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光線一束束凝固在屋內的擺設上，這些擺設彷彿都是活的，以極其小心的姿態(tài)悄悄地小口呼吸，細細的塵灰在斜射的陽光中輕輕搖盪。然而，一室之內卻沒有人影，甚至沒有有人看管這些古物的蹤跡。
推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遲疑片刻，終於鬆開握在門環(huán)上的手，跨過了門檻，木質地板在他的腳步下“嘎吱嘎吱”地輕輕作響。他的目光細細掃過書架上的古籍和畫卷，突然停在一個梨花木的古舊刀架上。刀架被一塊輕紗蓋著，隱隱約約看出，上面架著的應該是一柄劍。年輕男子的呼吸急促起來，向著輕紗探尋著伸出手去。眼看就要碰到，他手上的動作突然凝止了。他皺了皺眉，蜷起了張開的五指。
“這位客人，請問您在找什麼？”清透的聲音從房間一個牆角傳來。
年輕男子一驚，慌忙回頭，卻看見一個藍紫衣衫的少女走入明亮的光線。不，她簡直不像是在行走，翩翩衣襬之下，她的腳步輕盈靈巧，同樣的古舊地板卻沒有發(fā)出絲毫響聲。
“請問，您在找什麼？”少女又問了一遍，她的眼中含著笑，盛滿孩童似的明亮光芒。
“你……你剛纔就一直在這裡？你就是……就是這家店子的主人夜歌？”年輕男子還未全然平靜，急急開口，一口中州話卻標準得有些怪異。
少女掩口輕笑：“我當然一直在這裡，難道我還是從空氣裡蹦出來的不成？我看到你一進來就直奔這把劍，就沒有擾你。原來你不是來找東西，卻是來找人的。不過，我可不是你要找的人，夜歌姐姐今天一清早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不……我也不一定是要找夜歌姑娘。我是來找一件東西的，姑娘，雖然我不是中州本地的人，也絕非壞人。我從北陸一路過來，就是向人打探這樣東西的下落，結果，有人和我說，夜歌姑娘的絕音閣裡可能有這樣東西。”
“我叫雲微雨，算是這個店子的半個主人。但是，我們絕音閣賣東西是有規(guī)矩的，如果這樣東西確實和你有緣分，纔可以賣給你。”
年輕男子皺眉想了想，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雲姑娘先聽我說要找什麼罷。我要找一柄劍，劍名叫做千夜寒。”
“千夜寒？”
“對，千夜寒。我也沒有親眼看過這柄劍，聽說，那柄劍沒有劍鞘，自然也找不到劍名。不過，天下恐怕也只有這一把劍纔是通體冰藍色的，劍柄上面的紋路就好像是凝絕的冰凌，光流淌在劍身上，就好像是冷澀的冰泉。”
“像冰泉……”雲微雨喃喃重複著，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發(fā)上繫著的絲帶輕輕顫了顫。
年輕男子沉沉嘆了口氣，眼中失望的神色一覽無餘：“果然還是沒有。打擾雲姑娘了。”說罷，他作了個揖，轉身就要走。
“不！並不是沒有！”雲微雨急急叫住他，踏出一步卻又縮了回來，“通體冰藍的劍，絕音閣裡有。只是……”
年輕男子碧色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直直盯著雲微雨：“只是什麼？雲姑娘儘管開口說，只要這柄劍在這裡，我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帶回去的。”
“我先前說過了，絕音閣裡的東西是要看有沒有緣分的。而且……那柄劍，夜歌姐姐她吩咐過，一定是要她親自看過要買的人是誰，才能夠決定是不是賣出去。”
“那麼，夜歌姑娘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也說不準。”
“可否請雲姑娘替我轉告夜歌姑娘一聲，就說，顏真燁請姑娘務必出讓千夜寒，這有關我們顏真一部流傳的百年多的祖訓。有勞雲姑娘了！”他說罷，又是作揖深深一禮，推開門向閣外走去。
雲微雨走向刀架，掀去輕紗，架上，赫然是一柄通體冰藍的劍，冷泉似的光芒霎時噴涌出來，彷彿同時發(fā)出綿連的幽幽嗚咽。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指似被一層無形的壁障擋住，在近劍身一寸時，生生停在空氣中。
“這把劍想回去呢……”雲微雨低低呢喃著，向右轉過頭，突然開口問道，“你說是不是，夜歌姐姐？”
雲微雨看著的地方全然籠罩在陰影中，初來絕音閣的人根本不會注意這個角落。即便常客，也要仔仔細細看了，才勉強能夠發(fā)現一座樓梯，從這個日光不可能照到的地方蜿蜒著架下。然而，絕音閣幾乎沒有常客，所以這座樓梯隱秘地藏在店鋪中，就好像室內的其他古物一樣，緊守著屬於它們和它們主人的秘密。
夜歌緩緩地從樓梯上下來，眉眼間尚帶著一絲倦意，一頭黑髮也只隨意挽了個髻，用一根銀簪束在腦後。她伸手撫了撫冰冷的劍身，黑色的眸子裡倒影著冰藍的劍影，淺笑道：“微雨，如果剛纔那位公子再來，就把劍給他罷。”
雲微雨一臉驚訝，不禁脫口而出：“呀！這次怎麼這麼爽氣？”
“到現在，你還真以爲我這裡留著這些古玩奇珍，都是等著時機賣予人賺大錢不成？”夜歌笑著看了雲微雨一眼，順手抄起架邊的檀香扇，“刷”地一聲打開，平舉起來對著陽光，“你看，這些光穿過扇子上的鏤空花紋，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和原來的形狀幾乎完全契合。我的絕音閣，有時候，也就像是這些光，是讓這些靜靜目睹了悲歡離合的物件，到那些合適他們的人手裡。”
“我就知道這柄劍大有來歷！”
“千夜寒，據說，是天帝伏羲親自在崑崙雪頂用冰雪打造的，原先就是送給他最寶貝的神女的禮物，揮舞之時，劍影就好似流風迴雪……很多年之前，我看到過一個人舞過這把劍。那個舞劍的人，名字是——更葉。”
“什麼？更葉？那個從前叛逃夕照宮，然後又被寧泠、景熠聯手誅殺的月使？千夜寒是她的劍？”
“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因爲其實‘千夜寒’不止是一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