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前,程希叮囑未央說:“我們換魂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現在你就是我了,既然要裝必要裝得像。你袖中是我的腰牌,等入宮時你給門衛看一下就行。我就是你帶入宮貼身伺候你的下女。你儘量少說話,看我眼神行事。”
未央點點頭。
入宮後,人人都給未央請安。未央不習慣,總是忍不住要去扶起請安的宮人。這時,程希總在身邊咳嗽一聲,未央才又直起身,裝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程希帶著未央來到了寧國公的殿廳。寧國公正臥在榻上,旁邊一端莊女子正在照顧寧國公。此女正是程希的阿姐程洛衣。
程希看著病重的父王,悲從中來,忍不住叫了聲“父王”。程洛衣驚訝地看著這位不知名的下女,不明就裡。她困惑著這位口中喊著父王眼中似乎還有淚的下女是誰,忙問:“阿希,這是……”
未央看著程洛衣的眼睛盯著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是程希。於是她忙走上前,拉開程希,對著程洛衣說:“這是我的下女,宮外碰到的,覺得乖巧,就帶進來了。我救過她一命,她說我的父王就是她的父王,所以剛纔才那樣叫。她剛入宮,不懂規矩。回去我好好教她。”
程洛衣看了一眼程希,就對未央說:“你終於回來了,桑荀子採到了嗎?”
未央點頭道:“採到了。”說著便從衣服裡掏出桑荀子遞給程洛衣,程洛衣忙喂寧國公服下桑荀子。未央想,程希一定很想陪伴寧國公,但此時程洛衣在身邊,而程希又裝在下女的皮囊裡,總有不便。於是未央對程洛衣說道:“母后,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母后?”程洛衣驚訝萬分,自己從來沒有孩子,怎就成了母后。
程希大驚,忙在一旁說道:“公主,世子剛纔說是讓您回去休息,世子和國公有奴婢照顧就行了。”
未央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把公主當成了國母,鬧出了大笑話,忙打哈哈說道:“阿姐,剛跟你開個玩笑。這些天你照顧父王也累了,先回去吧。”
程洛衣說道:“也好。”
程洛衣走後,未央長噓一口氣,說道:“嚇死我了,我剛也在納悶怎麼有這麼年輕的國母呢。”程希笑著看了眼未央。他走到榻邊,守著寧國公。一會幫寧國公掖好被角,一會幫寧國公換額巾。
未央看著程希和寧國公如此血濃於水的深情,倒是十分感動。於此同時,她又覺得有些傷感。因爲她想到了自己。從她記事開始,就從沒見過自己的爹孃,甚至連自己的爹孃是誰都不知道。從小她和牧之一起在羊村長大,她的世界裡就只有牧之和千叔。她也曾問過千叔自己的爹孃是誰,但千叔從來都不回答,只是用一種帶著滄桑的嗓音說道:“他們都是很愛你的人。”有別於未央的身世不明,牧之的身世就明朗多了,每次千叔都會重複著說道:“牧之,你的爹孃在你兩歲的時候病逝了,他們之前可就住在這裡啊!”每每這時,未央總覺得牧之比她幸福一些。
她胡亂地想著往事,不想打擾程希和寧國公之間,於是默默地走到房間左側的桌旁坐下了。許是趕路有些疲憊,她靠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等未央一個激靈醒來,自己已經換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外面夜色漸濃,也不知過了多久,而寧國公卻還是沒有醒。程希走到榻邊,看著寧國公。未央擡頭看著程希,問道:“這麼久,國公都還沒醒嗎?”程希搖搖頭。未央接著說道,“你去休息會吧,我來守著,一會國公醒了我叫你。”
程希微微一笑,“還是我守著吧。”說完也在榻邊坐下。
程希看著寧國公,目不轉睛,彷彿眨一下眼,此人就會從眼前消失。未央看著程希,心情有點複雜。眼前的這個人,昨天還是狗兒蛋,又或者豬大寶,而到了今天,就成了寧國的世子。單是“世子”兩字,就無形間多了一道屏障。
“阿希。”寧國公終於睜開了微弱的雙眼,虛弱地喊道。
程希看到寧國公終於醒了,有些激動,“父皇,你醒了。”未央見狀,趕忙跑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程希。程希扶起寧國公,喂寧國公喝下。
桑荀子雖然將寧國公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但他畢竟年事已高,經過這麼一折騰,身子還是很虛弱,他潺潺弱弱地說道,“阿希,你回去休息吧,寡人再休息會。”
“父王,那你好好休息。”說完程希扶寧國公躺下,給寧國公掖好被子,就拉著未央出了大殿。
程希邊走邊對未央說道:“今天已晚,你先在宮中住下。明日我們再回去找千叔。你就住在夜凝閣吧,那是我的住處,沒人敢隨便進入。”
未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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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跟著程希穿東走西,好似走了幾個時辰纔到了夜凝閣。到了夜凝閣,程希命人送來了許多飯菜點心。程希把飯菜往未央面前推了推,說道:“那你吃完早點歇息吧。”
未央點點頭,夾起一塊糕點剛要放入口中,卻見程希站在他面前,沒有動。她擡頭看著程希,問道:“你不吃嗎?”
程希微微一笑,“我還有事,先不吃了。”
未央又問道:“那你住哪裡?”
