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天兵片刻後回報,袁公與楚原一同跳下了崑崙臺,雖被趕來的觀音大士及時救起,但仙骨盡斷,人已危在旦夕。
衆仙聽了都是面面相覷,想不通爲何袁公對一個凡間少年如此在意。
玉帝聽得觀音大士來了,又想袁公如今也是命懸一線,便揮揮手道:“罷了,袁卿既然已經得了教訓,這事就到這裡罷,讓他迴天書閣養傷去吧!”
滄黎與袁公本來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並不想將他至於死地,他只是想抓個袁公的小辮子,能解眼前危機就夠了,並沒有深想。如今卻在袁公與楚原同跳崑崙臺的消息裡生出疑惑和不安來,直覺自己好像錯漏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返回去的路上終是覺得蹊蹺,想了想,半路折到度厄那裡去打聽消息去了。
然而這一次度厄卻不靈通了,對於袁公和那楚原的事,若不是滄黎將人帶到凌霄殿上去,他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凡人被藏在天書閣中。
不過度厄倒也不是全都一無所知,閒聊中滄黎也知道袁公不久之前剛歷劫歸來,如果不是這一次的事,應該就快要升一昇仙位了。
滄黎終究只是嘆了一聲可惜。
袁公雖然人緣差,脾氣犟,但他是觀音大士座下弟子,還被元始天尊贊過剛正不阿,前途自不必擔心。
如今卻爲了一個凡人一隻貓而險些連命都搭上,就算有觀音大士相救,也只能是保得住他的命而已,上萬年苦修來的仙骨卻是毀了,今後只怕連最末位的神仙也比他更有希望。
茫茫無盡頭的生年裡,他要如何捱下去呢?
當真是自找苦吃!再怎麼樣,也不值得陪著那一人一貓去跳崑崙臺!
若換了是蔣仲谷被投去崑崙臺,他就不會這麼犯傻。
他只會在蔣仲谷的魂魄裡打個印記,護著他去投一個好人家。
只要自己還是仙君,想找一個帶著印記的魂魄又有何難?最可惜也不過就是將前世全都忘記了而已……那也沒什麼。
滄黎略微設想一下,被蔣仲谷完全忘記的感覺終是不太好受,禁不住搖了搖頭,將這糟糕的設想趕出腦袋。
但心情還是有點亂糟糟的。
好在這都是些不找邊際的瞎想,彤華宮中的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蔣仲谷也好好的在念他的早課。
滄黎悄悄站在蔣仲谷的身後,看著他認真的背影。
小道士清瘦,一身道袍寬大,穿堂的清風總是將他的衣袖微微鼓起,柔亮的頭髮仔細的盤著,桃木枝做的髮簪因爲常年使用而光滑發亮,露在衣領之外的一小段脖頸白皙得如煮熟的蛋清一般。
喃喃的聲音入耳,滄黎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傾聽。
正聽得入神的時候,蔣仲谷卻突然回過頭來,眼中一絲異光一閃即逝:“滄黎。”
滄黎心中突的一跳,再細看時,只有蔣仲谷微笑著站起身來,眉清目秀,溫良憨實。
長出了一口氣,滄黎笑著邁進門去。
袁公的事攪的他有點心緒不寧,居然能讓一向清醒冷靜的他生點疑神疑鬼的錯覺來,也算是一件罕事。
等他定下了心神,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就將蔣仲谷的手握在掌心裡了。
如今他與蔣仲谷當真是熟稔親密到做什麼都不假思索了,牽手或是親吻都是自然而然的,原先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現在就更是覺得這份真情脈脈的讓人心頭都是熱的。
比起袁公的境遇,他們真該好好的互相珍惜。
而對於滄黎來說,保護蔣仲谷也成了必要且必須的事。
天庭裡終究不是一個凡人能長久呆著的地方。
即便有自己的保護,也難保不會有人來刻意找茬,就像他對袁公那樣。他的仙位再高,也還有比他更高的,他想著袁公和楚原的事就覺得不放心。
反正早也說過想要去遊歷四方,正好是個機會。
蔣仲谷自是欣然答應。
住在彤華宮中雖然舒適也安穩,但他並不是貪圖享樂的人,總是還惦記著師傅的教誨,想著用自己的所學去降妖伏魔,匡扶人間正道。
這段時間來自己又新學了不少的東西,正是應該好好利用的時候。
這一次回到凡間,兩人沒有回清音觀。
算起來,蔣仲谷在彤華宮中也住了一個多月,人間晃眼就是三十多年過去了,但蔣仲谷和滄黎的面貌卻沒有絲毫改變,若再回到舊地,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好在人間的繁華之地數不勝數,每個地方都有它的妙處,滄黎固然是新奇的,蔣仲谷也一樣覺得新鮮。
