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朝著北疆的方向行進,日夜不曾停歇。路程行進過半,裴逸軒便得到前線來的消息,以錦國全面開戰了。以錦國在北雲邊界全面開戰,北雲戰場節節敗退。幾乎裴逸軒日日都緊鎖著眉頭,似是也沒有料想到戰況會如此。
戰況如此,隊伍行進的速度就更快了,幾乎都不會有多少休憩的空暇時間了。有時,討論軍情都會在馬車裡,乾脆若汐也不避諱了,跟著一塊在旁側聽著。
連日來,裴逸軒幾乎整日面色肅然,整個隨行隊伍都人心惶惶,就怕一個不慎惹怒了裴逸軒。有時熟睡中夜半醒來,若汐總會瞧見那個俊朗的身影盯著窗外那冷寒漆黑的夜。這樣的裴逸軒,她是從未見過的。
就在這樣的情勢中,隊伍愈發靠近北疆了。愈是臨近北疆,天氣就愈加乾燥。北疆冷寒與乾燥共存,這裡白雪中混雜著黃沙,沙雪漫天,渾濁一片。
快速奔馳的隊伍緩緩的停下時,若汐知道軍營到了。當餘達稟告著上千掀開棉簾的一瞬間,若汐已然戴上了面紗。
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的營帳,裴逸軒繞過若汐的身子跳下馬車,向著裡頭的若汐伸手。柔荑搭上大手,裴逸軒將若汐抱下馬車。將裘絨大氅的帽子幫若汐戴上,裴逸軒這才拉著若汐往裡頭走去。
滿地跪著的青衛軍迎接聖駕,口中高呼皇上萬歲,賢妃千歲,士氣一下振奮了不少。若汐聽著都有些動容,更不論裴逸軒了。
“微臣參見皇上、賢妃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賢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前來迎接的人若汐有些印象,是司徒子洛的得力助手,於昊天。
“平身。”裴逸軒揮了揮手,肅然道。
“謝皇上。”於昊天說著這才起身,“啓稟皇上,各位將士已集結,莫將軍在北雲前線,許是趕不及回來。”
於昊天說著,若汐也隨著裴逸軒的視線一道望去,偌大的明黃色營帳很是扎眼,門口已垂首戰列著數十位將士。對著裴逸軒微微施禮,若汐道,“皇上先忙,臣妾去看看哥哥。”
裴逸軒點了點頭道,“好。”說完放開緊握若汐的手,朝著那明黃的營帳去了。
若汐看了眼,這才轉身,身後的士兵已經上前帶路了。離明黃的營帳不是很遠,記憶中,司徒子洛的營帳應該已經挪動過地方了。走了將近一盞茶的時辰,帶路的士兵在一頂看起來稍有些熟悉的白色營帳前停了下來。門口,兩個守著的士兵看到是若汐,趕緊下跪行禮,“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千歲。”
這兩個士兵若汐自然識得,揮了揮手,若汐柔聲道,“無需這般多禮,哥哥在裡面嗎?”
“回娘娘的話,將軍在裡面休息。”
“恩。”若汐也不再與他們強調無需多禮了,估摸多說幾遍他們也是斷然不敢不多禮的。回身看了看身後的碧彤與秋煙,若汐笑笑道,“你們在外面守著。”
若汐話音剛落,秋煙就喚道,“娘娘……”
若汐看罷,笑道,“本宮會與哥哥說你擔心他的。”
秋煙一臉嚴肅,倒是沒有與若汐開玩笑的意思。福了福身,秋煙道,“多謝娘娘。”
若汐點了點頭,這才掀簾進去。營帳內,充斥著一股草藥味。除此之外,一切照舊。與以前一樣的擺設,不論是有關於戰事還是有關於生活的,所有的東西都井井有條。
打量四周,微轉眼眸,若汐看向牀上的身影。看到那雙含著笑意的眸子正看著自己,若汐終是控制不住,鼻頭一酸,一行珠淚無聲滑落。
司徒子洛心下一堵,望向那玉顏上滑落的珠淚,說不出的心疼。他知曉若汐是在心疼自己,未免將氣氛弄的更加傷感,司徒子洛故意笑著打趣,“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嗎?”
