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真的很美。”未央和程希散步在木質棧橋上,未央忍不住地讚歎起來,“醉雨谷,這個名字也很好聽,是你取的嗎?”
“是澈影……”程希表情突然凝重起來,許久,才緩緩說出澈影兩個字。
這是未央第一次從程希的嘴中聽到這兩個字。之前的一次次,她都是從別人的嘴裡聽到這兩個字。那時她覺得這個名字很美,這兩個字也很美。可當這兩個字從程希的嘴裡說出來,未央感覺到一種嫉妒。是的,就是嫉妒。她嫉妒程希那樣愛過澈影,她嫉妒澈影比她早認識程希,她嫉妒他們有這麼美的一個地方,她還嫉妒澈影和程希之前的歲月。
可是澈影已經不在了,自己有必要跟逝去的人較真嗎?想到這裡,未央苦笑地搖了搖頭。如果她真的愛程希,澈影是不能避免的。“我聽說了澈影的事,任安尋說的。澈影她……”未央吞吞吐吐地說著,想要安慰程希。
“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嗎?現在我就告訴你。”
程希看著未央,娓娓道來。
原來,當年程希、任安尋還有澈影三人從師於天祁大師,在醉雨谷中學習武功詩書。天祁大師是位得道高人,程希所學都是天祁大師教的。澈影因是女子,便沒有學習武功,而是學習作畫。那時的日子大概是他們三人最開心的時光了吧。他們三人算是師兄妹,一起騎馬射獵,遊山玩水。
程希和任安尋出師後,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國家。臨走前,天祁大師讓他們發誓此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殺對方。程希和任安尋發了誓。
不久,天祁大師與世長辭,醉雨谷只剩下澈影一人。
後來國家相爭,家國天下成了程希和任安尋心中最重的事情。當時最有名的謀士伯參在瀚國當大夫,幫助瀚國吞併了許多小國家。瀚國漸漸強大起來。瀚國的強大無疑對其他國家造成了巨大的威脅。程希很欣賞伯參,多次找人相邀伯參來寧國。但伯參乃忠貞義士,一生只爲瀚國效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程希。
程希後派人設計加害任安尋,伯參爲救任安尋付出了生命。這讓任安尋悲痛欲絕。任安尋說他不會殺程希,而是要讓程希也嚐嚐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
“他做到了,”程希帶著悲傷,“我這生沒什麼輸給他,只有這一件事,我輸了,他做到了。”
殺了澈影,無疑是對程希最好的折磨。那幅賞雪圖便是澈影畫的。程希懷念澈影,便將自己的夜凝閣佈置的和澈影房中一樣。澈影對程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爲她報仇。程希也確實做不到爲她報仇。
“阿希。”未央忍不住地喊了程希一聲。失去自己最心愛的人,那種痛到底有多痛,恐怕是外人不能體會的。那種痛就像是螞蟻蝕心,揮之不去,緩慢悠長,一點一點,然後某一天突然發現心已經腐爛不堪。未央想象的到澈影死去時的場景有多麼的慘烈。那麼美好的生命,永久地埋在了這美麗的地方。雖然生命已逝,但是澈影早已在程希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開了花、結了果。無論如何,澈影永遠會在程希的心中,綻放最美的花。
“所以你也知道了,跟我在一起有多危險。即使不是任安尋,也會有其他的人。”程希看著未央,眼裡透出一絲悲傷,“我不能讓你再冒險了。”
話已至此,未央還能說什麼呢?我不怕危險,我不怕冒險。說這句話嗎?程希已經做了決定,如果再堅持下去,只會讓程希痛苦。那不是未央希望看見的。如果自己成爲了第二個澈影,程希一定會痛苦萬分。
未央從嘴裡吐出“我懂。”雖然只是寥寥兩個字,但未央早在心中下了一百次決心。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這樣淡然地說出我懂,才能因爲愛程希而放開程希。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要去遼國了。”程希仍然溫柔地看著未央,他伸出手本想摸摸未央的頭,卻在靠近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未央默默地等待著,程希的手卻又靜靜地收了回去。
他報以微笑,未央慢慢地擡起頭,看到了他的微笑。那一刻,她覺得這個笑飽含著深意,或者還帶著深情。她也默默地看著程希,回敬一個大大的微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她穿過暗夜,似乎看到了程希的骨骼,和骨骼內那顆跳動的心。她看到他的心上寫著“關心則亂、勿要軟肋”幾個大字。她終於明白,其實一切都是註定好的,也許她要做的只是靜靜地等待。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靜靜地等待,等待命運給她最好的指引和安排。
