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淵離開樑府時,已是月上枝頭,蘆淵心下略有沉悶,一路上皆是垂著頭默默前行,殊不知身後已鬼鬼祟祟地跟了數(shù)人。
等到蘆淵走進(jìn)一條巷子,那幾人這才現(xiàn)了身。
“嘿嘿,小娘們兒,怎麼一個人走這夜路吶?怕不怕啊?”其中一人才開口便是猥瑣話語,蘆淵聽著便覺得噁心。
這幾人正是剛從賭坊出來,才走了幾步便見一女子隻身一人在街上走著,哥幾個本還愁著輸光了錢財(cái),連窯子都去不成,沒曾想竟是遇上了這等好事,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的。
蘆淵擡頭瞧了這幾人一眼,心下倒也並不害怕,反倒是厭惡地顰眉道:“幾位有何貴幹?”
另一人搓著手嘿嘿笑著走近了幾步:“姑娘是不是一個人夜深寂寞,這才尋咱哥幾個逍遙一把吶?”
蘆淵後退一步,揚(yáng)起下巴:“本姑娘現(xiàn)在心情可不好,你們?nèi)羰羌拍吮阕詡€兒玩去,別礙著本姑娘走路。”
幾人見這姑娘家忒不識趣,便也都沉下臉來,更有一人十分露骨地道:“呸,爺本還想著疼惜著小娘們兒,既然你不領(lǐng)情,那可別怪咱哥們幾個不夠體貼了。”
蘆淵從鼻腔裡輕哼一聲,正想著是直接把這幾人拉入夢境呢,還是自己鑽進(jìn)夢境時,周遭卻突然傳來沙沙聲,更有藏著涼意的微風(fēng)浮動夜空。
那幾個漢子同時打了個寒噤,又往四周敲了敲,卻沒瞧見有何異常,便想著該是夜深風(fēng)涼了,只蘆淵很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是南燼。
“你們幾個沒事就快走吧,可別待會後悔都來不及了。”蘆淵隱隱地感覺到這氣息中的不悅,故而也預(yù)知到了南燼發(fā)泄不悅的手段,這像是一種潛在的意識,即使不曾目睹也可感知得到。
那幾人卻以爲(wèi)是蘆淵害怕了,便得寸進(jìn)尺地道:“只要小娘們兒把咱哥幾個伺候舒服了,咱們就走,你看怎麼樣?”
蘆淵輕嘆一聲,只覺得有些無奈,卻也不再規(guī)勸,只是擡頭看向掛在枝頭的明月,似喃喃自語道:“月雖明,卻心寒,則月如流水浸心頭,何來苦甜?”
那幾人面面相覷,想著不會是遇上了個瘋子吧?不過就著月光,也能看清這小娘們兒長得不錯,就算是瘋子,那也不能放過了,如此想著,幾人便不約而同地湊了過來,只是才走了兩步,卻都瞪大了眸子愣在了原地。
“人……人呢?”一個漢子不敢置信地開
了口,方纔還站在這裡擡頭看明月的那個小娘們兒呢?怎麼就……憑空消失了?
“大……大哥,咱們不會是撞見鬼了吧?”另一人顫抖著聲音開了口。
“別胡說!”被稱作“大哥”的人嘴上雖在反駁,可心裡也是害怕得不行。
“鬼啊,一定是鬼啊!”終於有人嚇得驚叫一聲,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有了第一個,自然會有第二個,幾人接轉(zhuǎn)頭飛奔,可跑著跑著卻又覺出不對來,怎麼地上突然就變得軟綿綿的了?
“啊!這……這是什麼?”這地上一片暗紅的花到底是什麼?
“彼岸花……這是不是彼岸花?”傳言奈何橋畔生著一種永開不敗的話,叫做彼岸花,彼岸花代表著死亡,代表著輪迴,更代表著無望的情與愛。
“我不想死啊,不要?dú)⑽野 庇幸蝗艘呀?jīng)害怕地跪倒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痛苦地大喊大叫著。
“這不是彼岸花,”喑啞邪魅的聲音不知自多遠(yuǎn)之外傳來,卻清晰可辨,“這是往生花……”
幾人皆擡頭看去,便見一紅衣男子,立於暗紅之中,說不出的狂傲邪魅。
“往生花開映往生,彼岸花開照彼岸……”女子輕柔的聲音幽幽傳來,衆(zhòng)人回頭看去,另一端竟是立著方纔的那白衣女子。
“夜不歸家,可不是女子該爲(wèi)之事。”隔著中間那膽戰(zhàn)心驚的幾人,隔著天涯抑或咫尺,男子對著女子含笑開了口。
女子擡眸淺笑,卻略淡繼續(xù)惆悵:“我也想回去的,只是被人攔了路。”
中間幾人忙跪下求饒:“姑娘饒命啊,小的不識好歹,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開恩啊!”
