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敬紅塵裡翻滾,男女之間曖昧勾魂那些眼神,早就是他玩剩下的把戲。在聚寶齋門口,紀忘川和琳瑯不自知的表情,早就落入了他眼內,他稍微咀嚼了幾番,就咂出了味道。“紀兄,可有收到品茶大會的請帖?”
紀忘川略一搖頭,他從鎮守東南沿海的懷化大將軍調入長安城驃騎軍營已經有兩載,品茶大會每年都會派人送請帖給他,可他一向不以爲意棄之高閣,從不參加任何品流衆多的聚會宴請。只是被王世敬一問,今年品茶大會近在眼前,但是卻尚未收到陸府的請帖。
“堂堂正三品懷化大將軍怎麼能沒有收到品茶大會的請帖呢?這說出去,要被笑話的,你看從三品,正四品、五品的都收到了。”王世敬略有些吃驚,但很快推測到了一些端倪。“該不是有人不希望紀兄參與盛會吧。那會是誰呢?難道是陸家小氣的大少爺,怕你偷看他家的丫鬟。”
紀忘川的臉色益發陰沉,他對品茶盛宴從不上心,只是今年偏生有些想去的念頭。
王世敬拉著紀忘川背過臉,說道:“爲兄手上有一份侍茶女的圖冊,紀兄可有興趣一觀呀?”
紀忘川推謝道:“在下並無興趣,辜負王兄一番好意。”
王世敬不拿自己當外人,拉住紀忘川的手,近身道:“別忙著推辭,你要是真不想看,也罷,就當爲兄熱臉貼你冷屁股了。既然你沒興趣,那爲兄可就要不客氣了。”
王世敬說話玄乎,紀忘川也不好武斷推辭。“請王兄指教。”
“指教什麼?瞧你那客套勁兒。”王世敬摸出寬大袖口管裡收藏的圖冊,“侍茶女,就是歷年表演茶藝的女子。今年的侍茶女各個姿色如仙,我看了那個心動啊,尤其是最後一個,保不齊那幾個歡場公子要爭得頭破血流。”
紀忘川暗自發笑,王世敬用“歡場公子”來形容自己,倒也貼切。王世敬一頁頁翻開圖冊,每翻看一個,遍以閱女無數的眼光從頭到腳盡數評價一番,紀忘川耐著性子看他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張少女一襲水嫩的綠羅裙,肩上擔著一根花鋤,手邊捻著一朵薔薇,畫冊右邊一豎排的小楷寫著“琳瑯”二字。
翻到琳瑯那一頁,王世敬把目光落在了紀忘川的神色上,紀忘川眼色微怔,片刻的心悸,直搗胸膛深處。侍茶女中怎麼會有琳瑯的名字,難道陸白羽受傷回府,陸府上下把罪責都怪到琳瑯身上,陸府之中已經容不下她,非要把她當貨物一樣任人垂涎討要?
王世敬指著琳瑯的圖冊,說道:“陸白羽隨身的侍婢,琳瑯。”
紀忘川收斂起驚容,正襟危坐。
王世敬打開隨身的骨扇,搖得花枝亂顫。“要說品茶大會真是乏善可陳,唯有侍茶女獻茶藝這一環節最受歡迎。紀兄,可有興趣聽?”
紀忘川說道:“王兄請說,在下聽聽亦可。”
王世敬一把合起骨扇,正色道:“你要是沒興趣,我說了也是討嫌,罷了,繼續飲酒。”
紀忘川臉色沉肅,兀自給自己斟了杯酒。懷化大將軍不喜女色,在長安城裡傳了個底朝天,只是王世敬一人偏不信。他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尤其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眼光,只要他粗粗一眼,掩飾再好也是假象。
紀忘川不搭腔,倒是讓王世敬吃了閉門羹,他饒是死心不息。“十名侍茶女表演茶藝之後,共泡出十種茶,請在席上就坐的王親貴族、官員富賈品茗,只要猜中這十種茶名,就可以把看中的侍茶女帶回府中,若是沒有眼緣,便可以換取一年的陸氏茶莊暢飲品茗權。琳瑯姿色超羣,必定會被人相中。”
紀忘川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琳瑯在陸府是一件順理成章之事,一旦成爲他人覬覦的對象,心中便是翻騰攪擾個不停。
王世敬見紀忘川冷眉如冰,略略推了下他。“紀兄一向不近女色,想來這侍茶女不入紀兄之目。今年的十名侍茶女倒是深得我心,明日我定要早佔先機,把琳瑯搶入囊中,保管氣死那陸白羽。這琳瑯啊,要說姿色,也不是長安城裡頂頂絕色,可就是合我眼緣,看她水水嫩嫩的,就想試試看,掐一把,能不能掐出花汁兒來。”
紀忘川不欲被王世敬捉到弱點,但是陸府今年的品茶大會沒有給他送請帖,貿然上門於情於理都有失偏頗,損了懷化大將軍的威名。可是,自己好像被琳瑯下了降頭,若是不知道還好,被王世敬鑿開了心裡的口子,這會兒無論如何都想見琳瑯一面,問一問她的想法,她是不是不想跟陸白羽一起,想要以她清麗的姿色攀附權貴,哪怕攀個填房。
紀忘川越是愛理不搭,王世敬越是想套出他的話。“紀兄想要那琳瑯嗎?””
紀忘川肅穆回道:“並無此念。”
王世敬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辰時正。
獻茶樓正堂內貴客臨門,到會之人皆是簪纓門第。王世敬搖著骨扇大搖大擺地往獻茶樓內跨入,恰好這時,紀忘川走到王世敬身邊。“王兄,在下正好路過此處,不如一道進去看看門道。”
王世敬笑眼精明,一看紀忘川尷尬又勉力持重的神色,就知道他苦惱了一宿,終於還是放心不下琳瑯成爲侍茶女之事。“紀兄,平素裡飲茶不?”
紀忘川搖頭道:“不善此道。”
王世敬惋惜道:“既然不善飲茶,必定分不出十種茶葉,你這眼睜睜看著心頭好被人搶走,還不如眼不見爲淨。難道你還想拔刀子搶人不成。”
“在下,只是湊個熱鬧。”
紀忘川跨進獻茶樓門檻,王世敬給守門人遞上請帖。
王世敬見紀忘川嘴硬,激他道:“既然如此,情場無兄弟,我對那琳瑯真是喜歡得緊。”
穿過隔扇門,入了內場,品茶大會已經開始,大半嘉賓都已入席。
內場中鋪設大紅織錦毯子,上面繡著五穀、蜂蜜和燈籠圖紋,取義五穀豐登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