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已經忘記了小腹的陣痛,卻不告訴紀忘川,只想讓他再暖著她一會兒,一會兒也是偷來的快樂。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巍峨俊俏,她仰望著他,益發覺得自己渺小。大將軍關心她,平時冷冷淡淡,沒想到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
琳瑯擡頭叫了聲。“老爺。”
“怎麼?”
琳瑯發自內心感動。“您真是個好人。”
“好人?”
紀忘川悵然若失,他也許能成爲很多人,但絕不是一個好人。可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對她好一些,眼前那個外表怯弱,在他面前有些絮叨,可內心卻堅如磐石的小丫頭。
他保持著僵硬的姿勢,手掌輕輕地覆蓋在琳瑯虛寒的小腹上,暖暖的溫存恍然如墮仙夢中。
好似誰也不願意打擾此刻澹寧的溫情,就這麼清淺如山溪款款流淌著,琳瑯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榻子上,勸慰自己大膽些守著這片溫度。紀忘川手臂僵硬地放著,這會兒腦子是閉塞的,他索性不願動腦去想,他們主僕二人之間保持這樣的溫度到底合不合適?
琳瑯在品茶大會上把自己送給了他,而他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即便心有疑惑,仍然甘之如飴去嘗試。琳瑯毫無防備地睡在他跟前,那是一種信任,還是一種勾引?他從來都缺乏同情心,那些體內翻涌起來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一層層抵達他的心底,讓他心癢,更心疼。
隔扇門外有人響,紀忘川對周遭的變化了若指掌,應該是何總管的腳步。
他用殘存的理智讓自己抽身,掖好了琳瑯的被褥,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再說些什麼,卻意識到對她已經說了太多的話。
何福周等在檐下,暴雨停歇,夜晚的空氣出奇的清新,何福周蝦著腰,說道:“大將軍,陸氏茶莊的大少爺和國舅爺都來了,看架勢不妙。”
紀忘川倏然一句。“來得挺快。”
大將軍不給示下,何福周只好再詢問道:“那是請進府上,還是?”
紀忘川交託了一句。“不必。此事不要驚動老夫人。”
紀忘川一甩袍角,踱步往府門口走去。
漏夜已深,將軍府外站著兩個人,皆是錦衣華袍,身姿修長,人中冠玉。只是一人悠閒地倚門而立,另一人怒不可遏地繞圈。
紀忘川跨出門檻,拱了拱雙手,客套道:“王兄,陸公子,這麼晚了來舍下,所謂何事?”
陸白羽擰眉上前,與紀忘川對視,說道:“別更我扯那些五虛六耗的瞎客套,我今晚上來要人,把琳瑯還給我。”
紀忘川目空一切,不把陸白羽放眼內。“是我將軍府的人,何來‘還’這一說。”
陸白羽據理力爭道:“琳瑯不是陸府上的丫鬟,不能當成貨物送人!”
紀忘川本就對琳瑯的身份存疑,這下陸白羽正中了紀忘川的下懷。“不是府上的丫鬟,那她以何身份住在陸府上?”
陸白羽急赤白臉,也不顧上太多隱晦。“琳瑯是我指腹爲婚的未婚妻,你把她還給我,就當你大將軍成人之美了!不然,沒完!”
紀忘川冷冽一笑。“在下,素來不稀罕君子之道。”
王世敬本來是搖著骨扇坐山觀虎鬥,但兩人劍拔弩張的態度,讓他按耐不住得打打圓場。他站直了身子迎上去。“何必呢,別較真吶,大家一起去胭脂巷子找幾個姑娘,喝會兒花酒,把話說開了,談談條件,這麼圓過去就好了。”
紀忘川不客氣,臉色沉如夜幕。“入了將軍府,就是我紀忘川的人,想從我府上拿人,除非我樂意,不然,休想!”
“紀忘川,你別想打什麼壞主意,琳瑯可憐了一輩子,沒想到如今還要被你欺負上了。”陸白羽恨錯難返。“都怪我一時疏忽,沒有看顧好她,害她鑽了牛角尖。琳瑯,哪怕舍了我一條命,我也會救你出將軍府!”
王世敬扯著陸白羽的袖管,安撫道:“這話說的,入了將軍府,怎麼能是被欺負上了呢。懷化大將軍英明在外,坐懷不亂的君子。”
陸白羽被王世敬一點撥,這長安城坊間對懷化大將軍的敬畏和謠言一樣重,都說他二十好幾沒有個相好,府上不娶媳婦,八成是個斷袖。這麼一想,心裡又稍微平和了些。
紀忘川看透了陸白羽的心思,冷冰冰說道:“陸公子放心,入了將軍府,在下自然會欺負她。”
陸白羽被紀忘川扼住了喉嚨口,像是一隻待宰的鵝,就擎等著脖子上來一刀放血。“你……”
王世敬給陸白羽打著扇,驅驅他氣出的一身汗。“大將軍那是說笑呢,別當真別當真。”
陸白羽氣不打一處來,可是懷化大將軍的威名和官職壓了他一頭,他實在心有餘力不足。眼下一直與他勢成水火的王世敬站在中間替他們斡旋,他又不得不賣個面子給王世敬。要回琳瑯之事,不能硬碰硬,惹毛了紀忘川,吃苦的還是琳瑯。
王世敬說道:“這麼著,賣個面子給我,紀兄這頭千萬別苛待琳瑯,陸公子也消消火,這琳瑯也是自願入將軍府爲婢的,你也不好橫加阻攔。只是,即便當了婢女也不是一輩子沒了自由,姑娘年紀大了,紀兄也得安個心,給姑娘覓一戶好人家。”
紀忘川一口回話,不容置喙。“琳瑯眼下十六,尋人家還早。”
陸白羽則聽出了另一種味道,只要琳瑯與她心意相通,他不介意再等琳瑯兩年,姑娘家十六還早,那十八也就等不及了。目下,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紀忘川先下手爲強,可懷化大將軍風名在外,他心裡也懸乎。
陸白羽回脧了眼,拱了拱手。“今日叨擾,陸某告辭。”
琳瑯不是陸府上的婢女,紀忘川一早就看出些端倪。琳瑯周身無與倫比的氣度,不是小門小戶能夠釀出來的。可她卻在陸府上受盡冷遇與苛待,爲了逃出陸府覓得一線生機,所以選擇做了侍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