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雲如實點頭,猜不出黛玉問這個的緣由,半晌了只見黛玉無意再說話,便告辭回去,走到半路雨就停了,西邊天空露出大片的霞光,倒是比彩虹還要絢爛些。
賈敏歇覺剛醒,歪在榻上瞇著,這會聽槐雲回完話,便嘆道:“這孩子自小就細心,莫非是被她看出了什麼端倪?”說著就微微嘆了口氣出來,眼底下露出一絲擔憂來。
槐雲緊著說道:“奴婢也說不好。只是,太太爲何不讓小姐知道這件事呢?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姐要是提前有了提防,日後也少些麻煩呢。”
賈敏坐起身暗想,她未嘗不想好好保護黛玉,只是她還這麼小,哪裡能跟她說這些事情?只要有她一日,便要護她周全一日的,怎麼能讓她清澈美好的童年沾上這樣的痕跡?她小時候便是浸淫太久,如今到了自己女兒身上,她哪裡忍心?
“聽說,蘇姨娘去安哥兒那邊了?”
黛玉的事情雖然重要,林安問也不可馬虎,有蘇姨娘這樣真心爲著孩子的生母,倒也還算好的,要是換了一心想著靠著兒子爭寵上位的,即便是真的冤枉的,倒也不可饒恕的。
現在,自己跟她攤了牌,真相在眼前放著,該怎麼選擇便是她的事情了。
原來在賈敏上午用飯的空檔,蘇姨娘便找了個藉口單獨來過了春馨院,在屋子裡只待了一刻鐘便出來了。槐雲一直守在外面,也不曾知道里面都說了什麼,但是見蘇姨娘神色便知道她已經表明了立場。
蘇姨娘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院子,賈敏也沒有再吩咐其他話。
崇文院的管事婆子是賈敏的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會通過槐雲傳到賈敏的耳朵裡。
槐雲說:“姨奶奶午時一刻出的春馨院,未時三刻便去了崇文院。安媽媽說蘇姨奶奶見了公子都沒怎麼說話,只是教著公子疊了會紙,後來公子要去找小姐,姨奶奶看著公子走遠了,也就先回去了。”
賈敏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絢爛的晚霞突然笑道:“有安哥兒在,她會聽話的。”流言的事情就算是給她一個警醒,不該打的主意千萬別打。
槐雲太瞭解賈敏了,這個時候她心裡一定是恨極了那個人的,但是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也許經過這麼多年的浸染,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心懷善意的女子,但是這一切卻都是爲了自保和保護身邊之人。
從一開始有人告密,所有人都在她的股掌之中了。槐雲原先也不明白,爲什麼太太要故意把那人告密的內容傳出去,直到蘇姨娘哭著前來求太太做主,槐雲也開始相信蘇姨娘的清白了。
這不僅僅是一場賭博,更是一場測試和警示。
賈敏每日酉時都要處理後院瑣事,即使剛剛下過雨,各處的婆子也依舊帶著賬本在外面候著。這一次的議事極爲重要,因爲林如海要中秋之後就要動身去揚州了,所有跟過去的僕婦和護衛都得定好人數,相關事務都要做好安排的,誰也不敢懈怠。
後院維持這麼多年的平靜,絕不會因爲一個人而功虧一簣。那些心思歹毒的人,也有的是辦法折磨她,而不是一味的耗費她與林如海的夫妻情分。
賈敏滿意地看了眼外面兩列分站的婆子,轉過身朝著槐雲吩咐道:“蘇姨娘有她自己的法子,咱們靜觀其變。只不過,這段時間咱們三位姨娘也算是勞心勞力了,去庫房撥幾匹緞子給幾位姨娘送過去,順便瞧瞧李姨娘的病好些沒。”槐雲答應著連忙走了出來。
李姨娘也病了好些日子了,該好呢?還是更加嚴重?這個選擇賈敏是交給蘇姨娘決定了。
日子還長著呢,不管這件事的結果如何,對於賈敏而言都是樂見其成的。
林如海上任維揚的事情已經準備差不多了,只等中秋一過就要啓辰,賈敏的情緒其實是頗爲複雜的,既爲自家老爺歡喜得意,又不免也有些擔心。宦途漫漫,只希望一切都平安如意纔好。
忙忙碌碌幾天之後,總算是定了日程。
早飯後,槐雲領了差事去管事婆子那邊取東西,剛沿著走廊出了院子,路上竟然碰到了檀書過來。
“槐雲姐姐。”檀書是在外書房伺候的,說不得要比內院的下人更多幾分體面,槐雲見到檀書便知道外書房有事要回,連忙迎上去道:“太太剛歇午覺醒來,姐姐直接過去吧。”
檀書笑著走過來,看了眼四周便拉了槐雲一把,站在假山一旁悄悄附耳說道:“今兒外面來了遠客,老爺讓我過來太太傳句話,依我看咱家要熱鬧了。”
“貴客?姐姐趁早兒跟我說,到底是哪門子的貴客啊?”府上以前也來過客人的,也不曾見過檀書親自過來傳話,而且外客一般都是老爺接待的,這次怎麼突然進後院找太太呢?
