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後,程希卻並沒有急著帶未央回羊村,未央問爲何,程希笑著說道:“欠你的周遊列國。”
那天,程希帶著未央在集市裡逛,他們拿起虎帽戴在頭上,程希說未央是母老虎,未央說程希是娘老虎。未央笑著在前面跑,程希笑著在後面追。
程希帶著未央,在街上吃著冰糖葫蘆,未央喂程希吃了一口。程希品了半晌,才搖頭晃腦地說道好吃。然後奪過未央手裡剩下的冰糖葫蘆,未央追著程希讓他留一個給她,程希卻不管未央,自己一口一口地全部吃掉。未央氣不過,自己又重新買了一個,然後在程希面前,像是報復程希一般,一個一個地全部塞在嘴巴里,最後將一根空棍子塞在程希手裡。程希無奈地攤攤手。
他們就這樣一路嬉鬧著,不知不覺月亮已升上了半空。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欣賞了山川、河流、平原、峽谷,足跡遍佈寧國、瀚國、齊國。大半年後,他們纔來到了醉雨谷,這將是他們旅程的最後一站。
此時的醉雨谷正值秋季,谷中的淇芊開的異常茂盛。未央問:“一直不知道,它爲何叫醉雨谷呢?”
程希回答道:“因爲它下雨的時候特別美。”
“那我一定要等到它下雨再離開。”未央仰起頭看著程希說道。
程希搖搖頭,“那可不行。這裡秋天很少下雨,恐怕等上幾個月也不會下雨。”
未央說道:“那我們就等上幾個月。”
程希看著未央笑道:“自從跟你在一起後,我就變成一個昏君了,幾個月不理朝政。你說,後世人們會不會說你是一個妖女,魅惑國君。”
未央倔強地嘟起嘴,說道:“妖女就妖女,我就是妖女!”
程希捏了捏未央的鼻子,“寡人就喜歡妖女。”
他們相視而笑。
淇芊順著風搖曳,像是一朵朵紫色的小浪花,在花海中翻滾。不遠處的瀑布發出的水聲,像是一曲美妙的樂章,在山谷中迴盪,悠揚又空靈。
三天後的傍晚,天有些陰,太陽懶洋洋地躲在雲後,偶爾探出個頭。程希卻拉著未央站在房檐下,並且用布矇住了未央的雙眼。未央笑著問道這是要做什麼,程希卻故作神秘地說道:“你只要慢慢感受就好。”
未央站在那裡,靜靜地感受著周遭的一切。看不見的時候,對外界的事物只能靠其他的身體器官感受。她鼻尖聞到了淇芊傳來的陣陣芬芳,除此之外,還嗅到了些許泥土的清香。她聽到了遠處的瀑布傳來的流水聲,還有偶爾飛過的鳥叫聲。再仔細一聽,甚至連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音也能隱隱聽到。
時間彷彿都凝固了,像是不捨得向前奔跑。突然,她聽到了一陣淇芊花隨風搖曳的聲音,然後又是一陣。她感覺到一陣一陣的風帶著花香向她迎面撲來,那清新的氣息瞬間讓她淪陷。她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又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此時她是如此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活在這個世上。
不一會兒,她聽到了一陣悅耳的聲音。那聲音像是雨滴拍打著樂器,發出一串叮叮咚咚的聲音。那雨聲好聽極了,伴著山谷的迴盪,一聲一聲都像是敲打在人的內心。她似乎都忘了呼吸,光顧著傾聽那美妙的雨聲。
下雨了,醉雨谷真的下雨了。她陶醉在空靈悠遠的雨聲中,似乎真的醉了。正當她沉醉在其中的時候,她聽到了程希的大聲呼喊:“未央,睜開眼。”
她聽到聲音,立刻扯下眼睛上的布條。她剛從雨聲的沉醉中甦醒,又立刻醉倒在另一片美麗中。眼前已不是單純的細雨,而是伴著淇芊花瓣的花瓣雨。漫天的淇芊都在飛舞,像是一個個紫色的精靈。每朵花瓣上都承載了一滴雨,像是一葉葉扁舟,在風中飄蕩。
程希走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說道:“未央,我不想也不能再錯過你,我們成親吧。”花瓣飛舞的更加快,像是在期待一場盛大的喜事,只等未央的回答。
可未央卻搖著頭說道:“不行。”
“不行?”程希驚訝地問道。此時風中的花瓣彷彿也通人性一般,竟停在了空中,像是滿臉的笑容戛然而止。
未央說道:“我不能成爲寧國國公的妻子,因爲我是越國的公主。但在未央的心裡,她早已是程希的妻子。”
程希笑起來,“這裡只有未央和程希,沒有寧國公和越國公主!”花瓣又接著狂舞起來,在訴說一場命中註定的相愛。
她不知何時,腳邊竟擺上了紅燭。程希拉著她跪在紅燭前,朝天地父母各拜了三下。拜完,未央故意抱怨道:“好簡陋的儀式,連鳳冠霞帔都沒有。”
程希將一隻巨大的紅燭拿起,放在未央的頭上,說道:“這就有了。”
未央撅起嘴,拿下紅燭,說道:“什麼嘛!堂堂一國之君,就這樣坑蒙拐騙良家女子。”
程希拿過未央手中的紅燭,往地上一扔,然後一把將未央抱起,“不管了,反正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現在要趕緊入洞房了。”
未央雙腳亂踢掙扎著,“還沒吃晚飯呢!”
