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冬天,州府這樣的江南地方也不該有這樣的天象。這分明就是他們的劫數到了。
可能,根本等不到魔胎自然要降生的時刻,玉帝就會派天兵天將來了。
這異常的天象不過是個警告而已。
滄黎穿透房門直接出了屋,昏暗的夜色裡狐六兒也站在外面。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說話。
第二天依舊是個風雪天。
幾人只得繼續窩在屋裡待著,幸好那新請的老婦倒是十分盡心,這樣的天氣也一樣按時將飯菜做好了端上來,菜色還絲毫沒受影響。
滄黎對於凡間的吃食沒什麼挑揀,吃在他嘴裡味道也都差不多,倒是狐六兒相當的刁鑽,每一樣菜都要挑出幾個毛病來,連一盤最簡單的肉末豆腐也要說道說道。
他這邊說得正歡,屋外卻突然一聲驚雷,直震得幾人耳朵裡嗡嗡直響。
室內瞬間寂靜下來。
還不等幾人緩過神,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的雷就劈了下來,這一次連腳底的大地都好像跟著顫動了一般。
辛元嚇得鑽進狐六兒懷裡,滄黎也伸出手握住蔣仲谷的。
這一連串的雷轟下來,蔣仲谷就是再因爲懷孕而遲鈍也察覺出不妥了,眉頭深鎖,起身便要去窗口看看。
滄黎面色深沉,一把將蔣仲谷按住,在他投來詢問的目光時淡淡道:“沒事,還是我去看吧。”
說完便起身走到門前,推開一條小縫。
外面的風立時緩了下來,滄黎擡眼往那烏雲滾滾的天空中望過去,黑雲之上雷公電母也正驚詫的看著他,一時不知還要不要繼續轟下去。
“怎麼了?”蔣仲谷直身問道。
滄黎回頭微笑:“沒什麼,外面院子裡的門被吹開了,我去看看。”說完看了一眼狐六兒便出去了,伸手還將屋門關的好好的。
雖然玄青玄儉不在,但灑掃的仙奴還是有的,蔣仲谷咦了一聲,奇怪爲什麼向來最會使喚人的滄黎這一次爲什麼對關門這種小事要親力親爲。
但他也沒閒暇多想,就聽見狐六兒又開始在耳朵邊上喋喋的說起來。
這一次說的倒不是廢話了,蔣仲谷也被他說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
“這雷聽著就夠嚇人的……肯定是這附近有什麼精怪在渡劫呢!”
“渡天劫?你怎麼知道?”蔣仲谷和辛元齊聲問。
狐六兒頗有點驕傲的彈了一下辛元的腦門:“小爺我也已經渡過兩次了,一聽就知道這雷聲不對勁!”
狐六兒是千年的白狐,在狐族裡也是難得的有靈性的,甚至很多人都說將來他會接任狐王的位置。
可憐辛元才兩百多年的道行,天劫一說也只聽一起修煉的一隻灰鼠精說過,那灰鼠精也就四百多年,離渡天劫也還百十來年。
不過他倒是知道渡天劫的兇險,說是他們灰鼠族裡就有幾隻在渡天劫的時候受傷不治的,五百年的修行眨眼間就毀了。所以那灰鼠精修煉得格外勤奮,幾乎很少跟辛元玩。
蔣仲谷皺著眉頭,掐指算了又算,卻什麼也沒算出來。
自他懷孕之後,原本的功力就隨著腹中胎兒的成長越來越下降,原先輕易就能感知和掐算,現在卻變得異常遲鈍,整日裡都混混沌沌的,滄黎說這是他以男子之身受孕,損耗精力太過的原因,他也不懷疑,只暗暗擔心不知等生產之後能不能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但現在聽狐六兒說這是天雷,又說渡劫的就在這附近,他卻是絲毫感知都沒有,自然是有些著急,怪自己不但功力減損,連腦袋都變笨了。
“這天劫說起來嚇人,但其實只要咬牙挺住了,不過就跟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狐六兒笑瞇瞇的看著辛元接著道:“或者你躲在我懷裡也行,小爺願意給你擋一擋。”說完還舔了舔嘴巴,倒像是眼前看著的不是個白淨的少年而是煮熟了等著他下肚的美味燒雞。
辛元哼了一聲,但想到狐六兒的修爲,還是從心裡生出些崇拜來,沒有頂嘴。
蔣仲谷還在暗暗的運起法力掐算,滄黎的元神已經飛上雲層,去見雷公電母了。
那幾聲天雷轟得離他們這樣近,自然不可能就是狐六兒說的那樣簡單,分明便是衝著這屋子裡的幾個人來的。
狐六兒前幾十年剛渡完天劫,辛元的天劫還遠,蔣仲谷更是隻是凡人小道士沒有渡劫一說,而他自己也早就過了要受天雷轟頂這種天劫的級別。所以這一切最可能的解釋,便是蔣仲谷腹中的魔胎。
果然。
雷公電母一見滄黎就驚訝問道:“仙君如何會在那孽障身邊?”