司徒子洛的這一句玩笑更是催化了若汐的怒氣,“這就是哥哥保證的一定平安歸來嗎?”
司徒子洛愣住,在出徵前,他的確是向她保證過要平安凱旋的,只是……若汐看著一時語塞的司徒子洛,渾身包裹著布巾,臉上還有些青紫未曾散去,更是心疼。
若汐這般質問,倒是讓司徒子洛一時失了氣,他懦懦道,“這不是你現下過來了嗎,若是你不過來,等過一陣子我回去,還不是平安回去了麼。”
“你這是強詞奪理。”若汐怒罵道,將頭上的帽子扯掉。走到司徒子洛身邊,一把抽起司徒子洛手中的兵書,“這個時候還不好好的休息,還看勞什子的兵書。”
“現下戰況如何,你也定是知曉,如今我也上不了戰場,若是再……”
“皇上不是已然來了嗎?哥哥大可放心便是。”若汐說著將兵書扔到一邊,鐵了心的要讓司徒子洛好生休息。
司徒子洛也是知曉若汐的脾氣,既如此,他也唯有聽話了。將軟枕除去,司徒子洛躺倒在榻上,這麼重的傷,身子骨確實有些吃不消了。有多久他不曾受過這麼重的傷了,他都不大記得了。
看到司徒子洛乖乖的休息,若汐這才滿意了些,“對了,哥哥,秋煙讓我給你問聲好呢。那丫頭知曉你受傷,可勁的擔心。”
司徒子洛看著若汐,淡淡的應道,“是嗎,她倒是有心了。”
若汐臉上也漾起一抹淺笑,隨後又道,“還有若憶此番沒有一道前來,在宮裡也甚是掛心著哥哥,囑咐我帶話給你。”
“要與我說甚?”司徒子洛接著問道。
“就是說她也想著哥哥了,心裡頭可是擔心著呢,又一個人留在宮裡,心裡也不好受。”若汐想到若憶,情緒跟著低落了幾分。
司徒子洛似乎並不甚在意,“在宮裡也有些年頭了,想來也是已經適應了。我這麼大個人了,自是無需她多憂心的。”
若汐倒是不知曉司徒子洛會有此一說,聽著不甚贊同,“哥哥說的可不是,無需人多憂心,如今把自個兒打理成這樣了?”
說完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不能動彈的司徒子洛,司徒子洛被若汐的眼光打量的發毛,乾脆撇頭不看若汐。若汐心情極好,繼續打趣,“話說哥哥孤身一人,也可以給我尋個嫂嫂了,如此我與若憶也放心些。”
司徒子洛倒是未曾想到若汐會提到這一點,愣了一會兒,纔有些尷尬的開口,“整日與那幫小子一起,如何給你找嫂子啊,回城再說吧。”
“倒還是青衛軍拖累了哥哥呢!”若汐咯咯的笑出了聲。
看著看的歡快的若汐,司徒子洛一時出了神,“如今他們也沒什麼精氣神。”說罷默默的收回視線,司徒子洛也沒再開口。
若汐見此,才稍稍收斂了笑聲,本想將氣氛營造的輕鬆寫,但是司徒子洛卻沒有心思。若汐無耐,也不得強求。方纔一路走來,她能看的出青衛軍的士氣低靡,素來有著不敗戰績的青衛軍,如今受全軍覆滅、主帥被俘此等屈辱,要他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呢!
迴歸正題,氣氛難免有傷感了些。若汐正想開口,突然一陣號聲響起,“嘟嘟……嘟嘟”格外嘹亮。司徒子洛手下一撐便要起身,下一秒,若汐便上前擋住,“哥哥這是作甚?”