檀書笑瞇瞇地就是不說話,只笑道:“你待會就見到了,他們家小姐生的好俊俏呢。”因想著要傳話,一時也不敢多停,連忙往正院過去。
槐雲見檀書賣關子,心裡好奇的不得了,但是身上還有差事,便趕緊拿著對牌到林貴家的那邊吩咐事情,交待了幾句也趕緊抽身回來,一隻腳踏進門檻,就聽到屏風後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賈敏坐在炕上,緊挨在身邊坐著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姐,項上帶著一個金項圈,上面追著一塊黃澄澄的金鎖,上身穿著橘色撒花煙羅衫,繫著橘色繡雲的鑲金帶子,下身是一襲雲色百褶裙,腰間掛著三四個荷包一個玉墜子。
賈敏臉上溢滿了笑容,一手握住傅婉湘的手,一手招呼槐雲道:“快,快去把小姐和公子帶過來,就說是傅姑娘來了。”
槐雲前腳剛走,傅婉湘就笑道:“我母親在世常說起和林姨媽的情誼,如今雖然母親不在了,外甥女兒既然到了姑蘇,自然是要來跟姨媽請安的。”
賈敏眼瞅著傅婉湘心裡歡喜的不得了,但是轉念又想到故友已逝,就有些感慨萬千,“當年我和你母親初識,就跟你這般大,後來你母親嫁到了京中,漸漸的也就失去了聯繫。”說著眼圈就有些溼潤。
傅婉湘伸手扶住賈敏安慰一番,賈敏方漸漸迴轉過來。
黛玉在過來之前聽槐雲說來了遠客,就在春馨院和賈敏說話,走在路上心裡自然是不勝歡喜的。穿越過來這麼久了,總算能見到一位來自林府以外的人了,真是激動啊。
“姐姐,姐姐。”林安問在院門口看到黛玉立刻甩開了婆子的手,興奮地跑了過來,黛玉趕緊把林安問攏到傘下,示意安靜道:“安哥兒別鬧,有客人在,咱們要有禮貌知道嗎?”
黛玉見林安問乖巧的點了點頭,便牽著他的手走進了院子,春馨院裡的樹木極多,仔細一聽就能聽到聒噪的蟬鳴,黛玉微微停住腳步往遠處樹蔭下看了眼,有三四個小丫頭頂著太陽拿著長竹竿在粘蟬蛹,這才放輕了腳步繼續往前走。
槐雲老早就在門口守著,見黛玉和林安問過來了,便傳話道:“太太,小姐公子過來了。”
傅婉湘聽到林家小姐公子過來了,連忙起身站了起來,之間進來一位穿著水綠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裳的小姑娘率先走了進來,觀其形貌和賈敏有七分相似,外三分恍如世外仙姝,心裡頓時隱去幾分小覷。
傅婉湘乃是國公府獨女,身份貴重些不說,自小又被熹國公嬌慣著,性子自然貴氣些,如今熹國公因病退隱老家,她也跟著回來。
這林府雖說也是鼎盛的書香世族,祖上又是襲過爵位的,畢竟不比京中的豪門世家,傅婉湘心裡原是有些不屑的,現下見了賈敏的氣度雍容,就連年紀這樣小的姐兒也這樣的有氣派,心裡委實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起來。
黛玉打量眼前之人,眉眼間藏著驕傲,容貌豔而不俗,通身一股高門貴女的氣派,腕上露出半隻碧玉鈴蘭,心中一動便知原來是熹國公府的傅姑娘,不急不緩地上前與之攜手見了禮,彼此廝認了。
林安問原先跟在黛玉的後面,見多了位漂亮姐姐就乖乖站在一旁,黛玉見完禮之後,安嬤嬤忙微微推了林安問一下,林安問便上前俯下身抱掌作揖,雖然動作還不是很穩,但是言語卻十足的客氣有禮。
賈敏滿意一笑,便招手將林安問叫了過去,黛玉攜著傅婉湘一同入座,賈敏便笑道:“這便是那日我跟你提起的傅姨母的女兒,此次原是回姑蘇給祖母祝壽的,過些天正巧也要回揚州的,如今便住在咱們家到時候同行了。”
傅婉湘便笑著起身,“這段時日要叨擾姨媽了,先在此謝過了。”
賈敏笑著起身,又拉起傅婉湘的手,越看越覺得這孩子閤眼緣,心裡想起舊事就越發的忍不住想要疼惜這孩子,“玉兒,你帶著你傅姐姐到處去逛逛,順便去看看滿香塢合不合心意。”
黛玉連忙起身福身答應,一面朝著傅婉湘伸出小手以示邀請,一副主人翁的模樣。
賈敏心裡得意,一手攬了林安問道:“安哥兒在這兒陪著母親可好?”林安問這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一頭栽在賈敏懷裡問起剛剛的傅婉湘是哪兒來的,是不是真的要住在家裡了,聽真了之後,就笑嘻嘻地要纏著賈敏要吃桌上的花瓣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