他這些年來雖然也東奔西走,但大致也都是在屏江縣四周,甚至都沒出過崑崙山百里範圍,一下子看見江南繁華喧鬧的景象時真是目不暇接。
集市上摻雜著各地不同口音的招攬生意的叫賣聲十分熱鬧,而那稀奇古怪的各種商品也讓蔣仲谷顯出些少年人的雀躍。
他自小跟著師傅,從未有過年齡相近的玩伴,更沒有過普通人家孩子的童趣時光,看著那些小玩意兒就覺得有趣。
屏江縣城人口不多,攤販賣的不過就是些手工勉強過得去的布老虎、彩色風車之類,哪裡有這州府中的東西精細。
蔣仲谷與滄黎肩並肩的穿梭在人羣裡,每個攤子都要看一看,每間店鋪都要張望一番,一上午下來竟然還沒將這集市走上一半。
此刻正是人間早春,天氣清朗宜人,兩人坐在酒館裡時,蔣仲谷的臉還因爲這一上午的小興奮而微微的發紅發熱。
對面的男人卻還是那樣的淡定自若,只有脣角邊隱隱的笑意昭示著他的好心情。
相比之下,蔣仲谷略微有點不好意思,歉意的笑著給滄黎倒上茶水:“走的累了吧,我們一會兒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不累。”滄黎喝了一口茶水笑著道:“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蔣仲谷這才稍稍安心,也想起剛纔趁著滄黎沒留神時買來的錢袋。
滄黎原先身上是帶著錢袋的,但一個在捉佰陌時毀了,一個用來裝團兒不知丟在了哪裡。後來不知爲何,就沒見滄黎再隨身帶著過。
蔣仲谷一直都記著,覺得過意不去。
州府集市上的錢袋雖然已經十分的精美,但終究是比不過仙物,拿出來的時候也有些心虛,蔣仲谷不敢看滄黎的臉色,只低著頭將東西放在他面前:“額……比不上你原來的東西,不過……嗨……將就著用一用也還過得去……”
滄黎笑著拿起來。
就像蔣仲谷說的,這錢袋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跟天宮裡那些仙女花盡心思製成的東西不能相比,但滄黎卻覺得分外的合心意。
錢袋大小合宜,上面的圖案雖只是普通的祥雲紋,但繡工精巧,零星點綴在其中的銀絲在光線下閃著微微的光,不奢華,簡單裡透著點雅緻。
滄黎反覆看了又看,而後笑著在錢袋中裝進一金一銀兩個錢錠,仔細掛在自己腰間,拍了拍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蔣仲谷被他那認真的回答弄得更是難爲情,撓了撓頭,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嘿嘿一笑紅著臉等著飯菜上桌。
這裡地處江南,水豐山秀,河鮮山菜最爲出名,幾乎每一個食肆酒館裡都有幾樣相關的拿手菜,這間酒館的正是其中最地道的,三四樣菜加上一壺十里飄香,吃得兩人飽足微醺。
蔣仲谷從前沒喝過酒,第一次破解飲酒,酒量卻居然還不算很差,與滄黎一盅一盅的對飲也沒醉倒,只臉上粉紅,眼神有些迷離,話也多起來。
他本來就對滄黎崇拜,知道他竟然就是自己每日參拜的火德真君之後就更加的敬畏,雖然兩人已經親密了有一段日子,但蔣仲谷在白日裡面對滄黎時還是敬重和敬仰多些,難得這一日藉著酒意放開了不少,說得高興的時候還在桌子底下主動握了滄黎的手。
滄黎是他的祖師爺,是他的偶像,這樣的認知在蔣仲谷心裡根深蒂固,就算是兩人在牀上最親密無間的時候,他也不敢造次,平時就更是規矩,這一點滄黎也拿他沒辦法。而他現在紅著臉、帶著點醉意的主動,雖然也僅僅是牽了個手,卻還是讓滄黎心裡跟著一陣微微盪漾。
便也自然的翻過手,與他掌心相貼、十指相扣,笑微微的聽他說話。
兩人坐的位置是二樓的窗邊,順著敞開的窗戶正能看見遠處熱鬧熙攘的集市,一羣人不知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都圍在一處。
滄黎發現了便指給蔣仲谷看,對於人間的事他所知的不多,自然是猜不出什麼,而蔣仲谷也沒比他好了多少,覺得應是雜耍、賣藝之類又看不見人羣中間有人影武動。
送茶水上來的小二聽了笑道:“客官不用猜了,那是投壺□□的遊戲,最近纔在城裡興起來的,二位要是有興趣不妨也去試試,好玩的緊!”
兩人剛走到那附近,就聽見人羣中爆出一陣騷動,等近了一打聽,才知道剛纔是個小夥子差一點就能連五貫,那可是一隻三兩小銀錠的大獎。
不過可惜,最後還是差了一點,只得了一對兒瓔珞扇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