“我出
去看看。”
若汐滿臉不悅道,“哥哥躺著,我去便好。”
“可是……”
“哥哥此般前去,豈不是讓他們更揪了心?”
若汐此語,司徒子洛想想亦是有些道理,便也不再堅持要起身,“那你去瞧瞧,也別靠的太近了。”終究是女兒身,身份又如此尊貴,司徒子洛想著還是要避及些的。若汐點頭,司徒子洛考慮的這些她自然明白。看著司徒子洛躺回到牀榻上,若汐這才戴上面紗,轉身離開。
鑽出營帳,外頭寒風刺骨,陣陣襲來,伴隨中濃重的血腥味。秀眉緊鎖,放眼望去,營帳前的空地上不斷有傷兵被扶著穿梭。有的還能自行行走,有的要靠同伴攙扶,更甚一些是用架子擡回來的。回憶腦海中殘留的片段,若汐似是沒有搜索到這樣的畫面。也許是自己忘記了,也許是這樣的畫面從未有過。
想著,若汐已然邁開了步伐,身後的侍衛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若汐的去路,“娘娘”
“本宮去看看,有什麼本宮擔待。”淡淡下令,若汐繞過身前的侍衛,向著空地對面偌大的營帳而去。身後秋煙和碧彤隨侍在側,幾個侍衛與一隊士兵跟著,寸步不離。
愈是靠近醫治傷員的營帳,空氣中的血腥味就愈是濃烈,陣陣撲鼻的味道讓人有些作嘔。看著若汐的步伐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就連身側的碧彤都有些擔憂的上前喚道,“娘娘”
若汐的步子驀地頓住,看著幾丈之外的營帳,神情有一絲澀然。面紗在寒風中飄舞,時而掀起,時而落下。若汐一身潔白似雪的大氅好似仙嫡,矗立寒風中,飄渺的眼神穿過眼前的營帳,望向遠處一望無垠的漫天沙地。
凝眸半晌,若汐纔回神,身子一轉,往回走去。身後跟著的衆人均是在心裡鬆了口氣,不進去便好。
若汐本以爲會有自己的營帳,碧彤卻說就與皇上住一塊兒了。看著不遠處的明黃營帳,該是還在討論軍情,自己此刻進去也是不便的。想著,便在四周繞著圈,也不想去司徒子洛那裡了。看看天際垂暮的落日,若汐的嘴角爬上一絲笑意。
漫天飛舞的黃沙,勾起了若汐初來這個世界的一絲回憶,不同以往,此刻的黃沙中還環繞著星星白雪,處處滲著寒意。記得有一回在紅日落下之時,她在外頭欣賞落日,好似也是此地,也是此時,她還一時興起,唸了句詩。
此時此刻,心境早已不同。多久了,她不再憶起那個曾經屬於她的名字,多少次,她深深融入了這個大地。有時候,藏於心底的那一塊一直不去觸碰,原來真的會忘記!
秋煙將若汐大氅上的帽子給若汐戴上,不忍破壞了這美好的一幕,“娘娘,小心那風沙迷了眼。”
若汐淺淺一笑,這一幕很熟悉,還是秋煙,還是她,卻由以前的小姐,便成了如今的娘娘。憶起時間,好似過了很久,憶起往事,卻恍如昨日。
寒風中,身後衆人陪著若汐一同看著天邊的紅日落下,誰都沒有再作聲。
當最後一絲光線逝去之時,身後適時的響起了餘達的聲音,“老奴參見娘娘,娘娘萬福。”
若汐收回思緒,收回對著天際的最後一絲注視,轉身回望餘達,“餘公公請起。”看到身後的餘達,她估摸著餘達該是來了一段時間了。
“啓稟娘娘,皇上派老奴來尋娘娘,請娘娘一同用膳呢。”餘達恭敬到。
“恩。”若汐點頭應聲,素手伸出,一旁秋煙趕緊上前相扶,在身後衆人的簇擁下,向著明黃的營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