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三千年前, 九尾狐都能獨自攪得三界不寧,如今他即便不如當初,可滄黎又怎麼能和當初相比了?
“蔣仲谷現在在哪裡?”滄黎不願意廢話, 他只想知道蔣仲谷現在的境況。
自他破了結界進來到這時候, 他還沒有感覺到蔣仲谷的氣息。
沉苜冷眼看著滄黎, 不說話也沒表情。
滄黎沉了口氣, 雙臂一震, 從那半山腰上的石頭上飛進洞府深處,正站在九尾狐面前不遠。
沉苜見他靠近也不著急,只擡手一抓, 昏暗處一個五花大綁著的人被摔在滄黎腳下。
滄黎後退一步,連忙垂眼去看, 卻並不是蔣仲谷, 原是這洞府的主人, 那隻兔精。
兔精臉色蒼白,渾身抖得篩子一般, 滄黎只在他眉心探了一下就知道他百年的修爲已經被九尾狐吸走大半,只勉強能保持人形而已。
“……青樹……”青巖見了那身影就跟著下來,他要找的正是這變成兔精的青樹,此刻見他雖是受傷,但並沒有性命之虞安心不少, 忙將兔精抱到一邊。
滄黎皺眉看著沉苜:“蔣仲谷呢?”
“仙君問了也是白問, 他要的就是蔣仲谷, 怎麼可能交給你?能把這兔精給你都算是人情了!”狐六兒笑著道。
滄黎自然明白, 他不過拖延點時間而已。
他在洞外的時候還能強烈的感覺到□□的氣息, 進了洞來反而什麼也感覺不到,這讓他納悶。那□□上有他的血, 離主人越近感應就應該越強,現在完全不曾存在的樣子實在讓滄黎也想不明白是爲什麼,只能多拖延點時間,希望能找到一點對那□□的感知。
只是,從他進洞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不少,蔣仲谷卻好像並不在這裡。
“如果我用老君的仙藥跟你換蔣仲谷呢?”滄黎上前一步:“你知道,老君的仙丹能讓你恢復人形。”
“呵!”沉苜冷笑一聲看著滄黎道:“那仙丹從來沒人用過,連仙君你也不知道那仙丹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在下苦熬的這麼多年纔好不容易聚起的元神,不想當老君的試藥石。”
的確,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荀草更好的仙藥了。
滄黎在沉苜那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前漸漸失去了耐心,他不是來和九尾狐敘舊的,既然沒有可能交換,那其他的話就都是多餘的。
滄黎攥緊了拳頭,下定決心的瞬間心念電轉。
他如今法力不夠,能不能與九尾狐打個平手都是問題,若是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鎮住他,只怕後果難料。
所以他一出手就是將自己都壓上的殺招。
以他現在的能力要駕馭赤焰輪其實很勉強,但這是三界中殺傷力最大的法寶之一,他只求能一擊即中。
赤焰輪的赤紅光色將整個洞府都照得通亮,旋轉著飛向鎏金寶座的速度極快,但力度卻只一般,狐六兒在滄黎手一抓的時候就知道他要怎麼樣,轉瞬間已經振臂飛起,懸在半空躲過了赤焰輪,腳下被赤焰輪擊中的寶座卻是粉碎。
赤焰輪並未因爲一擊未中而停下來,迴旋著又在滄黎的指揮下向半空中的狐六兒飛去。
赤焰輪周身都燃著萬古神焰,世間任何東西只要被它碰到都會被那神焰燒穿,狐六兒即使有九尾狐寄身也是不敢與赤焰輪硬碰硬,在滄黎的迅速回擊中躲的多少有一點狼狽。
但滄黎法力不濟,要長時間操控赤焰輪也不可能,兩次攻擊未中他便手上一抓將赤焰輪收了回來,並在狐六兒躲避的時候一躍入空,在空中續起法力,一掌拍在狐六兒後心之上。
他這幾下攻擊極其迅速,如今他法力不濟,只能寄希望於快上,畢竟他也是修煉了幾萬年的火神後人,終究是要比九尾狐和狐六兒高上那麼一點點。
他這速戰的方法果然起到了效果。
九尾狐再強悍,終究是隻能寄生在狐六兒的身體內,無論是法力施爲還是反應速度都受到了這身體的限制,三招之下便被滄黎一掌打中。
只可惜,滄黎這一掌並沒能讓他就此受傷甚至落敗,頂多也只能算是在狐六兒身上使了點勁兒拍拍灰而已。
兩人面對面落地,都略微有點喘。
“仙君的確糟糕啊!”沉苜的聲音古怪低沉,但卻隱隱透露出一點幸災樂禍來。
他最擔心的就是滄黎來橫加阻攔,即使知道如今他大不如前,也仍是不敢太大意,否則也不用費盡心思的佈局借用狐六兒的身體。
滄黎早也知道瞞不住,當下也不多說,從頭上拔下一根玉簪在掌中幻出一柄透著寒光的劍,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將劍一挽,一躍騰空便向狐六兒揮劍而去。
叮的一聲,那寒劍正擊在狐六兒的兵器上,竟是兩副手型白骨,正是九尾狐的神兵,這世上能傷這白骨的兵器屈指可數,赤焰輪算是一個,可惜現在沒到最緊要關頭,滄黎也不敢再勉勵強用。
滄黎凝氣將手上寒劍舞的密不透風,卻儘量避開了與那白骨的直接撞擊,如此一來,當即就落了下風,加上他一面應對,一面又分神在洞內尋找蔣仲谷的氣息,支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狐六兒逼得退後了好幾步。
