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遍惥幼⊙蚱ぞ矸旁谧雷由厢峋筒辉僬f話,開始低頭看起案卷來。
蔣仲谷雖說會寫捉鬼降妖的法術,但在閻君面前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凡人,這種時候當然是不敢出聲的,又聽滄黎說等著,便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等著,眼睛也不敢隨處亂看,只在心裡胡亂猜想著除了閻王殿以外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埋頭的閻君突然冷冷道:“可以了,仙君請?!闭f完又叫了一身身邊站著的小鬼:“寅醜,帶路?!?
滄黎早就等得無聊,藉著給蔣仲谷輸送仙力的機會將小道士白細的幾根手指都看了個夠,正想著是不是該換個手看的時候,聽見這話忙站起身抻了抻,一手仍舊攥著蔣仲谷的手,另一手則揮了揮,道了聲謝。
佘濂因爲殺孽太重,又生了魔性,被關在九殿閻王的阿鼻地獄裡受刑。
此刻刑畢,整個人都已經是虛脫的狀態,身上皮膚雖是已經合上了傷口,但那上面因爲刷骨而留下來的一道一道紅痕還是極其顯眼,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出剛纔剮肉見骨的情形。
連滄黎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阿鼻地獄,就更不用說蔣仲谷。眼前佘濂的慘狀再加上耳邊一聲接一聲傳過來的淒厲叫聲,讓蔣仲谷全身都隱隱發抖。
這種陰森恐怖能讓任何接近的人都膽寒、崩潰。若不是身邊還站著滄黎,只怕他已經生出了轉身逃走的想法。
佘濂虛弱的斜倚在牆上,掩在凌亂汗溼的頭髮之後的眼睛始終閉著。
蔣仲谷看了看滄黎,而後對著佘濂一拱手道:“佘濂?”
佘濂像沒聽見似的,直到蔣仲谷第三遍叫他的名字時,才終於正了身子,聲音嘶啞、冰冷的答了一聲:“想加刑?隨便……”
“不是,”蔣仲谷往前邁了一步道:“你有個未能出世的孩兒,你還記得嗎?”
佘濂聽了,眼皮動了動,而後緩緩睜眼冷冷的看著面前的蔣仲谷。
“三百多年前的田家村蓉兒你還記得嗎?”
佘濂喉頭動了一下,突然猛的飛身伸手就往蔣仲谷的脖子上掐去,幸好滄黎早就防備,在他還沒靠近蔣仲谷的時候就擋在了中間,但佘濂面目猙獰的樣子還是將蔣仲谷逼退了兩步,手心裡直冒冷汗。
佘濂不顧身上鎖鏈還鎖著,掙扎著要去抓蔣仲谷,口中一聲一聲兇狠的喊道:“你要對她怎麼樣?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獄門口站著的小鬼一見他的狂態立即進來壓住了他。
蔣仲谷緩了一口氣,才又問道:“你還記得你和蓉兒有個孩子嗎?”
話問完過了一會兒,佘濂才漸漸平息下來,疑惑的看著蔣仲谷。
他成魔之後將前塵往事幾乎忘得乾淨,記憶裡只剩下一個符號一樣的蓉兒,但其實卻是連他和蓉兒恩愛的過往也沒有印象,只不過是憑著一絲直覺的對所有提到蓉兒的人充滿憎恨和敵意。但孩子和蓉兒這兩個詞還是讓他恍惚想起了三百多年前的點滴。
蔣仲谷見他神情似有鬆動,連忙將團兒的事簡單說與他聽,而後打開了滄黎那個裝著團兒的錢袋。
小鬼一骨碌出來,伸腰伸腿。到底是鬼,這種陰森的地府里居然十分適應。
只不過他沒見過佘濂,對著眼前一時迷惑一時兇惡的男人還是有點畏懼,站在蔣仲谷身後好一會兒不肯出來,就算蔣仲谷說那是他的父親,也還是半信半疑的躲著。
佘濂見了這小鬼情緒倒是穩下來許多,盯著團兒的臉目不轉睛的看著。
滄黎與蔣仲谷見他這樣,也都不出聲說話,只看著他的表情一點一點的柔軟,最後,眼中竟是含淚。
畢竟是血親骨肉,畢竟是難以割捨和忘卻的感情,就算因爲是被塵封,終究還是有重新記起的時候。
父子相認的場景並不想蔣仲谷預想中的那樣悲情、感動,但那種脈脈的、蔓延在兩人眼神中的親情仍是讓他好一陣感慨。
團兒完成了最後心願,也終於去了轉輪王那裡做一個等待輪迴轉生的小鬼,而不是遊蕩在黑夜中的孤魂野鬼了。
而佘濂也因爲團兒的出現清除了心中的魔性。
三百多年的懲罰贖罪,也終於到了可以重新審判的時候。
蔣仲谷本來還想旁聽閻君的審判,但奈何陽間已經接近日落,陰間陰氣陡然大盛,即使穿著天絲披風又有滄黎護著,那股透骨的寒氣還是讓他止不住的要打冷戰。
這種地方終究不是凡人能抵受得住的,待得久了是會損傷蔣仲谷的陽壽,滄黎也不想他多停留,一辦好團兒的事,就急忙忙的與閻君告辭,沿著來時的路出了豐都。
回到人間,看見滿眼披著夕陽霞光的綠色生機,蔣仲谷才緩過氣來。
