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來了。
她擡頭望著天,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天際上紅色的流火和藍(lán)色的冰火像是一顆顆流星,劃過半夜的長空。雖然是暗夜,但在流火劃過的那刻,天際卻像白日一樣明亮,然後又恢復(fù)黑暗,接著又在冰火的照耀下明亮如初。這忽明忽暗的景象,給無邊的夜色增添了無窮的魔力。不遠(yuǎn)處的淇芊花開得正盛,紫色的花朵妖豔如媚,在流火和冰火的天幕下,一閃一滅,像是在嬉笑。
“喜歡嗎?”
溫柔低沉的男聲從水榭中傳出。她轉(zhuǎn)頭,水榭中的夜色擋住了男子的臉,看不清容貌。然而他身上的棕色裘氈卻散發(fā)著點點暗光,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似有淡淡香氣傳來,好似清雅又似濃郁。
她笑著點點頭,眼帶笑意地看著黑暗中的他。
突然一聲巨響,天像是碎裂了一般,裂痕像蛛網(wǎng)一樣爬滿了天際。在水榭上方,天際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束紅光從口子中照射下來。紅光越來越強烈,刺得她睜不開眼。她本能地伸手遮擋住眼前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卻見天地間又恢復(fù)了一片黑暗。伴著遠(yuǎn)處傳來的點點幽光,她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水域中,鼻尖傳來陣陣青草味。她提起裙子想朝岸邊走去,卻見那名男子擋在了自己的面前。暗夜中依然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見他棕色裘氈的點點暗光。在遠(yuǎn)處幽光的投射下,他像一紙剪影,隔著一層迷濛的寒霧。雖然隔著一尺的距離,她卻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陰冷,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她伸手去撫摸他的棕色裘氈,卻不想是那樣的灼熱,竟?fàn)C傷了她的手指。她剛想說什麼,卻見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然後胸口感覺到一陣涼意。她感覺到有件冰冷的利器鑽進(jìn)了她的心臟,那利器的冷讓她忍不住發(fā)抖。
血的腥味夾雜著青草味隨風(fēng)飄入她的鼻中,然後血腥味越來越濃,直到把青草味完全掩蓋。血順著她的衣裙流下,水域頓時被染成了紅色。被血染紅的水像是煮沸了一般,咕咚咕咚地響個不停。她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變慢,她想阻止這一切,心跳卻還是朝著停止的終點不停奔跑。
她哭了。
眼中的淚順著臉頰落下,滴落在水域中。水域中的血水頓時變成了冰藍(lán),不再沸騰,然後冰凍起來。那冰順著水域,朝遠(yuǎn)處擴散開來,沒多久整個水域都結(jié)了冰。那冰仿若還想要佔領(lǐng)那男子的身軀,但在冰爬上他的棕色裘氈時,卻又退回了水域。
天似乎不再那麼黑暗,遠(yuǎn)處的幽光也更加明亮,像是跳動的星火,在遠(yuǎn)處瘋狂的舞蹈。然而她依舊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在那一瞬間,她卻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冰與火。那把刀用力一刺,穿透了她的心臟,一股更大的寒意流遍她全身。但她卻又再次觸碰到他的棕色裘氈,像被火燒一樣的炙熱。
她一口鮮血從口中涌出,噴在了他的棕色裘氈上。血並沒有染紅他的裘氈,而是順著裘氈一滴一滴滾落。滴在冰面上的血珠頓時被寒冰包裹,像是一顆顆透藍(lán)的冰珠,卻從內(nèi)部發(fā)出紅色的光。
她感覺到自己再沒有力氣,心跳似乎立刻就要停止。就在那一刻,他手輕輕一鬆,她的身體就像失去了重心,無法挽回地倒下去。她仰面倒在了冰面上,胸口上還插著那把刀。
天越來越亮,彷彿是生命的迴光返照。她用最後一點力氣,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卻聽到天際間傳來一聲轟鳴。
她一個激靈驚醒,卻發(fā)現(xiàn)不過是夢一場。她環(huán)顧四周,遠(yuǎn)處的山峰上雲(yún)氣繚繞,看不到頂。半山中有一片坪,開闊無比。大片的綠草地像是條綠毯,鋪展開來,伸向遠(yuǎn)方。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與天相接在一起。草坪中有條小溪,潺潺流水,蜿蜒向前。大片的草坪左邊是另一座山峰,倒像是坐在草坪上。
而她,則是在這片草坪上睡著的。
她想起來,她來到這昂名山是來採藥的。而她要採的藥正是桑荀子,桑荀子一般開藍(lán)色的花,奇怪的是葉子竟是紅色的。而這藥,就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牧之的救命藥。牧之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連醫(yī)術(shù)高明的千叔都無計可施。千叔撫養(yǎng)未央和牧之從小長大。
無奈之下,她只能出來找桑荀子救命。找到桑荀子後,採摘時默唸牧之的名字,花下的果實就能救牧之的命了。千叔還說這桑荀子極難開花,整個昂名山能找到一株,就是萬幸了。
