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打開天窗說亮話, 原來馮嵐已經跟傅氏說明,這綠影他是不要的。可是,回屋看到黛玉與平常無異, 便覺得心裡有點不自在起來。
怎麼太太要給他納妾了, 媳婦平靜地跟啥事沒有似的?沒道理啊~
“我跟你說笑的。”馮嵐挪到黛玉身邊賠笑道:“我有你一個就知足了, 哪裡還會想著旁人?”
都說男人是慣會花言巧語的, 見馮嵐趕著趟殷勤, 黛玉遂故意笑道:“你要是喜歡,憑誰進來都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休想再招惹我便是了,我帶著孩子自己過去。”
馮嵐道:“那可不成。”遂笑著將黛玉摟在懷裡, 伸手動了動肚子笑道:“你這麼嬌慣,到哪裡能像素日這般如意?還不如索性跟著我, 我天天給你吃飽穿暖, 養著你。”
黛玉被他說笑了, 也不佯裝生氣。
馮嵐這才說起對綠影的安置,自然也沒提綠影哭哭啼啼的事兒。反正七月底的時候, 黛玉就聽說綠影的媽體體面面地領著綠影去給太太請安辭謝去了。
晌午,槐花突然說綠影和他媽過來給馮嵐和她謝恩。黛玉想了想,便說馮嵐不在,她身子不舒服就不見了,另外賞了點東西便命人送出去了。
雪雁進屋就笑道:“綠影她媽還挺實誠的, 謝了賞還巴巴地問奶奶好, 起身就帶著綠影去了。倒是綠影看著沒多高興, 似乎有話要說卻說不出口的樣子。”
雨嵐一面上茶一面嘆道:“奶奶要是見了她才麻煩呢, 我聽說太太都沒見她。這領著差事出去的, 說體面是體面,說不體面也自有一番道理, 各人心裡自知罷了。”
黛玉只當沒聽到,睡了一晌起來就發覺天氣昏昏沉沉的,晚間過了飯點馮嵐才愁眉苦臉地回來,進屋之後才慢慢鬆散下來。
黛玉原本是不想多問的,但是這一頓飯吃的實在難受,她又不敢貿然開口,便乖乖站著伺候他吃茶寫字。半晌,馮嵐才說道:“南安君王北征敗了,聖上要議和。聽太子的意思,似乎是想在世家適齡女子中挑選一個絕色的。”
朝廷和親向來如此,黛玉不明白馮嵐在愁什麼,只管依舊站著不說話。半天不見他說話,便開始胡亂揣測起來,莫不是挑到了自己家?可是姝玉還不到十歲,怎麼可能呢?
“選定的是蘇家的小姐,另外有三名陪送官員,其中有我。”馮嵐說完,有些不捨得看向黛玉,心裡有些酸楚。
從京城到北疆就算是快,來回也得大半年的時光,黛玉生產之期將近,怕是趕不上的。況且此去旅途艱險,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怕到時候人事全非。
雖說小別勝新婚,但也是相思疾倍苦。黛玉掰著指頭過了三個月,終於盼來了一封家書,卻寫的是再書面不過的話,另外也並沒捎話過來。只是聽傳信的小廝說,北疆幹苦,風沙極大,馮嵐水土不服受了些苦楚,現已痊癒。
黛玉日日與傅氏做伴說話做針線,偶或提起略說幾句便沉默下來。
這一日黛玉正在屋裡練字,聽說林安問過來了,另送了些東西進來,便起身扶著茶心出去看,是一座寶佛珊瑚,色澤通透,陽光下十分奪目。
由於這幾日是臨產期,黛玉顯得十分小心,略看了眼便命人擡到一旁放著,自己倚靠在引枕上小憩。
是夜,黛玉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她,使勁睜開眼便看到馮嵐坐在她身邊,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靜靜地看著她。
黛玉連忙爬起來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還在這兒坐著?”一面又喊雪雁,霜蓮等人進屋伺候,可是轉了一圈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府裡上下一片死寂。
黛玉疑惑之餘便歡喜地抓住馮嵐的手笑道:“怕是都睡了,我伺候你吧!”話剛說完便覺得肚子猛地抽痛了一下,緊接著陣陣疼痛襲來。
黛玉疼得倒在牀上,見馮嵐突然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拿起燭臺扔到了旁邊的帳子上,大火漫天而起,黛玉只覺得渾身被烤得滾燙,肚子又疼得要命,不一會便沒了力氣。等再睜開眼便看到自己又躺在山坡上,渾身都是血跡斑斑和泥濘,遠處的馬蹄聲漸近,分明是穿著鎧甲的士兵。
刀光劍影間,黛玉從牀上猛地坐了起來。
“奶奶是魘住了麼?”茶心趕緊扶住黛玉,讓雨嵐倒了被清水,黛玉喝了兩口才算是鎮定下來。
不一會,正院那邊突然傳來消息說,馮嵐回來坐的船隻遇到了海盜劫持,差點喪命。如今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讓這邊趕緊準備著。
傅氏聽到這消息慌慌忙忙間趕緊通知黛玉,黛玉來不及換衣裳便趕了過去,娘倆憂心忡忡地等著車輛回來,到了下午門外小廝進來通報,傅氏連忙領著黛玉出門去接。
這一驚一乍的,黛玉陪著傅氏照顧馮嵐的時候就有些吃不消,馮嵐只管讓二人去休息。黛玉跟在傅氏身後也勸道:“這兒有我看著,母親還是早些去歇息吧。”
傅氏見馮嵐神志清楚過來,又囑咐了一遍才離開。黛玉這纔對著馮嵐露出點傷心,馮嵐勉強笑道:“並不是大傷,只不過蹭破點皮,加上風寒罷了。”
黛玉不理會馮嵐說話,輕輕掀開肩上厚厚一層紗布,豁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直接嚇了她一跳,胸口猛疼了一下,眼淚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馮嵐見狀微微側了側身體,安慰道:“你還哭,眼淚掉在傷口裡豈不是更疼?”
