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玫順了順氣,叱道:“你給我跪下?!?
琳瑯咬著後槽牙,面上維持謙和,跪在陳其玫跟前,說道:“琳瑯請孃親教誨?!?
“既然你還認我一聲孃親,你與大將軍兩情相悅,我本不該橫加阻礙,沒得生出一對怨偶,那是作孽!”陳其玫說話間側(cè)臉看了眼紀青嵐,跟坐化似的半句不搭腔,也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翱赡闶顷懜锨Ы穑遗c你爹還沒有死絕,你自說自話從了人家,有沒有考慮過爹孃的心意。咱們陸府經(jīng)商數(shù)十載,好不容易在大江國混出了名聲,如今這事兒傳了出去,要倒了多年的牌子,淪爲街知巷聞的笑柄?!?
陳其玫口若懸河,把道理說得絲絲入扣,琳瑯不好反駁,只能勉強聽她繼續(xù)訓斥。蓉姑姑看主子滔滔不絕,手撫著胸口壓金絲領(lǐng)口,估計是氣不順,忙遞了茶讓陳其玫緩緩。
琳瑯沉住氣,服軟道:“孃親,女兒已經(jīng)犯下大錯,無法回頭,可女兒出嫁從夫,還請孃親成全我吧。”
陳其玫看著琳瑯,這個掃把星在世一日,她真是永無寧日,要不是陸白羽因琳瑯失蹤萬念俱灰,她何苦想盡法子來請這個掃把星迴府。心尖子上的寶貝兒子要落髮出家,兩下里權(quán)衡,只有找回琳瑯纔是辦法。
她目光沉靜了會兒,說道:“我陸府上的女兒絕不能與人做妾小,以你開始,算是徹底開了先河。祖宗蒙羞,你可知錯?!?
琳瑯俯首一拜,她知錯,她心裡默唸著,在天有靈的月氏一門祖先,看在她忍辱負重想報仇的份上,原諒她有辱家門的所作所爲吧。
陳其玫見琳瑯也算給足了她面子,繼續(xù)道:“既然已經(jīng)壞了身子,還能怎麼著,我這頭也不會阻攔你們。但是,你爹重臉面,恐怕禮數(shù)不可偏廢,你且跟我回去,讓大將軍府請個媒人過過場,也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好一個晴天霹靂,琳瑯幾乎無法招架,早知道沒這麼容易過關(guān),卻不料陳其玫一直視她爲眼中釘,居然要接她回陸府。她斜脧到邊上的半夏隱忍著笑色,看來必定是芙儀公主泄露她的行蹤無疑。陸府有充分的理由上門要人,芙儀便能霸佔夫君一人。
陳其玫扭頭看紀青嵐,說道:“紀夫人,咱們都是爲人父母,誰不希望子女在婚姻上能齊全些,眼下也是迫於無奈,纔出此下策,還請紀夫人高擡貴手,讓琳瑯隨我回去吧?!?
紀青嵐善於察言觀色,陳其玫要回琳瑯的心思很堅定,況且蓉姑姑先聲奪人就把陳其玫的身份亮明瞭,宰相府上的千金,她不看重陸府的分量,也不能不掂量宰相府的厲害。紀忘川不在府上,她不能不表態(tài),芙儀公主派了半夏盯著這局面,恐怕她就是破局的關(guān)鍵。紀青嵐說道:“陸夫人所言在理,既然高臺在上,婚配之禮,豈有次序,自行處置的道理。琳瑯這孩子我看著喜歡,但畢竟是陸府上的千金,比不得一般人家的姑娘,禮數(shù)不可偏廢,即便是過過場也是需要的。”
琳瑯費心想拖延時間,只要見到紀忘川,他一定會設(shè)法護她,說道:“夫君馬上就要練兵回來,不如等待片刻,讓他當面向老夫人和孃親請罪。”
“他無媒無聘的,以何身份請罪?”陳其玫反脣相譏,“大將軍正二品的大官,見面之後,還得我向他叩頭請安。你且跟我回去,讓他帶著媒人聘禮向你爹提親,保準不會爲難他,過了聘就讓你回來?!?
琳瑯無計可施,眼淚在眼眶子裡打轉(zhuǎn),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沒有想到十全的應(yīng)對之法,被動地被她們迎頭痛擊。
陳其玫咬牙切齒道:“難道你真的想氣死你爹?”
琳瑯回道:“琳瑯不敢?!?
紀忘川回到拾翠微已是黃昏,滿天落霞齊飛,不知怎的心口無盡蒼涼。走進雕花月洞門,人去樓空,兩進的院子他把每個角落都踏遍,不見人影。心跳到嗓子眼兒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上午還活生生會笑會鬧,纔出去了幾個時辰,整個院子都空置了。
燕玉哭哭啼啼從月洞門走進來,紀忘川一個箭步上前,質(zhì)問道:“琳瑯去哪兒了?”
燕玉抹了把老淚,嚇得噗通跪在青石臺面上,顫顫抖抖回道:“今兒午後府上鬧了一大出,陸府上大夫人來了,說咱們琳瑯……無媒茍合……於理不合……把琳瑯帶回府去了?!?
紀忘川氣得一掌劈在銀杏樹幹上,震落了一地黃葉。他斂起袍角飛奔出拾翠微,飛身起落之間,已經(jīng)落在烏騅坐騎上,架馬長驅(qū)趕去陸府。
在陸府門外兩頭鎮(zhèn)守家宅的大貔貅處,飛身下馬,門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上前來問話,紀忘川隨手把馬繮甩給他,說道:“神策大將軍到府,不必通傳,我自去找他。”
門房攔不住,被神策大將軍的名號和他一身凌厲的氣勢嚇退??邕^陸府大門的高檻,錦袍貂裘,長身玉立的清俊公子阻在他眼前,此人想必就是執(zhí)掌陸府的二少爺?shù)年憦陌?。紀忘川風塵僕僕而來,他自然要橫加阻攔,好不容易纔把琳瑯還回來,他的心激動得彷彿回到了人間的四月天。
陸從白上前說道:“大將軍,父親已經(jīng)在博之堂等候?!?
紀忘川掃視左右,陸府上十幾二十個護院分立在側(cè),想必是怕他硬搶。他雖然怒氣沖天,但不至於完全埋沒了心智,從陸府上硬搶了琳瑯,無疑會驚動了崇聖帝,大事在即,不宜橫生枝節(jié)。況且琳瑯是陸府名義上的嫡女,陸彥生當時也是爲了替琳瑯謀個好出身,嫁個好歸宿,若是沒有王世敬強擄,崇聖帝指婚,按部就班之下,他必定能三書六禮名正言順地娶琳瑯過門,也不至於委屈琳瑯跟著他隱瞞身份。到底是紙包不住火,道理上他的確欠了陸彥生一個說法。
陸府佔地廣袤,從大門口,經(jīng)過亭臺樓閣,嶙峋石山,走過兩處花園,才跨進博之堂地界,此時已是黃昏日落,夜幕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