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沉香向沈夫人跪拜,接過秦媽媽遞過來的茶杯,奉上:“母親喝茶。”
沈夫人接過茶,示意性喝小口,給了一對玉如意做敬茶禮,囑咐道:“如今你已是我們沈家媳婦,一切以沈家利益爲首,顧大局,識大體,夫爲妻綱,子爲父綱,侍奉好公婆夫婿,夫妻和睦,今早爲沈家開枝散葉。”
“兒媳謹記母親教誨,恪盡妻職,謹守本分,敬重公婆,與大嫂、兒嫂一起盡心侍奉父親和母親,協同大嫂分擔母親煩憂。”洛沉香句句小心謹慎。
沈夫人向王氏道:“老四媳婦剛來,你作爲大嫂,以後要多照顧和帶著她些,做大嫂要有大嫂的樣,彆扭扭捏捏的。”
隨後跟三個媳婦教些什麼家和萬事興,相親相愛,謹守家規婦道等語,就遣散各人回屋了。
三人散後,秦媽媽扶沈夫人回裡屋,沈夫人整理婚禮的一些賬目,秦媽媽見大堆的禮單和賬目想想都替她家夫人頭疼,因大房王氏不懂算賬管賬,又不放心給那些姨娘妾室,凡事都是自己經手。
“婢子瞧著四奶奶比大奶奶機警多了,在閨中時還自己經營鋪子,讓她跟著夫人分擔些應該沒有問題的,這樣您就輕鬆點了。”秦媽媽邊幫沈夫人整理歸類邊道。
“看來讓你操心的事少了,倒是會替我做主了。”沈夫人冷冷道。
“婢子不敢。”秦媽媽再不敢出聲,安分地與沈夫人理賬冊。
洛沉香回屋後,沈欽已經去書房溫習功課去了,交代穗兒跟她說,等他回來一起用午膳。沒事做,趁機整理了從家裡帶來的書籍和字畫。
莖兒跟著整理書籍笑道:“奶奶還帶這麼多書來,難道還擔心沈家沒有書讓您讀不成?”
玲兒呵斥:“你懂什麼,書亦如人,這些書陪奶奶幾年了,是有感情的,再者這些書都有姑娘的註解與感悟,自然讀熟了用慣了,和其他書怎可比?以後再這麼口無遮攔沒有尊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莖兒咋舌,她總比不了玲兒和穗兒姐姐,她們不僅懂的事多,更懂姑娘,怪不得夫人不放心讓她和蕊兒貼身服侍姑娘。
“好了,你也是,莖兒還小,你做姐姐的好好教導就是,幹嘛這麼大呵小斥的。”洛沉香知道玲兒是好心教導莖兒,因爲這個小姑娘心直口快,以前在洛府也就算了,現在沈家自然不同,要過得安穩就要謹言慎行。
正理著書籍,衛嬸子找個由頭把莖兒支開後,從懷裡拿出一本書來,遞給洛沉香,洛沉香不解:“這是?”
“這是臨行時老爺特意交給婢子的,說是老爺最愛看的書,裡面有老爺用畢生作的註解,以後有需要時拿來研讀,還特意交代奴婢到京都以後交給奶奶,讓奶奶一定好生收著。即是老爺特意囑咐,奴婢想著必是十分重要,所以一直藏在身上,現在交給姑娘。”
爲了交還一本書,衛嬸子還特意把莖兒支開了,這本書非同一般,看來父親是一再關照衛嬸子的,所以她纔會如此小心謹慎。
翻開看時,這本書不過是前輩名人詩集錄,也不是什麼孤本,裡面的圈點註解也是一般讀者感悟,也沒什麼特別,洛沉香更納悶了,作爲嫁妝父親已經送她許多她喜歡的和一些珍藏孤本,爲什麼會單獨送這麼一本,洛沉香知道她父親最愛收藏書籍,可是這本再普通不過,是書攤上隨手可見的,父親如此鄭重交付於她,日後定有用處,她放到了自己的書箱裡的夾層中。
午時剛到,沈欽就真的回來與洛沉香一起用膳。
沈欽給洛沉香舀一鴿子湯,問道“今天母親和兩位嫂嫂沒有爲難你吧?”
“怎會,你也是,一家人她們怎會爲難相互爲難。”
“母親性子清冷,有時說話會比較直接,你不要計較,這個家裡也就她是全心全意爲這個家籌謀。”
“放心吧,各人的脾性不同,我知道如何趨利避弊,只要是爲這個家好,就算委屈又何妨。”
沈欽拉著洛沉香的手:“就要殿試了,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娘子你,可能會讓覺得爲夫的冷落你,你可莫要生氣。”
“你這是什麼話,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要你天天陪著,殿試在即,自然是靜心溫習功課要緊。”洛沉香嬌羞道。
“如果不覺得陪我溫習無聊,要不你到書房陪我可好?”
