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胡嬙果然重新出現(xiàn)在行宮。
瑯玦告訴永琪,是太后說常日無聊,想看些歌舞,因此將胡嬙接到行宮表演了半天解悶。解悶過後,胡嬙直接又回到了皇后身邊。
這個結(jié)果,讓永琪很是失望,福靈安說的竟然是真的,那麼也就意味著,太后是胡嬙背後的主人,那麼幫香妃逃亡這件事,根本就是太后提前籌備的一齣戲,胡嬙出面不停的慫恿永琪,永琪就這樣輕易的被利用了。
永琪不甘心這個事實(shí),他想討回一個說法,他又來到杏花春館,來到菜圃,遠(yuǎn)遠(yuǎn)看到胡嬙就站在那裡。
胡嬙看到永琪,露出一絲微笑,笑道:“王爺,我剛纔還在想,我會不會看到你,想著想著,你就出現(xiàn)了。”
永琪此刻沒有心思說別的,如質(zhì)問一般:“太后是不是你幕後的主人?你叫我?guī)拖沐映鰧m,這件事,是不是太后一早就安排好的?”
胡嬙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低下了頭,默默無語。
永琪又問:“你早就投靠太后了,是嗎?出巡路上,你就已經(jīng)在爲(wèi)太后辦事了對不對?福靈安和香妃能無中生有出來一個謠言,也是你的‘功勞’吧?”
胡嬙沉默半晌,答道:“王爺,我在宮中的位置,就好比海上的浮萍,隨時可以被一個海浪打散!我本是一個與前朝後宮都沒有任何瓜葛的平民女子,有什麼資格能在後宮被稱爲(wèi)‘格格’?後宮的每一個主子,都可以是我的主人,因爲(wèi)我要活下去。不然,我還真能等著王爺每次都從天而降來幫我嗎?恐怕王爺連處理自己府裡的妻妾家事都覺得棘手吧?還會有精力管我嗎?”
永琪頓時無言以對,可是今日見到的胡嬙,卻不似他的想象。
胡嬙又說:“就比如這次,我被罰入冷宮,三天,王爺不可能不知道,卻不聞不問。”
永琪正要解釋什麼,卻又被胡嬙搶先一步說:“也許是因爲(wèi)王爺已經(jīng)對我有了疑心,所以才故意放任不管,好來試我。我的確沒有被困在冷宮,可是我看到了冷宮的人,每天都有人死去,死了就被擡出去,扔在亂葬崗,僥倖活著的人,也是食不果腹、衣衫襤褸,甚至被蹂躪、被踐踏,卻毫無還手之力。如果不倚傍任何人,我想,那也會是我的下場。王爺,我告訴過你,我有一個毛病,就是貪生怕死,我只有一個心願,就是活下去。我只是遵從了宮中的活法,王爺如果覺得我是錯的,我也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的人不是你,是我。”永琪看了胡嬙一會,靜靜的嘆道:“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不得不承認(rèn)你是對的。的確,我連自己的家務(wù)事都管不好,也無力改變你的命運(yùn),又有什麼資格指責(zé)你呢?所以,我們之間……還是劃清界限吧!”
胡嬙聽了這句,心都涼透了,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線生機(jī)的未來,卻如此輕而易舉的就破滅了。
永琪走出菜圃,他的心裡也一樣空落落的。
胡嬙還癡癡站在菜圃,她知道,她以後都不用在這裡等永琪了。
香妃名義上死去,前朝和後宮掀起的風(fēng)波都紛紛平息,這場太后與乾隆的母子內(nèi)戰(zhàn),算是太后勝了。
儘管傅恆、福靈安父子儘可能的替乾隆圓場,乾隆還是覺得有損顏面,而且,再也見不到香妃,乾隆是久久不能釋懷的,因此一連多天都不曾到太后的接秀山房來請安問候。
太后心知肚明,香妃其實(shí)是假死,乾隆如此陽奉陰違,故意放縱永琪、胡嬙等送走香妃的行爲(wèi),如今還以此事爲(wèi)由,連請安問候也給免了。太后表面上雖然對此事看得稀鬆平常,可宮闈中總不乏閒言碎語,日子久了,太后也難免不快。
陳瑛麟向太后進(jìn)言道:“皇上忙於國事,已經(jīng)多日沒來給太后請安了,雖然太后寬容體恤,可奴婢都替太后不平,不如奴婢去皇上面前提醒一下,太后以爲(wèi)如何?”
