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樹那時原想, 若是這個劉益敢聲張或是要挾他,他就一掌將他打暈再逃走,等他醒來找不到自己任是說破天也不會有人去信他。
可誰知這劉益卻沒做任何出格的事, 還拿了食物給青樹吃, 爲青樹在山腰上找了一處能暫時藏身的地方, 又不顧辛苦的將受了傷的青樹一直背上山去。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呆在青樹身邊照顧他。上樹摘果、下河撈魚, 遮雨敝人, 這劉益當真是照顧得十分體貼細心,一段時日下來,兩人竟成了朋友。
不過那時青樹當真是以爲劉益只是憐他被人欺負, 又都一樣無家可歸的人,纔會消除了防備之心。
之後的時間裡, 劉益漸漸流露出對青樹的好感, 對他更是照顧有加, 但發(fā)乎情止乎禮,雖然總是含情脈脈的, 卻並沒做什麼讓青樹牴觸、厭煩的事,而青樹也慢慢習(xí)慣了身邊總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直到半年之後,劉益原先的兄弟找上了魚兒山,青樹才知道這劉益原來是別人山寨裡的軍師,因爲與寨主不和, 便一個人離開了那山寨。至於不和的原因, 直到很後來了, 青樹才從他原來的兄弟那裡知道, 全是因爲劉益喜歡那寨主, 而那寨主卻三妻四妾壓寨夫人一大羣,劉益?zhèn)闹虏烹x開了。
而那寨主因爲過於好色, 連強搶兄弟妻女的事都做得出來,到了後來也就失了人心,不少跟過劉益的兄弟便一起離開來找劉益了。
劉益倒也沒有刻意迴避這件事,既然兄弟都找來了,又是說明要跟著他混飯吃,索性,他就在這魚兒山上又建了個魚兒寨。
當初大家是要讓他做寨主大當家的,可劉益說什麼也不做,執(zhí)意讓青樹來,人前說青樹是有大本事的,人後勸青樹的時候就說你修煉了這麼久,肯定能保護他和他的兄弟。
一來二去,青樹也覺得自己怎麼說也是修煉成精的,既然有劉益操心雜事,他爲了報答劉益擔個大當家的名頭也沒什麼。
然而等真的當了這大當家,青樹才知道,就算是有劉益操心一切的事,他也還是要裝出一副冷酷的、鐵腕的樣子來,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
滄黎和鋤藥聽來聽去,也沒覺得青樹是真讓劉益抓住了什麼把柄,倒是覺得像是青樹自己把小辮子送到劉益手裡一樣。
怎麼說,他也是個妖,他要是想要離開哪有不能離開的道理?
滄黎看著青樹,沉默了一會兒,本來想問他可還記得青巖,但想想又覺得那都是別人的事。況且等青巖從那流舟山上出來也要兩百多年,到了那時候這劉益早就化成一捧泥了,問了也是多餘,便不出聲了。
鋤藥倒是更好奇青樹對劉益是什麼想法。
他們一個是妖,一個是人,本就非是同類,若真要在一起,就只怕會生出事端來,那劉益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安於現(xiàn)狀的。
但看青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又似乎不像是對劉益有多深的感情,至少並沒有跡象表示青樹會爲了劉益做什麼出格的事。
“依我看,你要是不想當這大當家大可以一走了之,劉益能耐再大,也就只是個凡人,也不可能將你怎麼樣。”
鋤藥覺得滄黎一定是沒興趣八卦這些事的,所以就自己跑到青樹身邊蹲著,小聲的和青樹說起話來。
“我也想過,可是,我這不是天劫的傷剛好嘛,還沒想好什麼時候離開而已……”
鋤藥看著青樹的表情,卻覺得他不是沒想好什麼時候離開,而是沒想好離不離開:“你真的想過離開嗎?怎麼覺得你好像在這裡呆著也挺得心應(yīng)手似的?”
青樹一瞪眼睛:“哪有得心應(yīng)手?”
“沒有嗎?”
“……應(yīng)該沒有啊!”
這下鋤藥更是肯定了。
他本想勸勸青樹別爲情所誤,耽誤了修煉,可一想起自己和滄黎,就沒有再說。
有些事,別人說了不算,甚至是連他們自己也說了不算,一切因緣都是命數(shù),人有,仙也有,六道衆(zhòng)生都要遵循。
安靜了一會兒,鋤藥想起之前青樹說的天降魔星的事,就問:“對了,你說的那個天降魔星是怎麼回事?”
青樹轉(zhuǎn)過身來,和鋤藥面對面坐在臺階上說:“這事我也吃不準,也是聽說來的。”
“你聽誰說的?”
“……”青樹咬著下脣看了看鋤藥,最後說:“是那隻搶了我洞府的狼……”
鋤藥以爲自己聽錯了:“誰?”
“那隻狼!”青樹點點頭。
上一刻,青樹還在說這隻可恨的狼搶了他的洞府,那洞府他都呆了兩百多年了呢,下一刻,卻又說他自己竟還有閒暇聽那狼跟他說天降魔星的事,實在是讓他不怎麼聰明的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
青樹也知道自己這樣說確實是很難讓人理解,只好耐心的解釋給鋤藥聽:“其實說的也不多,就是在我們動手之前說起來的,我就是問問他爲什麼天下這麼多地方卻偏偏要來搶我的地盤……”
“那黑狼的答話就簡單了,說是現(xiàn)今天降魔星,哪裡都不安生,偏巧我那洞府足夠偏僻,人煙罕至,想是一時半刻都不會受到騷擾。我就問他,天降魔星是什麼意思,他說,那是因爲現(xiàn)今皇帝做事魯莽,得罪了玉帝,所以玉帝就下絆子,要滅了他陳氏。”
鋤藥想了想,沒想起玉帝什麼時候到過凡間還能讓這陳氏皇帝去得罪的,不禁又問:“沒聽說玉帝下來凡間過,那皇帝又是怎麼得罪他的?”