程希淡淡說道:“我自有去處。”然後他雙手背在身後,走了出去。
未央吃完飯後,纔有時間仔細地看看這夜凝閣。房間的左邊是張書桌,桌上擺放了許多書籍。書籍旁邊是一隻端硯,硯臺上雕刻著荷塘春色,甚是精緻。未央想,程希平時應該就是坐在這裡看書的吧。
她轉頭一瞧,一眼看見了牆上掛著的一幅《賞雪圖》。這幅畫意境悠遠,遠山重疊。雪中站著一人,有種清冷的孤傲,又透著悲愴的大氣。未央想,這人會是程希嗎?她被這畫吸引,忍不住走到畫前,伸手去摸畫中人,卻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寒意,一直涼到心裡。她忍不住縮回了手,只是站在畫前,怔怔地盯著畫看。那夜,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入睡的。她只知道,那股寒意一直在她的身體裡,讓她一夜都感覺到寒冷。
第二天一早,程希便來找未央,說他去辦點事。辦完事後就跟未央一起出宮去羊村。不想,說話之間,魂魄又換了。未央看著程希,問道:“你現在要這副樣子去辦事嗎?”
程希低頭看了看自己,擡頭說道:“無妨,我對宮中熟悉,很快就回來。”
程希走後,未央在夜凝閣百無聊賴。她卻又不自覺地被《賞雪圖》吸引,她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又伸出一根手指觸碰了下畫中人。果然那股寒意又隨著她的血液傳遍了她的全身,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還沒等她恢復過來,更大的一陣寒意向她襲來。因爲此時此刻,她突然被一人從身後緊緊抱住。未央嚇了一跳,“啊”一聲叫出來,掙扎拉開那雙緊緊抱住自己腰的手。轉身跑遠了幾步,回頭看著對面的女子。此女子身著紫色曳地長袍,袍上繡著金線牡丹,雍容大氣。女子的頭上帶著翡翠鳳凰步搖,耳垂紫玉珠。裝扮雖華麗,但女子看上去也不過年方二八的樣子。
未央心神未定,慌亂中問道:“你誰啊?”
“我,我,我是任安羽啊。”紫衣女子滿心疑惑地回答道。
這時程希出現在了房間門口,問道:“怎麼了,怎麼叫的那麼悽慘?”
任安羽看了一眼未央,又看了一眼程希,轉頭問程希:“你是誰?”
程希看了未央一眼,似乎想從眼神中傳達某種暗示。然後他向任安羽作揖,說道:“奴婢是世子的貼身下女。”
任安羽上下打量著程希,問道:“貼身下女?怎麼以前沒見過?”
程希繼續說道:“昨日剛跟世子回來的。”
任安羽點點頭,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跟世子有話說。”
未央立刻大聲喊道:“別走!”未央的這聲別走聲音大的似乎都要把房頂掀開,任安羽和程希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未央。未央也不知道自己剛纔怎麼突然那麼大聲音,她解釋道:“我是說,你在旁服侍。”
程希向未央作揖,然後默默走到了一旁。
任安羽帶著甜美的微笑,走到未央的身邊,挽著她的手臂,嬌滴滴地說道:“阿希,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我都想死你了。”說完頭就靠在了未央的肩膀上。
未央大驚,用手托住任安羽的頭,對著任安羽假笑。於此同時,她不斷地用眼神示意程希,希望程希此刻能做些什麼。可程希卻不爲所動,仍就直直地站在一旁,觀賞著好戲。未央以爲程希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又朝程希眨眼、挑眉、努嘴。在未央努嘴的那一刻,任安羽以爲要親自己,於是將自己的嘴送了上去。未央和任安羽的吻就這麼凝結在空中,未央渾身發寒,一個激靈推開任安羽,用手不停地擦著嘴脣,嘟噥著:“你幹嘛!”
任安羽又湊到未央的身邊,靠在未央的肩膀上,撒嬌般說道:“世子。”
程希在一旁偷偷地笑個不停,未央狠狠瞪了程希一眼。她直了直身板,推開任安羽的手,故作鎮定說道:“我今天要出去辦點事,你先回去吧。”
任安羽嘟著嘴,滿臉委屈地說道:“世子剛回來又要出去啊。”未央點點頭。任安羽又嬌嗔地說道:“那早點回來。”未央依然假裝鎮定地點點頭。任安羽依依不捨地走出房間,邊走邊回頭,嘴裡還不停地說道:“世子,早些回來。”未央看著任安羽假假地笑著,不停地點頭。
任安羽走後,未央長舒一口氣,不停用手在臉頰邊扇動,唸叨著:“緊張死了。你怎麼一句話不說?”
程希裝作委屈的樣子回答道:“奴婢只是個下女,世子您和公主行閨房之樂,奴婢不敢亂插嘴。”
未央側著臉,挑起眉毛,一臉鄙夷地看著程希,說道:“你能別這麼噁心嗎?”
程希立刻裝作嚴肅的樣子,“你知道你這樣跟世子說話是要殺頭的嗎?”
“我現在纔是世子。”未央得意的說道。她說完又問道:“剛纔那任安羽是你的妻子?瀚國公主?”程希微微地點了點頭。未央輕輕地說道:“她很美,很愛你的樣子。”
程希看著未央,隨意地說道,“安排的婚姻罷了。”
未央面帶笑意,嘴裡說著“哦,哦,哦”。
程希笑著拉著未央,“別哦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