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面容憔悴,有一種羸弱的美,盈盈生輝的肌骨,不堪經(jīng)受秋風(fēng)的撫觸。陸從白不禁看得癡癡呆呆,只能握緊拳頭讓自己時刻保持冷靜,聽到王府納采的消息,他一路暴走到駐清閣,只爲(wèi)看琳瑯一眼,已經(jīng)是極大的不自持。如今比肩同步,更是莫大的考驗,他不是陸白羽,不能夠不顧一切地放肆,庶出就是庶出,嫡子犯彌天大錯,累積了一車,也只是禁足反省,若是庶子效仿,恐怕早就掃地出門。
“昨晚的事,我聽說了。”
琳瑯嘴角扯出勉強的笑容,撫了撫手,說道:“從白哥哥,那今早的事,你聽說了嗎?”
陸從白勉力保持從容不迫的姿態(tài),他一直都在維護(hù)處變不驚的形象,唯有這種泰山崩頂不動怒的從容,才能讓人放心,讓他接手陸府?!奥犝f了。官媒送來聘書,現(xiàn)下應(yīng)該在博之堂內(nèi)與爹爹正在商議。”
“爹爹會許嗎?”
琳瑯問得沒有底氣,想從陸從白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偶爾她也想當(dāng)一隻把頭埋在泥沙中的鴕鳥,以爲(wèi)看不到聽不到,事情就從來不曾發(fā)生過。
陸從白望著入眼垂朽的樹葉,悵然嘆道:“爹爹疼愛你,但是王府上勢力雄厚,不能與之硬碰?!?
心裡早知道答案,可聽到旁人佐證仍舊不免失落。琳瑯駐足,轉(zhuǎn)身仰望陸從白,問道:“從白哥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但問無妨?!?
“從白哥哥會讓自己的心上人嫁給其他人嗎?”
琳瑯無心之問,卻戳到了他的痛楚。陸從白開不了口,即便給出的答案也是言不由衷??闪宅樥鎿吹乜此敉舻拇笱劬ρe倒影著他猶豫不決的眉目。
琳瑯識相了說了句?!耙苍S從白哥哥還沒有心上人。”
陸從白輕輕地嗯了聲,陪在琳瑯身旁走。
琳瑯早知陸彥生會應(yīng)承這門親事,陸從白也一早便能猜到後話。只是看到陸彥生枯坐在博之堂上,與琳瑯說起王府納采提親一事,眼淚不由自主地氤氳上眼眶。
“老爺,女大不中留,你這喪氣臉被人看到了,以爲(wèi)你看不上人家呢?!标惼涿敌v如花,貴氣逼人的大紅牡丹綻放在她的臉上。她把琳瑯當(dāng)成喪門星,生怕她跟陸白羽糾纏不清,這可兩下里齊全了,琳瑯這盆水不僅要潑出去,還要潑上一門簪纓大戶。她要攀上這門親事,和皇親國眷沾親帶故的,他日回孃家走動,臉上也有光彩。
琳瑯搖了下陸彥生的胳膊,低婉問道:“爹爹,非嫁不可嗎?”
陸彥生無奈地?fù)u頭道:“官媒提親,下了聘書,收下了雙雁……”
“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們這父女倆哀哀悽悽的好看相麼?”陳其玫看不慣琳瑯與陸彥生親近,這門親事是她極力促成,陸彥生不過是無能爲(wèi)力只能應(yīng)下。“從白,你今日倒也清閒,來的正好。老爺既然讓你主持大局,琳瑯的親事就由你這個哥哥操辦,一定要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千萬別辱了咱們陸府的臉面!”
陸從白恭敬地應(yīng)了聲是,再看琳瑯,分明是千萬個不願意,整個人都陷在委屈的漩渦裡。陳其玫卻像得了便宜,巴不得滿世界炫耀似的。她們根本就不是親生母女的關(guān)係,那琳瑯真實的身份究竟是誰?只要揭發(fā)琳瑯不是陸彥生的親生女兒,那麼陸王兩家聯(lián)姻,自然輪不到琳瑯上花轎,只是這是兵行險招,一旦揭穿,那麼琳瑯勢必自食惡果,下場堪虞。
張寶盈帶著陸雲(yún)淓跨進(jìn)堂,見了陳其玫笑盈盈地道喜,女眷相見,尤其是談起婚嫁之類的人生大事,更是話題絮絮叨叨扯不斷。陳其玫說起要去兜率寺禮佛,請方丈給琳瑯卜卦算命問問前程,順便給雲(yún)淓算算紅鸞星動之期。
雲(yún)淓走到琳瑯身邊,祝她喜,話語間滿是豔羨,琳瑯唯有難得糊塗陪著笑臉。
陸從白看在眼裡,歡喜都是別人的,他很想回答琳瑯的那個問題,他不會讓心上人嫁給別人。
次日,天灰濛濛的,錦素把琳瑯從被窩裡拉出來,禮佛參拜前焚香沐浴,以一身純潔表達(dá)對神佛的敬重。
華麗的羽蓋已經(jīng)停在正門口鎮(zhèn)宅的貔貅旁,待陸府上的女眷都乘上車,陸從白跨上領(lǐng)頭的高馬,煊煊赫赫,好不威風(fēng)。
羽蓋駛出城門,城郊綠茵如織,視野曠遠(yuǎn)茫茫,兜率寺隱於山間,長安城富賈宗臣的家眷都喜歡去山間尋隱者。
琳瑯探出頭看車窗外的風(fēng)景,路旁蒿草一叢叢一片片被壓彎了腰,車轅駛出兩道厚重的痕跡壓在山地上,她又何嘗不是路旁的蒿草,任由車轅壓倒,毫無招架之力。
陸從白回頭望身後的華蓋,正好琳瑯撇過頭朝他微微一笑,傾國傾城。他回報以赧然微笑,羞紅了男兒的雙頰。
阮心梅笑道:“大姐,聽說國舅爺府上有惡妻,怕是咱們斯斯文文的琳瑯嫁過去要吃虧吶。”
陳其玫本就看不上阮心梅,偏偏她就愛插話,沒話找話更讓她眼煩,尤其說上她未來親家的事非,她怎麼著也不能落入下乘?!傲宅樇薜酵醺鲜瞧狡?,是正兒八經(jīng)三書六聘下的妻子,又不是什麼姬妾,哪裡輪到別人欺負(fù)。別看琳瑯平時文弱溫柔,該計較起來,也不會差人半分?!?
阮心梅不妥陳其玫的囂張,如今陸彥生重用她兩個兒子,這趟禮佛還是由從白安排,有了底氣,說話自然就腰板挺直。“才下了聘書過了納采,保不齊之後怎樣?!?
張寶盈看出她二人又劍拔弩張,充當(dāng)和事佬,拆勸道:“官媒保媒,那是板上釘釘?shù)氖?,府上許久不辦喜事了,今兒咱們開開心心,琳瑯出嫁在先,再給羽兒安排一門對上門戶的親事,等大哥有了歸宿,從白、從騫兩兄弟也得好好物色起來。一家子熱熱鬧鬧,開枝散葉纔是最緊要的?!?
阮心梅陪笑道:“別忘了咱們雲(yún)淓,可得好好求個上上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