太后笑問:“你是不是覺得,這香妃已經(jīng)沒了,該到了你上位的時候了?”
“纔不呢!”瑛麟如撒嬌一般,說:“雖然皇上是真龍?zhí)熳樱墒撬昙o(jì)比我阿瑪還大些,奴婢還年輕呢!況且中宮和寵妃都有子嗣,在後宮深得人心,奴婢纔不要去摻和呢!”
太后笑道:“你敢在哀家面前直言嫌棄皇帝年老,那哀家豈不是更老?”
瑛麟搖了搖頭,笑道:“太后您容光煥發(fā),何必在意年紀(jì)呢?世人都會年增色衰,但偏偏您老人家得神明照顧,都子孫滿堂了,還是這麼美,奴婢就在想,那您年輕那會兒,得美成什麼樣啊?”
太后指著瑛麟笑笑,又拉住瑛麟的手,笑問:“那你想去皇帝面前說什麼?”
瑛麟嘆道:“其實(shí),奴婢知道,皇上對太后本是十分孝順的,從不違逆您的旨意。自從香妃入宮,皇上被迷惑的神魂顛倒,香妃在後宮格格不入,皇上卻十分能包容,太后約束香妃,也是爲(wèi)了維護(hù)後宮和睦,再後來不得已處置香妃,也是爲(wèi)了避免皇上因色誤國。可是,皇上不理解太后心意,反而連昔日的孝心都減退了。奴婢爲(wèi)太后傷心,如果皇上能明白太后的用心良苦,自然母子感情就能恢復(fù)如初。”
“你能勸動皇帝?”
瑛麟笑道:“世上唯有真情最動人,太后對皇上一片真心,可是太后總不好自己表白,總得有一個人代爲(wèi)轉(zhuǎn)達(dá),不是嗎?”
太后笑點(diǎn)點(diǎn)頭。
於是陳瑛麟來求見乾隆。
乾隆批閱奏摺時,看到了納延泰的摺子,隨口問:“納延泰不是養(yǎng)病去了嗎?怎麼還上奏摺?”
侍立在下的王進(jìn)保答道:“啓稟皇上,奴才聽說,納延泰大人已經(jīng)痊癒,一刻也不願多歇著,立馬回到任上。”
“痊癒了?”乾隆將奏摺重重摔到地上,吼道:“他怎麼不去死啊?他不是嘴裡一直說要以死進(jìn)諫嗎?叫他去死啊!”
王進(jìn)保嚇得後退了幾步,不敢吱聲。
過了一會,王進(jìn)保看到門外有小太監(jiān)露頭,出去看了一眼,原來是瑛麟來了,他又進(jìn)來稟告說:“皇上,陳姑娘求見。”
乾隆聽了,答道:“叫她進(jìn)來,你出去!”
王進(jìn)保躬身退出,瑛麟走近殿內(nèi),向乾隆行了禮。
乾隆問:“納延泰這麼快就痊癒了,你知道嗎?”
瑛麟點(diǎn)點(diǎn)頭,不敢高聲,答道:“太后……太后賜了他上等藥材,還命太醫(yī)院……”
“別說了!”乾隆忍不住又發(fā)了火。
瑛麟只好閉了嘴。
靜默了片刻,乾隆又問:“你來做什麼?”
瑛麟答道:“回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所以想來看看皇上。”
乾隆不耐煩的說:“說點(diǎn)有用的!”
瑛麟道:“納延泰大人的確是受了太后的指使,奴婢曾見過太后命人傳消息給他。他煽動了很多人,還甚至想煽動榮郡王。但榮郡王受嬙格格所惑,一門心思要救香妃,所以不可能加入他們。”
乾隆冷笑道:“別以爲(wèi)朕不知道,胡嬙也是太后的人,說她魅惑永琪去救香妃,不如說太后是一人唱兩齣戲!”
“嬙格格也是太后的人?”瑛麟愣了一下,道:“這……這奴婢還真不知道。奴婢一直以爲(wèi),嬙格格與香妃娘娘感情很深……”
“朕沒心思跟你討論這些!既然納延泰如此聽命於太后,指望攀附太后來飛黃騰達(dá),那朕就罷了他的官,讓他知道到底誰纔是他的主子!”
