能;然而這對她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帶著罪孽過活,認(rèn)識到自己的渺小與骯髒,自省的心境在痛苦中生根發(fā)芽,開出坦誠而明智的花。
等到她抹乾眼淚的時候… ˇ
老者想著,等到她抹乾眼淚的時候,一定會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