滄黎也不遮掩,直接道:“那孽障就孕在我朋友的肚子裡。”
雷公電母互相看了一眼,對於這樣的回答甚是驚訝。
他們都只是接到上面的命令,叫他們去剷除孽障,其餘的一概不知道,怎麼也沒想到剛打了幾聲雷,就遠遠看見仙君在那普通的屋子裡露出了半張臉,當下立即收了手上的法器。
論仙位,他們不過是聽命於人的小仙,論背景,他們更沒有遠古大神後裔這樣的名頭,所以兩人的處事哲學向來是謙卑、恭敬,儘量誰也不得罪。
可眼下這事卻有些爲難。
滄黎儘管沒有開口,說情的意思卻是誰都清楚得很,但上命難違,兩人也是左右爲難,只好神情複雜的看著滄黎,在他把話挑明之前先說道:“既是仙君的朋友,我們自然要爲仙君幫幫忙,雖然我們能量甚微,但爲仙君拖延些時日還是能辦得到,至於後面的事……就得靠仙君自己了!”
閻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道五更,這道理連凡人都懂,滄黎當然也明白雷公電母說的爲他拖延些時日已是擔了不小的風險,這情面給的十足,若再要求其他的,那就實在是難爲人了。
滄黎拱拱手謝道:“二位的情,本君記在心上了。”說完便轉身返回。
他這一來一回,雖是隻說了兩三句話,蔣仲谷也等得有些心疑,兩次都要起身出去看看。幸好都被狐六兒想辦法攔了下來。
等滄黎進屋的時候,蔣仲谷已經第三次站起來,說什麼也要去院子裡瞧瞧。
“你要出去嗎?”滄黎儘管心中擔憂,但面色上還是以往的沉靜、溫柔,若無其事。
“正想去看看怎麼你去了這麼久,外面這麼冷!咦!”蔣仲谷說完正好看見滄黎身後的玄儉:“玄儉回來了啊!”
“是啊,在外面說了一會兒事。”滄黎微笑著握住小道士的手:“你忘了我是誰?怎麼可能會怕冷!”
蔣仲谷聽了嘿嘿一笑,撓了撓腦袋,對於自己居然忘了滄黎是火德星君這件事而覺得不好意思。
他們這樣普通人一樣生活的時間真是不短了,以至於他都把滄黎當成是和他一樣的人了。
無論從哪方面說,滄黎都是最不需要人擔心的。
天黑下來的時候,風雪也停了。
玄儉小心翼翼的將被護在金塔之內的一棵小草交給滄黎。
幸好這棵小草是長在一戶富人家的盆栽裡,也幸好照顧那盆栽的園丁一時大意,沒看見這棵被枝葉遮擋住了的小草。
滄黎看著它的時候,真覺得那感覺很微妙。
他已經許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叫做慶幸的心情了。
一想到能用這一棵小草換來蔣仲谷保命的還魂淨水,就忍不住的愉悅,也一刻都不想耽擱。
他把那小草依舊用金塔罩住,交待了玄儉幾句,便回屋將蔣仲谷叫醒了。
“怎麼?”蔣仲谷不明所以,剛被叫醒的茫然。
“我要回天上去一趟,幾天就回來,玄儉留下來照顧你……你自己也小心……”
“哦!沒事,不是還有辛元他們嘛!”說著就起身要幫他穿帶。
滄黎一把按住了他,拍了拍的肩膀笑道:“別起來了。還是被子裡暖和,一會兒叫玄儉進來添點炭火,你接著睡吧。”說完就扶著蔣仲谷躺下了,把他的被子角都壓好,又看了他一會兒,才離開。
天書閣如今冷冷清清,袁公自從毀了仙骨之後就沒什麼人上門來了。
其實天上和凡間沒什麼區別,就算是神仙也照舊各有各的派系,各有各的利益,袁公既然已經沒有任何前途,自然也就沒有人還願意和他來往。
即便現在在觀音大士的情面下還能掌管天書閣,用不了多久也照樣會被別人頂替下去,他那灰暗的未來連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更何況是別人。
所以,他乾脆上了閉門修養的摺子,連內殿的門都不出,算是給自己和別人都留些情面。
滄黎端著金塔等在門外的時候,看著這靜悄悄的天書閣難免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