身上也跟著漸漸暖了,那種讓他冷得發抖的寒氣在傍晚的餘暉裡漸漸散去,手心裡滄黎的舒服的溫度更是讓他生出舒坦的感覺來。
師傅雲遊之後,蔣仲谷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應對所有的事,生計、香火、降妖、伏魔、傳承火德真君的衣鉢,每一樣都十分認真的去做,一個人雖然過得忙碌又艱苦,但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到了現在,他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能幫著他、護著他,甚至是可以依靠的一個人,那種感覺卻讓他覺得過於美好了。
隱約的總是擔心自己太過依賴會讓滄黎覺得負擔,以至於不願意再同他一起生活下去,哪日一起牀就看不見滄黎那張俊朗的面孔,患得患失的。
而一想到自己隨著時間漸漸老去的時候,滄黎仍舊是這樣玉樹臨風的仙君,心中就忍不住的傷感。
跟滄黎比起來,他已經有這樣那樣的不夠好了,要是哪一天老得需要別人照料,步履蹣跚、鶴髮雞皮的一副殘陽模樣,就更加的討人嫌棄了,想著那樣的未來就覺得十分的灰暗、灰心,漸漸的連同滄黎在一起時也有點精神萎靡,悶悶不樂。
滄黎起初沒留意,只以爲是夏日煩熱、心緒不好而已,等察覺的時候,蔣仲穀人都瘦了一圈。
夏日本就悶熱,即使不動的坐著都會一身熱汗、滿心煩躁的吃不香睡不安,更何況是蔣仲谷心中還藏著不少的愁事。
滄黎眼見蔣仲谷只吃了很少的一點青菜,就放下碗筷,終於意識到他這根本就不是苦夏,而是心裡有事。
“怎麼?不合胃口?”滄黎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蔣仲谷的碗裡。
“沒……嗯,挺好吃的……”就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吃不到了而已,蔣仲谷心中默默想著,臉上卻十分認真的扯出一個並不不怎麼好看的笑來。
他本是想讓滄黎放心,但那比苦笑好不了多少的笑容只讓滄黎更皺眉頭而已。
本就是個掩不住心思的單純,偏還要裝出一副城府來,滄黎看著眼前挺直了腰背、裝出一副飯很好吃、我都很好的樣子的小道士心中一陣情動。
“你在擔心什麼?”滄黎往蔣仲谷身邊靠了靠,攬著小道士纖細的腰,貼著他的耳邊輕聲問。
“沒有……”蔣仲谷笑得有點牽強,挺直了的背也因爲滄黎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研究的神情而有些瑟縮。
蔣仲谷心思簡單,向來不難猜,之前只是一時大意才忽略了,現在細研究起來,滄黎自然就心中有數了。
蔣仲谷是個隨遇而安又十分心軟的人,能讓他擔憂的不外就是兩種事,一種是幫不了別人,一種就是幫不了自己。
最近他一直潛心跟著滄黎學習遠古天書,並沒有什麼要幫人的事需要擔憂,那就只剩下幫不了自己的事了。
他一不求錦衣玉食,二不求得道成仙,若說眼前有什麼在意的,大概也只有滄黎而已,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對自己有多喜歡和在意。但終究仙凡不同,自己空口無憑的一句承諾根本不能給他多少安心的理由。
更何況,他過的是凡人的時間,而自己過的卻是天庭的時間。
人間的積年累月多自己來說也不過就是眨眼瞬間而已。
但蔣仲谷卻會在這時間裡漸漸老去。
這也是那些嘗得人間真情的仙、妖所在意的,即使冒險觸犯天條也想爲對方求一個長生不老的想法就是因爲不想看著對方的生命慢慢流失。
不過,滄黎在這一點上還是理智的,不過是尋一個陪伴,即使再親密,等他回到自己的彤華宮的時候也會變成是萬年記憶裡的一個過客。
他並不覺得他們之間的是情愛這種害人的東西,所以,他也不會一時頭腦發熱的去改變什麼人的壽數。
只是看著蔣仲谷微微蹙著的眉心,還是忍不住覺得心裡都要柔出水來一樣。
就算是個陪伴,滄黎也想蔣仲谷每天都能像剛開始那樣,毫無心機的快樂著。
於是想了想道:“要不然,本仙君先變個老翁的樣子給你看?”
說完便真的施了幻術,變成個滿頭白髮的樣子。
只可惜,滄黎到底是沒捨得將自己這俊朗的面容折騰成滿臉皺紋的樣子。
那滿頭銀白的髮色反而顯得他又是一番味道,與原來風度翩翩相比,妖冶得不像個仙君。
蔣仲谷爲眼前的景象呆了呆。滄黎滿是溫柔笑意的一雙眼看得他心跳如雷,竟是說不出的癡迷,連原先的憂心都在那一瞬間忘記了,只剩虔誠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