青巖在一旁觀戰到此刻也知道了滄黎底細,當下將青樹安放在洞府一角,幻出自己的兵器在旁掠陣,待見到稍有空隙便出了手。
三人混戰了片刻,滄黎終於窺見狐六兒一招漏洞,顧不得自己半邊身子還在對方攻擊範圍,拼著肩膀上生受一招將寒劍自下斜斜刺向狐六兒右邊肩窩處。
狐六兒以一敵二,一手抵擋青巖,一手擊向滄黎,此刻招式都以使老,來不及迴護,一抓抓在滄黎左肩的同時,自己右肩也已被寒劍刺穿。
那寒劍是混著上古寒冰煉製,用在凡人身上沒什麼異樣,但若傷在仙、妖等身上,卻是能讓那傷口不能短時間內癒合。
這一劍傷得狐六兒不輕,右肩貫穿的傷口立時讓他右臂不能自如揮動,手上再好的神兵威力也都跟著折半了。
滄黎也沒好到哪裡去,被那白骨抓到的肩頭幾乎道道入骨,裂開的血肉間幾乎能看見他的白骨。
這一下雙方都有傷,當即短暫分開,喘息的片刻裡,狐六兒一手伸向腰間,那處正掛著一個錢袋。
滄黎眉頭一皺,覺得那東西十分眼熟。
待到狐六兒冷笑著將那袋子提在面前的時候,滄黎終於想了起來,這正是當初被自己賦予了法力交給蔣仲谷去收納小黑龍的錢袋。
那本也不是多珍貴的寶貝,那之後滄黎也從沒留意過,想來應是被蔣仲谷收著,現在卻落在了狐六兒手中。
但見狐六兒將那錢袋倒提著一抖,裡面一個被綁著的人當即摔在他腳邊地上,正是蔣仲谷。
難怪自己感覺不到□□,原是被自己的法物掩蓋了去。
滄黎不敢大意,只餘光看了一眼地上的蔣仲谷,確定他身上沒有大的傷,自己那件□□他也還穿著,登時心裡鬆了一口氣。
只要有那件□□在,蔣仲谷就能安全。
狐六兒冷笑一聲,手上一揮,蔣仲谷立刻被他勒在身前,成了他的肉盾。
青巖遲疑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滄黎,當下不知該如何下手。
滄黎緩了一口氣,冷冷的看著狐六兒道:“放了蔣仲谷,本君看在辛元的面子上饒了你,否則,本君定讓你和九尾狐一起灰飛煙滅!”
狐六兒眼神一閃,九尾狐卻當即恨聲道:“滄黎!你如今還有這本事開下海口嗎?就不怕連蔣仲谷也跟著我一起灰飛煙滅?就不怕……你自己也神魄渙散嗎?”
滄黎沉默看著對面半是狐六兒半是沉苜的人不做聲。
沉苜已經看出滄黎現下狀態,只要他不用萬古神焰,就拿他沒有辦法,而若這時候滄黎拼著用了萬古神焰,那最後的結局只能是三人一起灰飛煙滅,他自然是抵擋不住萬古神焰,一介凡胎的蔣仲谷就更是,連滄黎也會因爲耗盡元神而消散。
無論如何,這結果都不會是滄黎想要的。
沉苜手上一緊,冷笑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蔣仲谷此刻方迷糊的轉醒,他被沉苜勒得透不過氣,咳了一聲,而後見對面站著受了傷的滄黎,當下驚醒得透徹,下意識掙扎之下,身上的捆仙索卻是勒得更緊。
他歷劫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沉苜等的就他化出原形的那一瞬,但只要滄黎在,他一定會想辦法不讓沉苜得逞,這樣一來自必是壓上身家性命的一戰。
無論滄黎能不能阻止沉苜,最後的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只想滄黎安安穩穩的過他大神的日子,沒有傷痛,沒有牽掛,最好的是也沒有關於他的所有記憶。
只可惜,這都是他的奢望了。
狐六兒眼見滄黎神色陳黯,知他必定是要在這最後的時刻拼死一搏,便將蔣仲谷更向自己身前勒住。
滄黎緊盯著狐六兒,手上運起最後法力,萬古神焰冒著火紅的光在他掌心上緩慢旋轉著升起,炙熱的溫度似要燒著了這天地間的一切。
萬古神焰足夠讓沉苜灰飛煙滅,然而他懷中的蔣仲谷也自然躲不過煙消雲散的結局。
可即便滄黎不使用萬古神焰,下一刻蔣仲谷也必將因爲真身被毀而註定化爲空無。
就算是拼上滄黎萬年的仙骨,想要毫髮無損的救下蔣仲谷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眼前竟已成了個解不開的死局。
滄黎在他耗盡最後一絲法力之前已經再沒有時間思考。
從他下凡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沒有了自由掌控命運的權力,是情劫也好,是生死劫也罷,他在他萬年生命的最後時刻裡,全部的念頭就只剩一個,若是不能相伴同生,那便一起赴死。
滄黎將雙手上的萬古神焰緩緩合到胸前,那火光更甚,直燒得人睜不開眼。捧著這一團能燒盡天下萬物的神焰,滄黎沉了一口氣,最後望了一眼蔣仲谷,目光中隱隱的含著一絲笑意。
原先他以爲,他的情劫到了蔣仲谷將他完全忘記的時候應該就算完了,現在想來,卻原來並不是,他要爲了這情之一字搭上自己的萬年仙骨了。
這些也沒什麼,只要蔣仲谷能好好的。
那火光燃的最旺的時刻,玄青守著的那一盞燈晃了一下,而後,瞬間熄滅了,玄青都來不及爲那最後的一亮做點什麼。
牀榻上白髮紅衣的仙君也像那燈火一樣,化成了漫漫的一片青色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