青樹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那黑狼說得言之鑿鑿的。況且你看,如今這皇帝不正是因爲得了個寵妃之後纔開始昏庸無道的?而且這天災(zāi)也正是那寵妃入宮的時候開始的。我聽說,皇帝新得的這個寵妃不但容貌驚世,還是什麼仙宮的長生仙子,懂煉丹之術(shù),迷得當今皇帝整日的煉丹求長生呢!”
皇帝煉丹這事鋤藥略有耳聞。
要說這陳氏的王朝,那當真是當年太|祖皇帝實打?qū)嵉拇蛳聛淼慕剑惺酚涊d的大戰(zhàn)役就百餘多,陳氏疆土也是古來最大,自太|祖皇帝得了天下之後,強兵重耕、減息營商的祖訓(xùn)一直傳承了百年。連著三代皇帝雖說不上是有多聖明,但一直恪守祖訓(xùn),是以百姓都能得養(yǎng)生息,百年間王朝一直昌盛。
如今當政的皇帝原也是個勤政愛民的,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漸漸迷戀上煉丹,以求成仙永生,自此之後,皇帝每日裡除了鑽研煉丹,便是遍尋煉丹的方子,甚至讓士兵上山採藥。而他本人也似是變了心性,但凡有朝臣勸諫他不要迷戀煉丹成仙的,都被冠以居心叵測的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幾年裡,朝中原來的肱骨之臣多是因此枉死。如今朝堂上的只剩投了皇帝趣味、阿諛奉承之輩。
而至於這青樹所說的寵妃,鋤藥並未聽說,更加沒聽說有什麼仙宮和長生仙子一說。
想了想,覺得這事似乎離他們也是挺遠的事,鋤藥就沒有再繼續(xù)問了,擡頭去看滄黎時,見滄黎誒頭緊鎖,想是待得有些不耐煩了,於是就跟青樹告別,想要離開。
青樹卻是一再的挽留,倒不是客氣,實在是這些年一個人修煉實在是寂寞無聊的很,好不容易纔遇著了舊識自然是想要多說說話的。
“本君也覺得有些累了,不如就在這魚兒山上暫住一晚,況且,現(xiàn)在天色也不早了,等咱們下山了也難找到地方休息……”滄黎從旁道。
鋤藥本還在推卻,聽了滄黎的話,一想山下那唯一能休息的土地廟,也覺得還是在這裡住下爲妙,免得又要坐著睡一晚,實在是又冷又腰疼,當下就不再客氣,跟著青樹安排的人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山上房間簡陋,多數(shù)是依山而建,除了日常用具其餘的裝飾一概沒有,簡單到有點簡陋,但這一次滄黎卻沒有嫌棄,鋤藥看他臉色似是對這房間內(nèi)的一切都並未在意。一想,當下也就明白了,這房間雖然還是簡陋,但也比之前的土地廟強上十倍,相較之下,滄黎也就無所謂了。
兩人房間挨著,給滄黎鋪完牀鋪,又倒了水,將自己帶著的茶給滄黎泡上,鋤藥纔回自己的房間。
屋子裡的擺設(shè)和滄黎那一間沒有區(qū)別,地中一張木頭桌子,桌上一隻茶壺兩個杯子,靠裡面山崖的一側(cè)是一張牀,旁邊一個木頭箱子上面一個銅盆,就再無其餘東西。陳伯被安排在了別處,離得不遠,和負責青樹起居的啞巴睡在一個屋裡。
鋤藥放下自己的東西,還未來得及喝一口水,外面就傳來滄黎的腳步聲。
“怎麼了?”見滄黎推開門的時候,眉頭還是微微皺著的,鋤藥禁不住問了一句。
滄黎沒有說什麼,坐下來時面色稍緩,看著鋤藥有點緊張的樣子突然笑了笑:“你好像很緊張?”
“緊張?”鋤藥也笑說:“是有一點,總覺得這魚兒山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好哪裡奇怪。”
“當家的不管事,管事的不當家,本君瞧著,這個劉益就很古怪。”
鋤藥點頭:“是了,劉益爲什麼要讓青樹當個傀儡呢?瞧著他是個心機深重的人,不像是會因爲感情就放棄前途的。”
滄黎點了點鋤藥的額頭:“山寨的軍師算什麼前途?那劉益說的那些都是騙青樹的,怎麼連你也相信了?”
“騙青樹的?”鋤藥一愣。
“自然!那劉益眉心有微弱的法光,應(yīng)是在修煉一門法術(shù),只不過級別尚低,況且若是一般的凡人,見了青樹這樣的妖精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哪還能淡定自若的和他相處,顯然,他對於這樣的事並非第一次經(jīng)歷。而且,我們遇見的那個二當家明顯是又蠢又無能,他既然能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我們在那廟裡落腳,怎麼可能不知你的身份?爲何卻只派了個草包來?我看,只不過是來試探我們的。”
鋤藥細細一想,覺得果然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