她找了一上午也沒有看到藍(lán)花紅葉的桑荀子。她毫無頭緒,卻陶醉在眼前的美景中。昂名山地處瀚國,山雖不高,卻綿延起伏數(shù)千裡,一望望不到頭。此時正值初夏,各種奇花異草爭相開放,爭奇鬥豔,煞是美麗。這一片還是滿眼的白芝蘭,轉(zhuǎn)眼就變成大片的淇芊。香氣宜人,芬芳撲鼻。
她閉上眼,仰起頭,深呼幾口氣,沉醉在這鳥語花香空氣清新的境界中。
待她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小溪邊彷彿有人。定睛一看,竟是個無頭之人,身旁還牽著一匹馬。她頓時驚了起來,難道這昂名山上有鬼?也是啊,這大片的山,平常也無人來,若說有個鬼怪,也不足爲(wèi)奇。可她轉(zhuǎn)念一想,這麼有靈氣這麼美麗的地方,怎麼可能有鬼?要有應(yīng)該也是仙人吧。說不定碰到個仙人,教自己一點成仙術(shù),順便再告訴她桑荀子在哪裡,那真是走運了。
想到這,她心情舒暢不少,朝那人跑去。跑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並不是什麼無頭鬼,倒是一個人低頭在尋找什麼。
“喂!”她衝那人喊道。
那人直起身後,轉(zhuǎn)身看著她。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名男子。此男子濃濃的眉毛下,眼光瀲灩如波,如湖水般澄澈純淨(jìng),又如湖水般深不見底。長髮不加修飾的披在身後,一身棕色長袍隨風(fēng)飄動。不失俊美,帶著狂傲。一轉(zhuǎn)身一擡眼,折射出絕代的風(fēng)華。
那男子帶著優(yōu)雅而舒緩的語調(diào),昂起頭問道:“你叫我?”
她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緩緩的語調(diào)中似乎透著些許憂鬱的氣息。她定了定心神,看著他道:“是啊。你經(jīng)常來這裡嗎?那你知道在哪裡能找到桑荀子嗎?”
男子愣了一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不知道。”
她好生失望,指望碰到個神仙的美好願望破滅了,還是得靠自己。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牧之啊牧之,你得多等等我啊,別等我還沒找到,你就已經(jīng)掛了。
古語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她失望低頭的那一瞬間,猛然發(fā)現(xiàn)男子的腳邊,竟然有朵藍(lán)花,襯托在紅色的葉子中。
這不就是桑荀子嗎?她高興地大笑了幾聲。她暗暗欣喜,感謝上天對她的特別照顧。她立刻衝上去,要去摘這百年難遇的桑荀子。
說時遲那時快,在她就要採摘到的那一刻,手卻被男子抓住。她詫異,擡頭看他:“你幹嘛?”
男子卻並不理會她,只是淡淡的說道:“這是我先找到的。”
她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他也要找桑荀子。她前一瞬間還覺得上天對她挺好,此時又覺得心灰失望。她心想,這是他先找到的,如果被他採走,那萬一整座山就這一株,牧之豈不是沒救了?那怎麼辦?她轉(zhuǎn)念又一想,剛纔問他知不知道在哪裡能找到桑荀子,他竟然說不知道,明顯是故意的。不行,不能讓他採走。
她在心裡做了決定,爲(wèi)了桑荀子,決定一拼,她仰頭問他:“你憑什麼說是你先找到的?”
男子依舊用冷冷的語氣回答道:“剛纔是你從那邊跑來的,在我之後,自然是我先找到的。”
“那我剛纔問你,你說不知道。明顯剛剛你還沒有找到,這就是我先找到的。”她甩開男子的手,伸手就去採桑荀子。
男子卻一把把她推開,自己先靠近花朵了。她從地上爬起來,一時心急,竟像一隻餓狼般撲向了那朵桑荀子。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了。只知道她的手抓住了桑荀子的一角,用力摘了下來。等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男子的手裡正拿著桑荀子的果實,她張口就說:“快把我的桑荀子還給我。”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發(fā)現(xiàn)了些許的不對勁,立刻用右手捂住了嘴。
她剛纔的聲音竟然是男聲。再看看那名男子,她頭腦頓時轟的一聲炸了。對面站著的已經(jīng)不是剛纔俊朗的男子了,而是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女子,那個女子不正是自己嗎?
她半天沒回過神來,又說:“搞什麼?”說完又把自己嚇了一跳,還是男聲。她剛又想用手捂住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也變了樣。現(xiàn)如今的手掌更大,指頭更加的修長。她把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不明所以。然後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也變了,變成了棕色的衣服。這不是那男子穿的衣服嗎?她摸摸自己的臉,更是驚訝地渾身顫抖,因爲(wèi)她摸到了鬍鬚。
那名男子,彷彿也被嚇到了,用手摸著胸前,覺得十分不對勁,自己何時竟然有了胸。
男子和她互相看著對方,愣了幾秒。然後她和男子趕緊跑到小溪旁,蹲下來,對著小溪照看。在看到溪水中自己面容的那一刻,她“啊”的一聲大叫出來。她已然變成了男子,而男子則變成了她。
他們,換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