黛玉被馮嵐的哭笑不得,便嗔怪道:“都這樣了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說著手裡卻託過盛藥的盤子,細心地抹好重新包紮了起來。
黛玉見馮嵐也沒什麼精神,便幫他掩好被子,略說了幾句話便命人看著,自己在旁邊暖閣歇了。到了夜半,黛玉忽覺腹中絞痛,哎呦了一聲,雪雁連忙同王嬤嬤一起進屋,待產的嬤嬤一看就說黛玉怕是要生了,如此一夜馮嵐也掙扎著醒來。
次日凌晨,黛玉方誕下一女。
闔府上下一夜未眠,先前還是母憂子,妻愁夫,轉眼卻是闔家團圓,添丁添喜的快意。
傅氏說這孩子來的巧,正是驅愁趕悲的福星,故與馮佑垣商議後,取名爲歡宜。黛玉與馮嵐也十分喜歡。
歡宜滿月時,馮嵐也痊癒不少,林府傅府的家人,自己幾個來往親密的親朋古舊皆上門來賀,晚間衆人要散時,卻聽門外傳話說太子妃娘娘到了。
黛玉受寵若驚,連忙同傅氏等人一起前去迎接。傅婉湘從車轎裡出來,見衆人都在略說了幾句,問過傅氏及賈敏,便攜著黛玉進院裡。
見奶孃懷裡的嬰兒雪白可愛,不由地提起當日生容昶時候的情景,話過半個時辰,身邊的姑姑便提醒她回宮。傅婉湘這才笑著拿出給歡宜準備的長命鎖,親手帶上才起身。
黛玉替歡宜謝了恩,這才同傅婉湘出門,略坐了坐便回宮去了。傅婉湘離開後,前來的客人才紛紛離去,黛玉回身的時候看到一個面生的姑娘,俊眼修眉,十分可愛,正撿起落在地上的小燈籠掛回樹梢,剛要轉頭突然看到林安問從不知道哪兒躥了出來,行了個常禮,幫忙掛了上去,才告辭離開。
黛玉探著腦袋使勁瞧了幾眼,那姑娘愣在原地足足有十秒才反應過來,煞地紅了臉朝著另一邊走開了。
姝玉遠遠看到黛玉發呆,悄悄跑過來從後面戳了戳黛玉,咯咯直笑道:“姐姐看什麼呢?”
黛玉見是姝玉也沒問別的,說笑著依舊回了屋。晚間的時候,才問起馮嵐,馮嵐笑道:“你真是一孕傻三年,那是我姑舅表妹,你見過的,怎麼忘了?”
當初馮嵐入京住在他叔父家中,是有幾位表姊妹的,黛玉倒是聽他提起過,馮嵐一說她就想起來了,“哦,原來就是你說的那位沒規矩的表妹啊?”
馮嵐點頭笑道:“說是這麼說,不過我嬸子最疼她。我今兒還跟傅大哥開玩笑說,要是興宇能鎮住她,許了他也罷了。”
黛玉一聽這話便試探道:“表妹幾歲了?有人家了嗎?”
“今年十三,人家還沒說呢。雖說是收養的女孩兒,可是我嬸子從小養著,一是家裡捨不得,二是表妹主意大,她看不中的家裡也拿她沒辦法。”馮嵐說著,突然就納悶起來了,“你打聽這麼清楚做什麼?莫非是要做媒人?”
黛玉遂笑道:“你覺得我們家安哥兒怎麼樣?”
馮嵐笑而不答,伸手握住黛玉的小爪子摩挲了會才道:“行,我明白了。”黛玉白了他一眼,真是看不慣他那副世事洞明的表情。
正好,奶孃抱著歡宜過來。黛玉便接過歡宜逗了起來,馮嵐在旁邊看著也要抱,黛玉就讓他先去洗漱,馮嵐只好先去,再回來的時候黛玉已經抱著歡宜在牀上瞇著眼了,母女倆一色的素色睡衫,黛玉側躺著懷裡摟著小粉團,小嘴吧一張一合的呼吸著,特別可愛。
大約是馮嵐站在牀頭半天沒動靜,黛玉悄悄睜開眼偷看了一下,就被馮嵐抓住了。
“噓。你輕點,別吵到她了。”黛玉輕手輕腳地騰出一條手臂,順著馮嵐的手坐起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奶孃說小孩兒睡得沉,吵不醒的。”馮嵐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成功地引起了黛玉的不滿。黛玉穿好了鞋子,便往一面去洗漱了,黛玉剛走,小歡宜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幾圈似乎是沒有發現孃親,哇一聲就哭了。
馮嵐在黛玉和奶孃趕過來之前連忙抱起了歡宜,還沒開始哄就感受到手臂上一種濃濃的溼暖在緩緩滲透,“奶孃!”
黛玉接過歡宜,歡宜正好排泄完畢。奶孃給她換完尿布之後重新活躍在牀塌上,和孃親嗯嗯啊啊的對手指,留下一臉怨念的爹在牀前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