“算了吧,裡面還有韓學究呢。”
用過午膳沈欽又去溫習了,洛沉香用過午膳在房裡小憩也不出門。
一連幾天,早上去請安,其他時間就在自己房裡呆著,安分守己,沒有什麼波瀾,讓愛挑事的王氏也抓不住什麼錯處。王氏清楚,主母平日裡就最疼愛沈欽,雖然她是親生媳婦,可是從來沒討到過什麼好臉色,所以她總拉著二房董氏來墊背,因爲二房是庶子,加上董氏父親不過是仁勇校尉,出身低微又憨厚老實,所以總是在沈夫人面前受氣後以大嫂的身份把氣撒在董氏的身上。她本來想找個機會在洛沉香立威的,誰知找不到機會,沈夫人又下了死命令,四爺要準備殿試,除了四房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得叨擾,洛沉香又是要全心全意服侍沈欽,除了日常請安和沈母邀來說話,別處一概不去,硬是憋得王氏心口沉悶。
距離殿試還有四五天,沈夫人強制性讓沈欽到郊外的別莊去,說要他一心一意心無旁騖溫習功課,只讓帶瑞南和瑞成以及廚娘,連洛沉香也不讓跟著去,小兩口沒辦法,新婚燕爾的就被迫分開了。
四月十八已是夏至,天已經開始炎熱起來了,上空的雲層烏壓壓的讓人喘不過來,天氣異常地沉悶,看來是要變天了,玲兒幾個剛把窗戶關好,狂風驟起,吹得紗窗呼呼作響,大白天的暗如黑夜一般,穗兒將房裡的燭火都點了。洛沉香坐在案桌前,正爲沈欽納新鞋底,心裡很不安,針都扎到大拇指出血了也不知道,還是穗兒及時看到趕緊幫她包紮起來。她心裡除了擔心別莊裡的沈欽外,還十分忐忑不安,感覺有一種恐懼籠罩著。
正在發呆之際,門外有人激烈地敲門聲,開始玲兒還以爲是風吹門作響的聲音,可是長時間急促的敲門聲,讓她確定就是有人喊門,就奇怪什麼事情非要這時候來叫門,心裡頓時有幾分不安。
玲兒打開門,衛嬸子身上衣裳全身溼透,踉蹌跌進來,嚇得屋裡幾人都相擁而來。
洛沉香驚恐,衛嬸子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行事最沉穩的一個,也是經得起事的人,所以纔派她跟著來。今天她派衛嬸子給沈欽送換洗衣服去了,連她都如此失態定是天大的事,心裡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以爲是沈欽那邊出了什麼事,“這是怎麼了?”
衛嬸子抓緊洛沉香的手抖得厲害,連聲音都打顫:“奶奶,不好了,我們洛府出事了。”說完就嚎哭起來。
“什麼,出事?出什麼事?”幾人都癱軟了。
衛嬸子努力剋制情緒,聲音嘶啞:“舅老爺派人來送信,房門怎麼也不讓進,婢子剛好從莊子回來見著了,才得的消息,說什麼我們老爺私扣稅款,貪贓枉法,全家獲罪,本要押送京城問罪,可船剛出振江城境內就意外翻船,老爺夫人他們全部喪命!”
“全部喪命!”最後四個字如驚天霹靂,洛沉香雙眼一閉昏厥過去。
等洛沉香悠悠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沈夫人坐在桌邊臉色陰暗得可怕。
“醒了,奶奶醒了。”見人醒了玲兒心裡鬆口氣。
洛沉香醒來適應一會兒纔想起剛纔衛嬸子帶來的消息,她不過是才離開家人,不過十幾天的時間,就與父母他們天人永隔,父母還是壯年,哥哥正值韶華,妹妹還不過是個孩子,她那麼天真爛漫,單純善良,老天怎麼忍心奪走她的生命。父親在振江城爲官十幾載,爲人剛正不阿,勤勤懇懇從不懈怠,爲何會莫名扣上貪贓枉法之罪,何其冤。早知道那天出嫁竟是與家人最後的絕別,怎麼說她也不上這個花轎,寧願一輩子不出嫁也要守著家人,同生共死。洛沉香沉浸在悲痛中眼淚止不住地流,淚眼迷離,哪裡還注意到沈夫人也在屋裡,“好了,既已醒來,你們好生伺候著,有什麼明天再說。”沈夫人的臉陰沉得可怕。
洛沉香聽到婆母沈夫人的聲音,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來到沈夫人腳邊,話也說不出來,只努力擠出兩個字“母親,母親……”。
沈夫人冷聲道:“玲兒把你們的奶奶扶起來,好生照看,我也乏了。”說完甩頭出去了,不管洛沉香怎麼喚呼。
洛沉香此時沉浸在突失親人的悲痛欲絕中,對於沈夫人的態度沒什麼感覺,衛嬸子等洛家人聽沈夫人的語氣讓她們透心涼,作爲主母兒媳孃家遭受如此大難,失去親人竟然一句安慰暖心的話都沒有。她們把洛沉香扶回牀上,先盡力安慰著。
“奶奶,您不要這樣,您嚇壞莖兒了。”
“好歹先吃點藥吧。”玲兒邊喂邊擦喂進去又流出來的藥。
衛嬸子年紀最大,也最穩得住,纔得到消息,她也是一時慌亂得不知所措,現在心緒調整過來冷靜許多。“奶奶,現在我們洛家就只有您了,說我們老爺貪污我是萬萬不信的,歷朝歷代,被構陷含冤的也屢見不鮮,奶奶,您不振作,難不成相信我們老爺是那樣的人?”
“不,我不信,父親是那樣剛正不阿的人。”洛沉香聲音嘶啞。
“瞭解老爺爲人的人都不相信。”
“對,我們也不信。”穗兒玲兒幾個也同聲道。
“是啊,奶奶,且不說我們老爺爲人正直剛正,就說我們夫人那麼懂經濟之道,幾家店鋪經營得風生水起,就奶奶後來新開的兩個店鋪帶來多少盈利,我們人口又少,不說我們洛家富甲一方,但在振江城也是屈指可數的,老爺用得著去貪墨那點稅款給自己招來禍端?”
“對對對對,嬸子說得對,奶奶我們洛家又不窮。”
“現在老爺已經不在了,死無對證,什麼罪名和證據還不是他人說了算。”
“父親、母親、欣兒、哥哥你們死得好冤呀!”洛沉香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