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出口成髒,說道:“白麪小兒!口氣不小!讓你大爺們看看你的本事!”
車外兵刃相接,天公湊熱鬧,忽愣愣打起驚雷,劈空閃電驚魂。車廂內,矮腳案臺已被震翻,陳其玫和蓉姑姑哆哆嗦嗦抱作一團,琳瑯一人擔驚受怕地靠在圍子上,心裡記掛著車外的情況。
蓉姑姑看了眼琳瑯,若有所指地罵罵咧咧道:“這是遭了什麼晦氣,好好的出個門,天要變相,連山賊都來了!可不就是天要亡咱們了!”
陳其玫聽不到糟心話,制止道:“別嚼舌根!還活著,什麼亡不亡的!”
車子突然飛快奔馳,突如其來的震動讓琳瑯猝不及防,額頭往後磕在車圍子上,幸虧羊毛呢抵消了些撞擊,但後腦勺仍舊留了個腫塊。
耳畔傳來紛紛凌亂的兵刃相接聲,噌噌然轟鳴,陸府上護院平素養著都是吃乾飯的,難以招架身形魁梧的江湖大漢。一衆壓力都落在陸從白身上,他一人畢竟難敵四手,很快落入下乘。
陸府吃乾飯的護院已經悉數敗下陣來,六名山賊與陸從白一人周旋,其中一石灰色勁裝男子策馬追來,口中呼道:“待我去抓小夫人回來樂呵樂呵!”
陸從白急紅了眼,跳上馬身,揚鞭追趕,呵斥道:“胡言亂語!取你狗命!”
灰衣男子一回頭馬上回頭譏笑道:“這麼著急,莫非是你家小夫人?”
琳瑯掀開車簾子往外看,灰衣男子與她只有一簾之隔,他咧嘴笑道:“小夫人真是好相貌,也看著心癢癢吶!”再往裡看到陳其玫和蓉姑姑嚇得哆嗦成團,他蹙眉一擰,“還有兩個老女人嘛,留著伺候你洗澡,哈哈哈……甚好!”
陳其玫到底是大戶人家,臨危之下照舊要體面,支著發僵的手指,語無倫次道:“休要……胡說八道,我是宰相之女,弄傷了我,我爹和我家老爺不會放過你們的!”
山賊笑得前俯後仰道:“我爹還是天皇老子,我娘是九天玄女呢!就你這老妖婆,給爺提鞋都不配!”
琳瑯放下車簾子,心裡惶恐不安,陸從白一人怕是招架不住,難不成真要被抓去當壓寨夫人,那她死活也不能從。她默默拔下發髻上的簪子,手指腹抵了下尖銳的一端,垂下手藏在袖管中。
德榮趕得馬車被強迫劫停,忽然之間的驟止,陳其玫和蓉姑姑歪七倒八地撞在車壁上。
蓉姑姑哭罵道:“我就說她是喪門星,跟她在一起,災禍這是排著隊趕上來了!夫人,那些山賊不就要劫財劫色麼,咱們把她送出去,他們必定會放咱們一條生路。”
琳瑯不齒地瞟了蓉姑姑一眼,她從死人白骨堆裡活下來的,比任何人都怕死,又比任何人都不怕死。
山賊把刀架在德榮脖子上,說道:“還不快喊你家小夫人下來,讓爺好好看個仔細。”
德榮艱難地張張嘴,呼求道:“琳……琳瑯……小姐,救命……救命……”
琳瑯懊惱地回頭看了眼陳其玫和蓉姑姑,沒想到臨死居然與她倆做伴,便是下了黃泉心有不甘。可沒法子,橫豎爲了保住清白她只有一死,索性死得縱情漂亮,倒也不負紀忘川對他的一片真心。
琳瑯掀簾子下馬車,面無表情,連正眼都不擡一下,說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若有他念,琳瑯恕難從命。不過就是命一條,拿去就是了。”
山賊架著刀在德榮脖子上比劃了下,嚇得德榮當即昏厥過去,山賊罵道:“個沒用的娘炮!”他再甩眼看琳瑯,清冽芳香如五月的花海,說道:“小夫人可真倔強,你要是不乖乖跟爺們走,爺們不開心了,這一車子老婆子都要陪你送命!”
琳瑯毅然赴死,淡然道:“我的命都看顧不過來,哪能在乎別人的命。”
陸從白駕奔馬而來,身後已經被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那彪悍山賊見陸從白手刃了不少他的兄弟,怒火中燒,道:“我對你家小夫人好眼相待,你居然殺我手足!看我不取你狗命!”
陸從白飛身下馬,厲叱道:“無膽匪類,只管衝我來!”
長衫染血,佩劍寒光冷冽,在嚴寒中,山徑上,陸從白與山賊廝殺的熱血沸騰。陸從白越戰越勇,山賊叫囂厲害,但武功卻並不盡如人意,很快被陸從白佔得先機,胸口頻頻吃掌。
琳瑯退至車後,舉目看四下雲鬆霧海,有一條山徑從霧海中突圍而出,琳瑯往山徑上看,一衆僧人打扮,手執羅漢棍,拾級而下,許是聽到了山中響動,特意來支援。
山賊看著實找不出陸從白的破綻,轉念一動,既然落了下路,也不能空手而回,白刃總要見血,就算出口惡氣也好。他腳法一轉,腳底抹油似的往琳瑯躲藏處旋身刺去。
琳瑯措手不及,絲毫沒有一點武功底子,連躲避往哪個方向都空白了,眼前只有一星刀尖刺目,如晌午時分,擡頭看日,一片白花花恍如失明一般。
說時遲,那時快,陸從白眼疾手快,一個縱身躍向琳瑯,山賊的刀已經直刺,斷然沒有不見血的道理,可刀尖卻刺在了陸從白背脊上,深深向前一紮,陸從白雙膝頹然倒地。
琳瑯嚇得瞪大了雙眼,眼淚猝不及防地零落一地。“從白哥哥!”
一衆僧人趕到,羅漢棍圍攏成十八銅人的陣法,山賊連滾帶爬上馬,落荒而逃,在樹翳如雲的山間,頃刻間消失無蹤。
琳瑯抱緊陸從白,“從白哥哥,你醒醒!山賊被你打跑了,咱們安全了!山上的師傅來都來了,咱們很快就到兜率寺了,你快醒醒吧!”
兜率寺的覺然看陸從白傷成這幅模樣,刀傷鋒利地劃裂後背,猶恐傷及心脈部位,趕緊讓小僧們把陸從白擡上山寺中。
琳瑯擔心不已,陸從白昏迷不醒,卻始終握著她的手喊著她的名字,她只好跟著小僧一同上兜率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