程希抱著未央,笑著說道:“入完洞房再吃。”
未央故意在程希懷中大喊道:“救命哪,大灰狼要吃小白兔啦!”
程希笑道:“別叫了,沒有人會來救你!”
那夜,微風吹著淇芊香,淡然又悠遠。山谷中的寧靜伴隨著一場風花雪月,增添了別樣的滋味。他們就像是兩顆炙熱的火球相撞,閃現出無數的烈焰,在寂靜的山谷中,盛開出一朵妖豔的烈焰之花,照亮了他們彼此的生命。從此以後,他們的生命終於找到了自己缺失的另一半,從而變得完整。
那天晚上,未央趁著程希睡著,自己偷偷地爬起來,藉著幽暗的燭光,忙活了一個時辰。她要做的,只是制一款當年的“未”香。當年,程希問她什麼時候會再製這款香,她回答某個時候。而如今,終於到了那所謂的“某個時候”。她制好香後,點上香。香的淡香順著空氣在整個房間裡散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此時終於全部綻放開來。
她滿意地深呼一口氣,然後躡手躡腳地爬上牀,蓋上被子,靜靜地躺下來。程希在黑暗中,慢慢地說出:“終於到了某個時候。”
未央被程希的聲音嚇了一跳,她說道:“你醒了。”
程希將她摟在懷中,像是帶著某種滿足,說道:“看你手腳凍得冰涼。”
未央在程希的懷抱中,慢慢地仰起頭,吻上程希的脣,輕輕說道:“我想讓今夜完美一些。”
程希輕撫未央的臉龐,笑著說道:“已經很完美了。”
而這樣完美的一天,他們一等,就是八年。不過回想起來,終究是一場風相惜雲相待的美好。
幾日後,程希和未央終於動身返回羊村。離羊村越近,未央的心情越加的複雜,她不知道怎麼向千叔開口,不知道怎麼跟千叔講自己和程希的事。程希卻只是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擔心。”她看著程希堅定的眼神,心裡纔不那麼煩亂。
然而在見到千叔的那一刻,她的疑慮一掃而光。千叔見到未央和程希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未央預想中的驚訝。相反,千叔似乎早就接受了程希,欣喜地歡迎未央回家。未央不解,她問千叔爲何。千叔說:“這些年來,他每年都要來煩我很多很多次,讓我看到了他對你的誠意,我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對你。我又爲什麼還要反對呢?”
未央的疑慮煙消雲散,她跟千叔講這些年來在夏州的故事,講到有趣的部分,千叔笑得前仰後合。千叔忍不住感嘆自己也好多年沒有回夏州了,不知道夏州變成了什麼樣子。程希在一旁說道:“它沒變,還是它原來的樣子。”
千叔聽到程希這麼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哎,可是人早已變了。物是人非了。”
未央說道:“千叔,夏州的百姓現在都生活的很好。他們都很喜歡寧國,說比過去有了更加通明的政策,百姓生活都更好了,他們都對阿希的政令讚不絕口。”
千叔笑道:“看來不是夏州的百姓對他讚不絕口,是你吧!”
未央突然臉紅起來,嗔怪道:“千叔說什麼呢!”
程希和千叔都大笑起來。
千叔起身從櫃子中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未央的面前,說道:“這是你娘留給你的。”
未央驚訝道:“娘?”千叔點點頭。
未央的手似乎有些顫抖,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翡翠鐲。她將翡翠鐲取出,戴在手上。千叔說道:“你娘讓我把這個留到你嫁人的時候給你,現在,是時候了。”
“千叔,”程希握住未央的手,看著千叔,說道:“我一定會對未央好的。”
千叔看著程希,點點頭道:“好,好……”
那夜,千叔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他聽著外面悉悉索索的蟲叫聲,風颳過樹葉,留下一地落葉,他嘆道:“合櫺,你交代的事我已經辦完了。只是,那件事,我該怎麼告訴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