蘆淵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幾個變臉極快之人,仍是板著臉道:“呵,先前不你們不是膽子挺大的嗎?怎麼現(xiàn)在倒成了這般?”
幾個漢子皆苦著臉不住地求饒,今兒也真是點(diǎn)背,輸光了錢不說,竟然還遇上了鬼,啊呸,真是晦氣!
蘆淵本也不想去了這幾人性命,便對南燼道:“你來……是接我回家的嗎?”
南燼抿著脣想了片刻,這才緩緩點(diǎn)頭。
蘆淵立時綻開笑顏:“那咱們回家去吧。”
南燼的目光掃過跪在兩人之間的幾人,面含不悅。
“大爺饒命啊,饒命啊……”幾人便又忙求起饒來。
蘆淵還想開口,卻見南燼擡起手臂,對著幾人緩
緩張開了掌心:“要饒了你們也不難,只是……”
見此情景,蘆淵竟憶起初遇時,南燼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他說想收幾縷魂魄養(yǎng)養(yǎng)精氣,這話雖不知真假,可蘆淵仍是擔(dān)憂。
“放心,我還不至於要了這等人的性命,只怕要髒了手。”南燼淡淡瞥一眼蘆淵,算是給出了答案。
蘆淵雖仍顰眉略有擔(dān)憂,卻也收回了疑問的話語。
只見在南燼手下,一株株往生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竟全向著那幾人緩慢地爬去,幾人哪曾見著這等境況,一個個皆嚇得大哭大叫,奈何根本脫不了身,只能任由花藤纏上手腳,一點(diǎn)點(diǎn)割傷人的肌膚,到了最後,竟直接將人淹沒其中,連聲音都沒了。
蘆淵在一旁看著也是心驚:“他們……真的沒事?”
“只是小小懲戒罷了,方纔他們那般待你,也是咎由自取。”南燼朝著蘆淵緩緩走來,出口的話總算叫蘆淵感覺到了意思溫暖。
“謝謝你。”蘆淵由衷開口,略含羞澀。
南燼勾起脣角,淡淡笑開,牽起了蘆淵的素手:“走吧,我?guī)闳ヒ粋€地方?”
蘆淵雖有些羞怯,卻並未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略帶期許地問道:“去哪裡?”
“人世七夕又名乞巧節(jié),在這一日中,女子穿針乞巧,祈禱福祿壽降臨,禮拜七姐,放河燈,皆包含祈福之意,這‘福’字卻也有許多講究,國泰民安、家業(yè)興隆,還有姻緣,”南燼牽著蘆淵的手一直往前走,直到一彎小河映入眼簾,“你我並非人世凡人,自不必講究那許多,但凡有此心意,便足矣。”
蘆淵愣愣地聽南燼說了這許多,一顆小心肝兒早已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某種情愫在心底一閃而過,卻是叫人捉摸不透。
“怎的愣住了?”南燼看向蘆淵的目光彷彿也被這皎潔的月光映得泛起了無盡光芒,看一眼便要沉溺其中。
“我……我不懂……”蘆淵張了好幾次口,才終於吐出不完整的話語。
南燼寵溺地颳了刮蘆淵的鼻尖,笑意中早沒了平日裡的囂張狂傲,反而多了些寵溺溫和:“有什麼不懂的?走吧,咱們?nèi)シ藕訜簟!?
蘆淵仍有些茫然,這裡是夢境吧?呵,這感覺可真像是夢境呢,若非夢境,那個從來目中無人、從來傲視天地的南燼又何故會是這般?可爲(wèi)何面對著這等稍顯詭異的景緻,蘆淵竟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沉淪其中?
(本章完)