“這……這不太好吧?”瑛麟弱弱的勸道:“皇上,不管怎麼說,滿朝文武都以爲(wèi)納延泰大人忠心可嘉,突然罷官,豈不動亂人心?”
“朕自有道理。”
“其實(shí)……其實(shí)處死香妃對太后沒有任何好處,太后早已穩(wěn)坐在萬人之上,完全可以安享清福,但她老人家卻時刻憂患著大清的江山。香妃才貌雙全,皇上喜歡也沒有錯,可是喜歡太過,難免失了分寸,自古以來,因紅顏禍水而誤國的聖明君主也不少見,太后以江山社稷爲(wèi)重,纔不得不做了一些讓皇上不開心的事。皇上心裡生氣,可仔細(xì)想想,太后何嘗不是愛子心切?”
“你竟然替太后做說客?”乾隆瞪著瑛麟,問:“你忘記了你承諾朕的話了嗎?你到底是效忠於太后還是效忠於朕?”
瑛麟跪下,答道:“奴婢當(dāng)然是效忠於皇上,可是皇上,奴婢入宮以來,太后待奴婢就如同祖母對孫女一般的疼愛,奴婢不能不爲(wèi)之所動。”
“太后疼愛的是你嗎?太后看重的是你父親還有他的天下會!她對你好,是想把你許配給永璇,永璇生母早亡,是舒妃養(yǎng)大的,舒妃和永璇都對太后言聽計(jì)從,太后想扶持永璇爲(wèi)太子,你父親沒有兒子,你是他的嫡女,太后希望你父親和天下會日後可以爲(wèi)永璇效力。你那麼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用意吧?還是你本來就願意聽從太后安排?”
“奴婢只是心疼太后的一片苦心,奴婢從來都不願意嫁給八阿哥。”
乾隆見瑛麟回答的如此乾脆,饒有興趣的問:“爲(wèi)什麼不願意嫁給永璇?朕的皇子難道還配不上你?”
瑛麟答道:“奴婢不願意嫁給年紀(jì)比自己還小的人,這樣等他成熟,太累了。況且,八阿哥只是太后心目中的太子人選,又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選。”
“哦?”乾隆淡淡一笑,問:“這麼說,你知道朕心目中的太子人選是誰了?”
瑛麟道:“天下誰人不知,皇上最愛榮郡王。中宮雖有嫡出,可十二阿哥患有頭痛病,不免耽誤學(xué)業(yè),令貴妃雖然深得皇上寵愛,可十五阿哥畢竟還在襁褓之中。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選,不是榮郡王,還能是誰?”
乾隆好奇的問:“那你留在宮中,是想嫁給永琪了?”
“奴婢留在宮中,是皇上和太后做的決定,哪有自己選擇的餘地?”瑛麟的語氣變得有些許無奈,言辭懇切的說:“只是奴婢以爲(wèi),終身大事,總要有所圖,要麼圖一個‘情’字,兩情相悅,白首不離。要麼就爲(wèi)爬的更高,若有第一高的,奴婢絕不爬第二高的。否則,不如終身不嫁。”
“有志氣!”乾隆聽了這番話,大爲(wèi)震撼,他站起走來,親自扶瑛麟站起,笑問:“你這些想法,懿澤知道嗎?”
瑛麟搖了搖頭,答道:“王爺和表姐伉儷情深,奴婢和表姐從小一起長大,豈能奪她所愛?這些話,說歸說,奴婢不會那樣做。”
乾隆冷笑一聲,道:“別說什麼伉儷情深了,真的情深,哪裡還會有胡嬙這一茬?”
瑛麟也感慨道:“是啊……可是表姐至今都被矇在鼓裡,奴婢幾次想說,都不敢說。如今她一門心思在孩子身上,更難留意王爺在外面的事了。”
乾隆點(diǎn)頭道:“這事你管不了,就別管了,回去吧!”
瑛麟很是爲(wèi)難,道:“可是,奴婢是奉太后的命來的,總要有所交代……”
“是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你回去告訴太后,就說朕前些日子太忙了,這兩日一定會騰出時間來向她問安。”乾隆臉色的笑容若隱若現(xiàn),似乎心中已經(jīng)拿定了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