諸侯會盟,是自大宇時代以來的傳統。每次會盟,各國總是處處彰顯自己的國力,用來震懾他國。
十五年前的七國會盟,越國公就帶著他全國十萬精兵,浩浩蕩蕩的前來參加會盟。在會盟上,越國公和其他六國國公一起檢閱三軍,各國國公紛紛稱讚越國公練兵有道,越國公一時風頭無兩。
誰想那時的越國精兵傾巢出動,國內盡剩下些老弱病殘之兵。寧國公趁此機會,派出麥丘將軍帶領五萬精兵不出七日便攻佔了越國。
待越國公回到越國,天下早已換了君主。越國精兵不堪長途跋涉,一路上又有寧兵埋伏,損失慘重。越國公自知大勢已去,悲憤自殺于越國都城夏州的城門下。
後來隨著各國的興衰變遷,會盟也從多國會盟變成了現如今的五國會盟。今年的五國會盟是在遼國都城孟阜舉辦。
遼國公早早就對寧瀚襄齊四國國公發出了邀請。
程希、任安尋和未央三人,也於幾日前出發,前往孟阜參加會盟。會盟中鮮有女子參加,因此未央便著男裝,扮成程希的隨從一同前往。
待三人到達孟阜時,東亭等隨從已早早到達。各國國公世子也皆已到場,魁梧粗獷的遼國公司濬,瘦弱濃眉的齊國公伍洧荍,身形肥胖的襄國公趙文起,寬額高鼻的瀚國公任昶。唯獨寧國公程玄未到場。
“遼國公,許久不見。”
“襄國公,歡迎歡迎。”
“齊國公,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
“瀚國公,久仰久仰。瀚世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一表人才啊!”
“久仰久仰,別來無恙。”
一時之間各種寒暄充斥在耳邊。各國國公都笑臉相迎,像見到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般。不過人人都彷彿帶著面具,這寒暄倒也分不清真假。
會盟在遼國大殿的皇家院場中舉辦。因遼國公是東道主,自然他的席坐是安排在正前方。其餘四國的席坐則是分列在兩旁。左邊是瀚國和襄國,右邊是寧國和齊國。瀚國和寧國乃是大國,席坐自然是排在靠近主席坐的地方。襄國和齊國是小國,席坐就排在遠離主席坐的位置。
遼國地處北方,此時秋高氣爽,清風宜人。各國國公世子也是春風滿面,相談甚歡。
因未央扮成程希的隨從,所以早早便站在席位後等候。
“諸位請入座。”
遼國公一聲請,大家都放下寒暄入座。
遼國公端起面前的茶杯,舉至面前,“自古以茶會友,這是上好的望海茶,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遼國公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底下人也都啜了幾口茶,大家都一致稱讚道“好茶好茶。”
待茶飲盡,遼國公轉頭看著程希,“程世子,爲何寧國公沒有前來?”
程希優雅地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一笑,擡頭對遼國公說道:“父王他身體未愈,所以不能前來。”語畢,用眼神示意身後的東亭。只見東亭端著一個托盤呈送至遼國公面前,托盤上蓋著一塊紅綢錦。
“這是……?”遼國公問道。
程希笑道,“父王聽聞遼國公風致雅興,喜愛珍寶。所以特意送上這玉明珠,以表歉意。”
遼國公掀開紅綢錦,只見托盤中央駕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玉明珠,周圍還似發出點點綠光。
所有人都對此顆玉明珠點頭稱道。
“寧國的玉明珠乃是珍寶,此顆玉明珠色澤通透,真乃極品。程世子這真是厚禮啊!”任安尋在一旁說道。
遼國公看了一眼玉明珠,哈哈大笑道,“程世子,這玉明珠自是珍貴。可瀚國公也是有病在身,況且瀚國路途遙遠,瀚國公都能前來,寧國公怎不能前來?莫非是故意不給寡人面子?”
未央在一旁神色緊張。顯然,這遼國公是想故意刁難。早年時候,遼國和寧國也是結了秦晉之好的,如今這樣刁難所爲何?未央不解。
程希眼中卻沒有一絲緊張,反透著一股從容,“遼國乃是北方霸主,遼國公的威名天下皆知。您的面子乃是天下的面子,又何需記掛他人多一面或少一面呢?父王他前陣子纏綿病榻,此時大病初癒,但仍有病氣纏身。若此時前來,病氣掃了遼國公您的興致,纔是不給您面子。如今不讓病氣在遼國繚繞,且送上這玉明珠,是真真的給您面子啊。”
程希說完這番話,頗有意味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未央在一旁的心也跟著放下。
遼國公聽到此番話,想反駁卻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想生氣卻又不好當場發作。本想羞辱程希一番,誰料竟被程希給硬生生地擋回去,只好做罷。遼國公又接著把矛頭指向了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